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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和贾雨村有勾结,他早就知道。原谅他用勾结这个词语,只因为那贾政,实在是与虎谋皮。
也是贾雨村文名太盛,以至于贾政蒙了眼睛,他不怪贾政。
人糊涂嘛,用不着责怪。
在贾母那盘桓一阵,被贾母说教两回,被王夫人也说教两回。宝玉等凤辣子落井下石,磨蹭好久,没等到,离开的有点失落。
他继续读书、写字,才气的增长也越来越慢,许是文名坏得狠了,连最初的速度都比不上。问了外面传言,都说他贾宝玉不敢还口,落实了他善恶不分的名声。
宝玉只是笑,接着练字。
文名影响才气的增长速度,但不影响他的字体,勤奋练习下,字体中那中劲建骨力,越发见长。
不成好字,不在外下笔。时至今日,可以在外下笔。
柳体,小成!
在这儒家大周,可算是自成一体。
…
一日之计在于晨,而宝玉,也委实不讨厌清晨了。
刚入红楼时,宝玉最烦的就是每天一早。还记得袭人端了碧蓝小碟托着的蓝瓷凹花杯来,里面是澄青的茶水。晴雯拿来的也是碧蓝小碟托着的蓝瓷凹花杯,盛放的却是温水,旁边还有一个碟子,撒着半透明、有点浑浊的细碎颗粒,边上搁着搓散后又用水泡过的杨柳枝。
茶水漱口啊,漱不干净,用青盐刷牙,那种苦涩的滋味让他想死。现在不一样了,手里是用头年桃木杆心做的茎秆,散发一股清香,上面用硬鬃毛别住了,牙缝里的污垢都能刷了去,至于牙膏……
只能说是幸运——宝玉好奇过古人是怎么刷牙的,记起来一个配方。沉香一两半、白檀香五两、苏合香一两、甲香一两、龙脑香半两、麝香半两,以上香料捣成粉末,用熟蜜调成糊。
可惜的是,大周没有普通的蜂蜜,只有采花娘的百花露。
要说百花露,贾府里也有,李纨嫂子给他送来的花白玉露里就有这个。专门跑去折腾,不值当。他找了几天,用苏合香油替代了,用起来也舒坦。
宝玉刷完牙,把袭人送来的香粥喝了,歪火炕上打盹。
【听柳生全说,救济灾民的善名已经到手了,很多人学习、书写《咏麻雀》、《蝉》,让我的才气增长了不少,可最近林修竹那边如火如荼,以至于我文名衰落,被中都城文人不齿。】
【林修竹作了一首《咏雪》,以雪表明自身高洁,其后对我大肆抨击,说我善恶不分、黑白不明……有趣,委实有趣……半妖的地位由来已久,要是我出去辩解,就是进他们的套,可是不辩解,也让他们心安。最近流传出一句话,说‘自古正邪不两立,并非瑜亮并时生’,这是把我比作气死的周瑜周公瑾呢。】
宝玉哑然失笑。周瑜?周公瑾?那可是数百年前的大儒。出口啸出剑气,斩灭百万曹兵的盖世大儒,比当朝大学士还强悍许多。把他比作周公瑾,是不是高看他了?
摇摇头,让袭人取了纸笔,下笔成文。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纸,只是普通的造竹纸,没用才气书写,但是字体刚劲有力,结体严谨,颇有斩钉截铁之势。
袭人凑趣看了,打心里觉得欢喜,道:“爷,您这字比以前好看许多,依我看来啊,比环哥儿写的好多了。”
晴雯把青花瓷杯顿在桌上,茶水溅了不少,气道:“写的再好有什么用?名声都坏了!我说宝二爷,您就这么自在?还能读书?写字?外面怎么说您的,您也知道,要是任由他们传扬下去,明年开春的秀才大考,您也别想赶上了。”
宝玉挑起眉毛——这就是‘别人’想要的。
他还差六把文火没有点燃,参加秀才大考,最重要的资格就是点燃八十一把文火。如今他文名败坏,才气不增,想要点燃文火,就是说笑。
摇摇头,揶揄道:“你这个小嘴厉害的,就知道为难我。秀才大考可是有君子六艺的,虽然不是全部,但也要考校礼、射、御、书四种。不把字练好,怎么考?”
“那也要先点燃文火啊。”晴雯急了。
宝玉还想逗她,就见晴雯竖起眼睛来,指着往外走的麝月道:“浪蹄子你哪里去!”
麝月哆嗦一下,青花折枝花果纹大海碗差点摔了,连忙站稳,回头赔笑。
袭人见晴雯正在火头上,怕麝月受了委屈,也怕宝玉误会晴雯、麝月。笑呵呵的把大海碗接了去,道:“昨个李嬷嬷来,看见麝月倒了好大一碗的物件,心里疼得很。我见你不喜欢吃,索性让麝月给李嬷嬷送去,也算不糟蹋物东西。”
宝玉点点头,没说话。
李嬷嬷是他的奶娘,昨个回来了,他没见,让找李贵说说久别的母子之情。要说李嬷嬷,对小宝玉是真个好,就是喜欢拿大,跟晴雯处的不好。
他知道其中有些弯绕,也不点明。些许小事而已,不需要计较。
晴雯抓尖要强,把袭人拦过去,道:“你还帮她护着?”
