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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密鬼林,不足三千的士兵很快与一直等待在襄垣的另外三千士兵汇合,而之前丧命于青花藤及阵法中的上百士兵已早已被萧离派了族中的人在林中掩埋,敛去日后的腐烂气息。
有时候,人命就是如此轻鸿。
冉竹则拿着王旭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香烛一起对着生命陨逝的方向认真而**的俯身拜了三拜,这才从上了她从扶余国中一直坐的马车。
坐上马车前,她忽然掉头问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王旭:
“你家在哪?可有妻儿老小?”
王旭楞了下,随即做出了回答:“属下家中有父母健在,姐姐二人,弟弟二人,属下排三。”
冉竹点点头,目光透过王旭望向他身后白雾不停往外翻涌的密鬼林,这些白雾一旦接触到日光就立即化为无形。
“老三,回军营后跟皇上领取重金慰问这次离开的弟兄们,这也是我的意思。”
冉竹忽的开口,一句老三听得王旭面色一紧,眼底流露出惊讶与激动。但见冉竹面色肃然,心中亦染上几分黯然。
死去的,都是他一千精兵里的人,每一个人的名字都早已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不愿住进豺狼族的竹屋里,亦是因为弟兄们的死令他对里面的人恨意更重。
然,冉竹一声老三,一声弟兄们,抚平了他心中本就明白命如蝼蚁却总是哀伤的心绪。
“是。”头顶的人还在等他的回答,王旭敛下所有想法,坚定应了声。
眼前黑影移开,阳光再度投射在身上,心头再度回暖了几分。他看了眼还在兀自晃动的车帘,高高抬起手命令道:
“启程,回营。”
是的,他们要回去了,回沟渠镇与皇上一起应对真正的战争。
然,这密鬼林中留给了王旭繁多的疑问,他却一个字也没问出口,因为同样有些谋略的他亦看不穿萧离行的是何诡计。
这一趟,他们本是为了救颖冰阳而来,而如今除了折了上百条人命外便是空手而归,他同样搞不懂车中人的想法。
但他知道只要紧跟她的步伐,坚定不移,就可以了。
浩浩荡荡的军队为了不破坏襄垣的良田便拉成了一条密密麻麻的长线走在不宽的小路上,马车悠悠荡荡,冉竹独自坐在装饰精美,有着扶余国独有特色的车内发着呆。
这是她来襄垣时李秋雨特意给她备的马车,一直都与林外的三千士兵待在一起。
她脑袋沉沉的,想了很多,可伸手去抓,却毫无一丝头绪。
这时,车子忽然倾斜了下,冉竹刚抬头就见疏影撩车帘弯腰走了进来。
另外还有他那种明显拉长了的帅脸。
“你怎……”疏影的话刚闷闷发出了两个字就被冉竹笑眯眯打断:
“我怎么没将尊景也留在那里?”
疏影点点头。
早上他告诉尊景关于冉竹用完早饭就要离开的消息时,他刚转身准备用饭就听到身后勺子落地声,却发现尊景已经晕倒。行医的他自然发现了粥里的古怪。
因冰阳事先告诉他会留在这里的事情,早饭又是冰阳做的,他当时的第一反应还以为冉竹也要将莫尊景留在这里。
毕竟,这里很安全。若出去后,尊景他肯定要请缨上阵与萧离对战,报杀父之仇。
疏影清楚尊景的实力根本不是萧离的对手,然,他不知道尊景本与萧离早就定下了今日的生死大战。
“你觉得尊景会待在一个杀父仇人的地方吗?萧风他一人或许还破不掉萧离新布置的阵法,可如果加上尊景,就难说了。”
冉竹手指在桌上轻轻划着弧线,每每快成一个圆圈时,她就会停下,只在臆想中留一个有缺口的圆圈。
“既然是这样,那你干嘛弄晕他?”疏影糊涂了。
这时,车马再度倾斜了下,冉竹感觉来人的气势,嘴角浮起一丝了然的笑。
“是他告诉你的?”车帘被大力卷起,一道紫色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告诉什么?他是谁,萧离?”对于莫尊景的醒来疏影并不惊讶,那点小小的**能在尊景身上坚持两个多时辰已经是极限。
“告诉我什么?你与他的事情,还需要他告诉我吗。”冉竹笑道,望着坐在自己左侧看不出喜怒一脸平静的尊景,心中迅速整理出一套应对方法来。
“你的意思是会以为我会让你先行,留下来与他单独决斗?”莫尊景在冉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别样的情绪,心头按捺住不安,反思问道。
