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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泪水肆意涌出,随即与水流混合一处散向四周,冉竹抬手捂住了莫尊景的嘴,满脸愧色的拼命摇头。
满头垂流水中的乌发随着她头部摆动轻柔飞舞,黑的发白的裙以及充满悔意的求生亮眸倒映在莫尊景眼中,恍若一副绝美的再无人能窥得一见的水中美景。
他知道,彼时此刻,他的冉竹只是属于他的,身心都是。发紫的嘴唇浮起一丝不可觉察的笑容,在他的身子即将接触到地底时,只见他双脚猛撑水底,借着弹力将冉竹迅速带入湖面,飞上岸边。
于此同时,莫尊景解了冉竹的闭息穴,新鲜空气瞬间涌入了她的鼻息口腔,她趴在莫尊景的怀里拼命咳嗽,双脚发软,若不是腰间那只大手始终紧紧搂着她,想必一上岸就会瘫倒在地。
肩膀上有轻质衣服落下,冉竹浑身一震,咳嗽的转了头,便对上颖冰阳一双早已哭得红肿的眼。
“我非撕了那小丫头的嘴不可。”颖冰阳咬牙开口,本抑制住的泪水再见到冉竹安然无恙时又流了出来,滑进嘴巴里,咸涩无比。
冉竹的目光从颖冰阳的脸上落到了她的手,她的脚边,那张已经被五马分尸撕扯烂碎的画纸有的被风已经吹走,有的被石子挡住犹自颤抖挣扎。
她的身后十米远处站着萧风,疏影,秦彪以及柳木南均在她抬头望过来的时候定定的越过莫尊景的肩头看向只露出一个头的冉竹。
随即,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冲她笑了笑,鼓励而温和。
心头犹如被针尖刺了下,冉竹将头深深埋进胸口,随后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努力不让自己掉出眼泪。
就在颖冰阳转身要找云裳去实现她刚才说的话的时候,冉竹拉住了她飞扬的衣袖。
她的头慢慢抬起,脸上的丝巾早已在水中滑落,露出她发白无血的清丽容颜,极慢而沉稳的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我没事。”
随后又道:“早晚我也是会知道的。”
冉竹不知道如果没有云裳的突兀闯入,她在死前能否有机会知道这件被身边人瞒的密不透风的真相,但此刻被莫尊景以死威胁而“吓住”的冉竹,只想感谢站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听到她的话,颖冰阳脸色变了变,眼中对云裳的痛恨丝毫未能消减。
想来她亦是有这个自信让冉竹一辈子不知道这残酷真相的。
“这件事已经连累很多人了,冰阳,我想以后我自己来解决。”冉竹认真而严肃的说道,说话间还止不住的咳嗽。
“你是嫌我多事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颖冰阳面露难以置信,猛然抬起的手指向平静无波的水面,她的指间瑟瑟颤抖,压抑已久的苦闷不安沮丧情绪终于在最不恰当的时候爆发了出来。
莫尊景只是冷着脸护在冉竹身前,此刻二人均衣衫湿透,冉竹虽有颖冰阳送来的衣服遮挡,但却聊胜于无。
“冰阳……”冉竹苦笑,若换了平日她早就顺着颖冰阳误解的话继续挖苦下去,可如今她再也不愿出口伤她,即便是无心的话。
颖冰阳怒气冲冲甩手而去,双眸通红吓人。路过萧风面前竟是连停都没停,萧风叹了口气歉然的看了眼冉竹,随后跟了上去。
看到颖冰阳和萧风离去,冉竹心中的刺痛感加重,更覆染上一层厚重的落寞。
她甩了甩头抛开那些负面情绪,对莫尊景轻声道:
“以后不许再说那样的傻话,不过你说得对,这里山清水秀,我真的很喜欢。”
说完冲莫尊景咧嘴笑笑,意欲给他一个放心不会再寻死的眼神,然而身前的黑影如一座山般重重的往自己倒过来,她的脸上似乎有黏糊的液体随着莫尊景的昏倒而滴落过来。
冉竹惊呼一声,早有注意莫尊景昏倒的疏影和柳木南迅速赶到,架起了莫尊景。疏影看了眼尊景额头溢出的鲜血,不由伸手摸了下他的后脑勺,摊开,满手鲜血。
“他肯定是之前从山上跳下来时被水面撞伤。”亲眼见到莫尊景不要命跳下来的秦彪忧心说到。
疏影随即扯下里衣摁压在莫尊景头顶,与柳木南二人亦是难得的默契,二人架着流血不止的莫尊景迅速赶往之前所待的竹屋。
冉竹心头慌乱无比,想到刚才在湖中莫尊景跳下来的巨大冲势又是头部先着湖面,实在是很容易受伤。只是她心中一直惦记着莫尊景的伤势,反而忽略了这最怪异的一面。
她紧跟而上,却被秦彪阻拦。秦彪偏开头不自然道:“少卿大人身边有疏影公子在,圣女还请放心。圣女还是随属下去换套干净衣裳吧。”
说完从袖口里抽出了一块三角黑布,那是他出去做任务时戴的蒙面黑布,郑重道:“此事在皇上未解决之前,还请圣女带上。”
他虽然一直都是偏开头说话,可话语里的意思却不容冉竹拒绝。
冉竹自然知道秦彪口中的解决是什么,她眼神挣扎了下,随后慢慢伸手从秦彪手中接过黑布蒙上了脸,随着他往另一侧竹屋而去。
这样惊心动魄的生死大事,王旭却毫不知情,他正和不足两千的士兵在一处地势平坦的竹林休息,因为防止萧离耍诈将他们一网打尽,他选择了和士兵在一起,也好有个后援。
此时天色已晚,他前方的数百户竹屋尽数亮起了星火灯光,倒映在下方的河水中,说不出的静谧安详。从每家每户窗户飘出的香味令他不由深深呼吸了下,眼中露出几分羡慕。
不知何时,他们能回家……
宽敞整洁的屋中,莫尊景头顶被包了个半圆般闭目躺在床上,疏影不知去向。
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道人影轻若无声的飘了进来来到床边,看着正在昏睡的莫尊景,嘴角浮起一丝冷然的笑:
“你打算要装到她来不成?”
