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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的谩骂,还是让叶世衡脸色铁青铁青,他这个儿子极为孝顺,从不与他顶嘴,何提教训他。
可仅是瞬间,叶世衡那双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眼流露出一抹欣喜,唇畔牵起淡淡的笑意。
至于为何欣喜,只有他自己清楚。
这抹欣喜甚是短暂,然而,叶泽霖并未注意到。
叶世衡复提起茶壶斟茶,壶上绘制的芙蕖舒放自然,浅粉的花瓣宛若天边的云霞,又似红了脸的小姑娘。
他舔笑着脸,“好儿子,爹爹知道做得不对,可爹这是没办法了吗?爹就是想花儿做咱们叶家的人。这样,爹别的都不求,就求你娶了花儿。往后你喜欢如何就如何,想去书院就去书院,想去花楼就去花楼,不喜欢出征就不去打仗。”
叶泽霖不饮叶世衡的茶,杯中浅黄的茶汤荡漾涟漪,满院的梨花似在嘻嘻轻笑,笑颜光彩迷人,人不静也花不静。
叶泽霖的脸上严谨的神色不减半分,反而增加了一分,再道:“父亲,您还是没有看到根本,扶疏若是嫁入叶家,那才是毁了她的一生。旁人都是儿子坑父亲,到了您这儿,就是父亲专坑儿子。扶疏妹妹到京时的消息您在我之前便知道了,却没有告诉儿子。
我不提接她进府,您就没想过让扶疏妹妹住到咱们家来?您是故意等着我开口,说要将扶疏妹妹接到家里吧?换句话说,您早就掌握了扶疏妹妹的行踪。”
“哪有,你莫乱猜测。”叶世衡否认。
他在心中暗道,我怎会没看到?
不就是花儿不喜欢你,你也没那么喜欢花儿嘛。
叶世衡讪讪而笑,他知自己下药的手段不光彩,可他并不后悔。
他这儿子不嗜酒,酒量却是极好。
他弄来的迷药,可以让花扶疏三杯倒,但是儿子不行,三杯酒儿子未必能倒。
故而,他在檀香中混入了迷香,为不让儿子发现,他还将未焚尽的檀香倒了,换了新的檀香。
叶大将军合起手掌,眨巴着眼睛,明明是英武不凡的大将军,却像个犯错了的小姑娘似的,恳求着他的儿子。
“儿子,你别动怒,爹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这样的父亲,叶泽霖从未见过,在他的印象中,叶世衡是一位威武不屈、英武不凡、忠勇刚毅的大将军,是一位慈爱又威严的父亲。
忽然间,他想到了那日在仙花会馆,女扮男装的花扶疏也曾乞求过他。
他至今记得,花扶疏那双蒙了水雾的大眼睛,那么可怜兮兮,好似明白了父亲为何那般喜欢花扶疏,不惜坑了至亲儿子。
父亲与花扶疏,他们在性情上有些相似,常言道,臭味相投,大抵是这意思。
叶泽霖道:“爹,索性儿子与扶疏妹妹并未发生什么,若是真发生了什么,儿子万死也难辞其咎。此事,儿子不想再谈,一切等扶疏妹妹的父亲母亲到了再说。”
叶世衡自是同意儿子的提议。
见父亲同意,叶泽霖作了揖,拜别父亲,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蓬莱居。
此时,花扶疏二人已不在蓬莱居了。
叶泽霖走到飞院外,踏墙飞跃上那棵参天古树,只见客房的门紧闭着,三巧坐在门外,抱着双膝,泣不成声,涕泗流连。
他微蹙着眉宇,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就飞身而下,回自己的院中。
翌日,四德匆匆跑入蓬莱居,说是花家家主与花家主母到了。
蓬莱居内,叶泽霖在侍弄春剑,春剑叶姿雄健青翠,奇肆刚健,花苞浅黄绿色,飘着淡淡香味,既似一位英武少年,又似一位清秀佳人。
四德匆匆而入,清俊的脸上写满的急切,道:“公子,花家主与宁大娘子到了,将军与夫人已在门口迎接,如婳姑娘、大公子、独孤大娘子已赶去正堂,将军请你快些过去。”
叶泽霖问道:“花家大姑娘可过去了?”