冉竹顺势点头,就听对面疏影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哦”声。
尊景与冉竹二人相视,随后都展露笑容,尊景眼底的感动早已被苏醒时心中强烈的不安与慌张代替。他自然不会真的出声怪责冉竹的“擅自主张”,只是遗憾,纠结还有不安沉浮在心底,都不说与身旁两位关心自己的朋友说罢了。
冉竹见他神色松弛,只是眼中隐有晦暗流动,心知他是在遗憾未能手刃仇人。
“不过,昨晚我确实找萧离问了些问题。”冉竹的一席话立即让莫尊景抬起头看着她,目光灼灼。
冉竹知道以柳木南的个性一定会忍不住告诉疏影她与萧离昨夜溪流边聊天的事情,疏影自然也就会告诉尊景。
与其如此,她不如先说出来。
“他几年前救了豺狼族首领一族的后代,他作为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进入密鬼林的萧家后人,最后成为了豺狼族族人最信任的首领。”
冉竹望着默不作声的尊景,随后看了眼早已经目瞪口呆的疏影,因为他在来时的路上曾听冉竹对着手札与他谈论过萧朝和豺狼族的灭国历史。
“他告诉我,他不是为报仇而生。”冉竹淡淡道,一只白皙到极致的玉手轻轻覆在尊景的肩膀上,他的额头还包裹着白纱,冉竹眼里心疼浮起。
“你想劝我放下仇恨?”尊景冷静开口,声音有几分不近人情的轻柔:“他的国家都已经被灭百年了,他今天能这么说是体会不到自己的国家当年被豺狼族逐渐蚕食的痛苦,所以他才会轻易放过他们,而直接趁人之危霸占了宣朝。反过来说,他或许就是打算利用豺狼族人特有的天性来助他打败我们。”
“那他干嘛放我们离开?冉竹是圣女,将她抓起来不就好了。”疏影不同意道。
“因为他对冉竹十分了解,你别忘了……”莫尊景说到这里忽的停顿了下,口气却越发的冷漠:
“他或许就是要给我们看豺狼族人与世无争的假象,让我们以为这些人不足为惧,在关键时刻给与我们最狠一击。否则他为什么只身撇下十万大军先回来?这其中的计谋安排,你们谁又能参的透他的想法。他要做的就是让你们放下心防,即便将来他稳坐了江山,你们也会恋着往日他的好不与他不死不休的争斗下去。”
此刻的尊景,俨然如一位最老谋深道心思缜密的谋师,他说的话成功的将冉竹对萧离的正能量好感给颠覆了。
尤其尊景说到半路戛然而止的话,分明是顾忌到她的原因。除了被萧离救过一次,她的过去难道曾被他插手过?
而且为什么说萧离十分了解她冷冉竹?他们明明加上这次才见过两次面……
疏影从来都无所谓这江山属于谁,他只是希望能在这不属于他的国度里护身边朋友安好,所以对尊景的话赞同点头。
“他若是这般想,我们又怎么会放手呢?”冉竹幽幽道,显然被莫尊景的一番推论搅乱了心情。
“他不喜欢战争,皇上与你同样不喜欢战争。”莫尊景顿了顿道:“因为受苦流血的是黎民百姓。”
听尊景这般说,冉竹心中升起一丝奇异的联想,这一丝丝想法将她之前对萧离的好感又拉回了几分。
如果是一个不喜欢战争的萧离,那定然也是坏不到哪里去的。
尊景他的推论符合了一个帝王家高明的谋略手段,可冉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昨夜溪流边萧离鄙夷而不屑的眼神,是对她将对常人的推论放在他的身上显露出来的神色。
冉竹觉得自己快分裂成两个小人,一个要相信尊景,一个要相信萧离给自己的那种与其当皇帝不如当逍遥王的洒脱感觉。
“你可怪我阻拦你的报仇?”想不通,冉竹就换了个话题。
尊景摇摇头,绷紧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其实你该放心才是,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只要你……你们都在。”
这分明是赤果果的性命威胁,冉竹和疏影无奈相视,温馨而笑。
如果,在她离开世间前,能将尊景安顿好,那就真的了无遗憾了。所以她能理解疏影刚才的想法,豺狼族确实是个修生养性的好地方。
至于疏影,有了柳木南想必他的人生必然精彩,只是他自己还未发觉自己的心思罢了。
马车一路行驶,不足六千的士兵路过扶余国国都时,竟是停都未停连夜开拔回军营。
幽幽宫殿,望月台最高层上,一袭淡粉色夏装婢女手拿着宫灯静静的注视着远方星火相连的军队,目光遥遥锁定在那辆马车上。
那里有她昨夜费尽心机布置的送与车里人以及一天后和那人见面时的重大礼物。
“主子,奴婢已尽力了。愿佛祖保佑,保佑无心能为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