床上的人豁的睁开了眼,冷冷的与站在床头的人对视,随后慢慢闭上眼,只当他是空气。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招用的很不错啊。”那道玄色身影的话再度响起,话语里带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莫尊景再度睁开了眼,冰冷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你想怎么样?萧离。”
“我是觉得以冉竹那般聪明的女子,事后会察觉不出你这脑袋到了岸上才流血的怪异吗?为了引起她的愧疚心,就算不为她自己也要为你活下来,你真的算拼了老命了啊。”
萧离坐在了床边,无视莫尊景眼中的厌恶与仇恨,闲情淡淡道。
他当时本和云裳已经走了,但见到萧风几人相继过去,心中放心不下于是又一个人偷偷的回来。他本以为莫尊景救到冉竹后会立即上岸,可看着水面平静无波的样子,他这才明白了莫尊景的真正意图。
而莫尊景上岸后才故意激发了本被他跌入水中就止住的血,只为了引起冉竹心底最大的愧疚感,彻底打散冉竹求死的欲望。
说实话,他当时心底是震撼的,只觉得莫尊景疯了,可佩服也不自觉的滋生了出来。
就好比如,他自己现在也不清楚为什么而来,就当自己闲着无聊来戳穿莫尊景的“阴谋”吧。
“不如此,她如何能放得下心结。”莫尊景迷惘说道,眼底一丝惭愧迅速闪过。
他记得曾对冉竹发誓,绝不会欺她瞒她谎她。如今还是破规了,只是他并不后悔。
他相信宣墨有办法解决这事,给予冉竹光明正大的生活,就算宣墨解决不了,届时他也会出面带走冉竹,让她远离世人的指指点点。
可她若是死了,这一切的希望便也随之化为泡影了。不论如何,好死不如赖活着。
发觉自己泄露了太多情绪,莫尊景恢复了此前的神色,冷声道:“萧离,你来此不是为了来关心我的吧。说,你想要干什么?”
萧离脸色微变,长长的刘海几欲盖住了他半张脸,说不出的潇洒又阴郁,但他淡淡一笑,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便如生花般绽放,端的迷人的很:
“我是你的杀父仇人。”
“是。”莫尊景的口气顿时更冷了几分,白布下的额头青筋暴起,不明白他忽然转了话题是何意思。
“这样,你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明天我就给你一个报杀父之仇的机会。如果杀得了我,宣墨也不用挥兵与我那即将赶到的几十万大军打架了,你不仅手刃仇人还能成为他身边最大的功臣。当然,这里的人绝对不会为难你们任何一人。”
萧离闲适淡淡道,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分明像一个拿糖引诱孩子的坏大叔,可偏偏教人拒绝不了。
听到这话,莫尊景反而笑了,眼底却毫无一丝笑意。这才是他认识的萧离,对于任何事情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譬如性命,譬如江山。
可萧离的武功,莫尊景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想打赢他,太难。
但这也是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杀了萧离,不仅有以上的两种好处,他会解决这里所有知情冉竹真相的人,让豺狼族彻底消失在大宣朝的江山版图上。
一举三得!
“我答应你。”
“嗯。我想问你,如果她当时就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愿被你用性命威胁,你该怎么办?”
萧离好奇道,他是真的很好奇,也明白了他今晚忍不住要来的真正原因。
莫尊景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带着冉竹在水中以死威胁的事情。他的目光定定的看向头顶的青色纱帐,半晌,才道:
“今日就算换了旁人去救她,她也不会弃别人的性命不顾的。”顿了顿,尊景的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
“如果她真的一心寻死,我便随她去好了。”
他莫尊景在这个世界上已无亲人,就是既恨又爱的父亲也以被眼前相处了十几年的萧离所害,临了若可以和此生最牵挂的人一起奔赴黄泉,他反倒是觉得老天垂帘了。
“她为了救你一命不惜废了宣墨的江山与龙脉宝洞,你就这般轻易寻死,我真的是看不起你。”
萧离鄙夷道,心头却被莫尊景的话刺激的剧烈跳动着。
“我的命本就是她给的……”莫尊景反驳道,忽然又觉得没意思,侧了身道:
“你这个木头人,怎么会懂呢。记住你刚才的约定。”
萧离见莫尊景摆明赶客的姿势,不由无语道:“这是我睡的房间,你也好意思。”
奈何,床上人一动不动,很快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萧离耸耸肩,步履无声的走了出去,拉开了竹门,却被眼前站的人差点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