本来就是个藏不住话的,最近憋屈得狠,要爆发出来,冲宝玉嚷道:“明摆着是李嬷嬷拿大,见您不要,那就必须给她了。她多少是您的奶娘,您不说话,也就随她。凤辣子……算了,凤辣子不管也好,总归是吵架,我给您吵她便罢了。可那外面的,酸秀才腐举人的乱嚼舌根,特别是那个假惺惺的林修竹,你也不回他一两句辩辩理?”
宝玉摇摇头,不接晴雯的话把。别看晴雯态度不好,其实最是疼他不过。这是替他叫屈呢。
他让袭人过来点,舀一勺花白玉露,抿一口,又吐掉。
“还是李纨大嫂子送来的?”
晴雯竖着眼睛喊:“爷,我问您话呢。”
“小女子,少问些有的没的。”
宝玉敲了晴雯的脑袋,晴雯缩起头,气呼呼瞪着他,他也不理。看见袭人点点头,回说是李纨大嫂子送来的,起身往外走。
“急什么,急什么……”
一边喊茗烟跟随,一边乐呵呵的怼晴雯,“不就是一个林修竹嘛,爷还不看在眼里。秀才大考要考校君子六艺,爷最近忙得很,都要学。”
是了,一个林修竹而已,里外不过是个压在八十一把文火上,就是不参加秀才大考的神童生员。唔,现在不算是了,姻香楼的一首《咏麻雀》,灭了林修竹五把文火。
一个吃过他亏的,扒了皮也没多大好处。他想要的更多。
以生员之名,不踩个值钱的脑袋,怎么让文名盖过一般人去?他接了小宝玉的身子骨,要是不多计较些,怎么比上别人?
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这做人嘛,要够坚,够韧,还要够有耐心……
…
生员有生员的圈子,秀才有秀才的圈子,举人,自然也有举人自己的圈子。
除非林修竹这等人物,不然的话,没谁能越级踏足。
林修竹是金陵神童,四岁点燃文火,五岁灼烧九九八十一把文火,时至今日,已然一十有一,仍然不参加秀才大考。他心性高远,要与恩师贾三甲一般,做那秀才大考中的,首榜案首!
大周儒家有九座学宫、一百零八座学院,才气如龙,遍布天下,是大周文人的顶尖。学宫暂且不说,都是三甲举人才能进的,那一百零八座学院,他也想进去一观。
贾雨村当年是中都秀才首榜案首,以平民之身,进入中都学院,从此一飞冲天,考中三甲举人,获得进入学宫的资格。他林修竹是金陵人士,要进入的是青庐山学院。而青庐山学院,涵盖包括金陵城在内的十七座城池。也就是说,他必须在这十七座城池名列首榜案首,才有稳稳进入的资本。
青庐山学院入学甚严,有不少次,只纳取了首榜案首……
林修竹奋笔疾书,把最近学到的文章,一一书写。才气不断涌现,他的双眸,仿佛也在燃烧熊熊烈焰。
熄灭了五把文火,没关系,没什么,只是近几日,他就重新点燃了三把。林修竹突然掷笔而出,在草庐上擦出好大一片墨迹。
“心乱了?”一侧传来声音,温雅如玉。
林修竹连忙转身行礼,深深拜伏道:“见过恩师。”
贾雨村让他免礼,身披白色大麾,腰配素白玉佩,手上一把雪白折扇,仿佛洁净大雪中走出的君子一般。唯一不同色调的,是腰间挂的‘君子剑’,雅黑古朴。
他再问道:“心乱了?”
林修竹颤了一颤,苦笑道:“恩师明鉴。弟子听恩师当日一问,尚说肺腑之言,可死物无情人有情,怎能没有私心?
弟子当日曾言:此事是宝玉不对,要依天理伦纲,惩戒宝玉。可每逢午夜梦回,总想起石头山白石头此人……要是弟子在场,也会……如宝玉那般。”
林修竹跪倒在地,哭道:“弟子愧对恩师教诲,之所以抨击宝玉,全然由于私心。弟子与哥哥相依为命多年,要为他报仇雪恨,以致忘了初衷。弟子,弟子……”哽咽难言
贾雨村摇头,不语。
稍后笑道:“为师再教你一句:落子无悔。既然做了,就要做绝。”
林修竹愕然抬头,只见贾雨村拍拍腰间古剑,沉吟道:“我对那贾宝玉没有成见,只是贾府满门狐妖,做不得这高高在上的国公了。贾宝玉是贾府中兴砥柱,生不逢时,由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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