四德道:“花家大姑娘不曾过去,好似不知道她的父亲母亲来了。”
叶泽霖转身,道:“我换身衣裳再过去。”
四德只身退了出来,掩上了门,在门外候着。
彼时,大将军府门外,停着两顶轿子,轿帘被青衣小斯掀起,最先走出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男子身着银灰圆领长袍,藏青窄袖长衫,杏仁眼蒙着一丝沧桑,整个人透着沉重的疲惫感。
此人,正是花家的家主,叶世衡的结义贤弟,花扶疏的亲生父亲花鸣谦。
花鸣谦快步走到另一顶轿子前,搀扶着一位妇人。
妇人身穿披着枣红斗篷,梳着朝天髻,髻上簪着并蒂海棠独山玉簪,面颊苍白,眼睛没有一丝光彩,浑然一个病西施。
妇人姓宁,闺名栖蝶,正是花鸣谦的正室大娘子,花扶疏可亲可敬的母上大人。
与同他们一道来的,还有花扶疏的亲兄长花大公子,花大公子名讳月痕,表字飞墨。
他与叶泽霖年纪相仿,生得俊眉修目,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花飞墨翻身下马,走到栖蝶夫人的另一侧搀扶着她。
栖蝶夫人看着花飞墨道:“母亲不至于那么柔弱,不用搀扶了。”
花飞墨听了母亲之言,才移开了手。
栖蝶夫人轻咳一声,一手拢紧了斗篷,花鸣谦道:“栖蝶,你就该听我的,不该来皇都,又难受了是吧。”
偏是责备的口吻,却有满满的关怀备至。
栖蝶夫人对花鸣谦道:“那个混账东西,败坏门风的野丫头,我若不来,你与月痕如何降得住。”
花鸣谦甚是担忧,“可你的身子……”
栖蝶夫人道:“不碍事。”
又一声轻咳,花鸣谦急声道:“还说没事。”
花飞墨道:“母亲。”
此时,叶世衡与欧阳夫人已出来了,夫妇二人连忙走下台阶去迎接。
栖蝶夫人即刻轻推开了花鸣谦的手,花飞墨搀扶着母亲。
花鸣谦看着迎面而来的叶世衡夫妇,又望着妻子,有些失措。
栖蝶夫人扯了扯夫君的衣袖,给他一个眼色,花鸣谦方才走上去,花飞墨扶着母亲走着过去。
叶世衡与花鸣谦同时止步,互看着彼此,只是两年未见,却如同十年未见一般。
叶世衡伸出左手,就像以往每次见面一样,花鸣谦伸出右手,握住了叶世衡的左手,二人相视而笑。
他们是知己,是挚友,是兄弟,无血脉之亲,却胜似血亲。
“兄弟。”
“大哥。”
叶世衡、花鸣谦几乎同时道。
“好久不见。”二人又异口同声道。
叶世衡笑了笑,方才放开了花鸣谦,花鸣谦收回手。
叶世衡作出请的手势,“贤弟,府里请。”
花鸣谦余光瞧了一眼身侧的栖蝶夫人,栖蝶夫人似乎未看到,但花飞墨却瞧见了,扶着母亲的手下意识扶紧了。
欧阳夫人与叶世衡并肩,瞧着栖蝶夫人,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上前一步,携过栖蝶夫人的手握着,“栖蝶妹妹受累了。”
说着,便福了一身,栖蝶夫人也了福身。
叶世衡引花家三人入了府,请至大堂,命丫鬟奉茶捧点。
栖蝶夫人落了坐,少顷后起身,走到叶世衡的面前,便福身一礼,道:“将军,我家那个混账祸胎给您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