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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麦饭被秘密移往平安村照顾的消息传到冉竹耳里时,她正站在军营后的那片林子里。
那一夜,德太妃死,萧风几人全部受伤,也就在那晚花麦饭白白净伤成了残废,张从喜告诉了她一个父亲为了救治自己孩子的怪病从清廉正直的小官一步步踏上血腥宰相仕途的故事。
林中树叶飒飒,阵阵送爽,满眼红花遍放,她却闻不到一丝丝独属于林间的味道。
“皇上这时候安排其实挺好的,一个人若一心等死便是再好的药材也没用,但过了昨天,一切便不一样了。如今的花麦饭好好配合治疗的话想必会恢复的很快。那宝藏入口的山洞还未炸毁,花麦饭有事情做了。”
冉竹伸手想摘一朵红艳艳的花儿,泛白的指甲触碰到花瓣时顿了下,随后缩了回来。
“他都伤成那样了,还能做什么。”疏影问道,望着冉竹日益消瘦的身躯眉心紧蹙。
不对劲啊,她的身体怎么会枯萎的这么迅速?他这些天给她补了许多珍贵药材虽然无法根治,但也可以益气补血,怎么会一点效果都没有?
“花麦饭性格如此,皇上此番做法亦是让他重拾信心。再说,平安村里还有柳木南和松渊在那守着,不会出什么事情。”
冉竹眉眼弯了弯。
“你干脆说那家伙是劳碌命就是了。我真好奇昨天的银针他是怎么射出来的,真是精准狠啊。”疏影啧啧称赞道。
“我也好奇,但却没必要问个明白。不过你说他们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昨夜眼皮子跳个不停,老是想到颖冰阳,她到底去哪了?我在想萧风擅自离职会不会去找她了,而秦彪或许也去找他们了。”
冉竹并未回答疏影的话,望着远处繁密绿意,忧心忡忡。即便是只有两人在的时候,她脸上的面纱也不曾取下,真的是习惯了。
“你想多了,现在比起颖冰阳的去向,这夺国大事才是最要紧的吧。我觉得尊景是派秦彪刺探军情去了。”
疏影不在意道,随后想想不由再次说道:
“你这么担心她,不如去问问素锦啊,你离开后她们一直在一起的。”
冉竹一听,眉眼间恍然大悟,伸手轻拍了下脑袋道:
“真是糊涂了,我怎么把素锦给忘记了。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说完便提裙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倏地停下,转头望向疏影道:
“疏影你派人将景泠带过来,这些天我两形影不离,很容易教他们两起疑心。今日起,就让景泠照顾我吧。”
疏影犹豫了下便点点头,冉竹猜的没错,尊景昨夜已经开始盘问了,自然他以冉竹身体不适需要照顾为由打发了莫尊景。
“在此之前,你帮我看看我的右肩膀,今天起床右手竟抬不起来了,我还听到肩胛骨自己在活动……”
冉竹无语道,看着疏影双手在她右肩膀捏着,揉着,他的脸色陡然变了,她也就停了话语,静静抬眸望着他。
“你感觉不到痛吗?”疏影咽了下口水,艰难问道。
冉竹摇头,眼神颇为无辜。
“碎了。”疏影手无力的从那瘦弱的肩膀上滑下,眼底有几分怜悯。
“哦,童华下手够狠的。”冉竹轻轻活动了肩膀,肩胛骨处清晰的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听的人毛孔竖起。
“他下手重是一个原因,还有……”疏影沉默了会道:“你的身体在变差,变得很差。”
他无法跟冉竹说什么骨质疏松那一类的专业名词,仿佛她的体内寄存了一种恐怕的东西,在一点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身体,直到……
疏影闭上了眼,呼吸起伏不定,不敢再想象下去。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下,耳边响起一声不在意的笑:
“我和疏影之间也有秘密了,真好。不许告诉别人哦。对了我想我和你还是一起回平安村吧。说起来,花麦饭救我一命,我还没感谢他呢。”
笑声带着轻柔话语如风飘过,睁眼,红衣长裙正掠过他身旁缓缓往外走去。
疏影目光跟随着那道风景慢慢转身,琼林碧树,漫天芳草,那一道红如血色红绸恣意轻扬,便是他眼中最极致最荼蘼的风景。
叹息自胸腔里低低发出,疏影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却觉得整个身子都沉的很。
这样的秘密,他真的应该要替她守到底吗?
飞龙山军营大厅中,地上跪着一名碧衣女子,恬静容颜令人为之一亮,低眉顺眼之势一看便是温顺易相处惹人怜爱之人。
她的正前方高椅上正端坐一人,黑色长袍上领口袖口金线绣着龙纹,威严淡漠而视。
“素锦,这两日圣女可有去找你?”
“回皇上,自圣女归来,还未曾召见奴婢。”素锦恭敬答道。
“嗯,如果她要找你,你该懂怎么回答吧?”宣墨闻言眉宇间神色松了松,口气却依然威严冷肃。
“奴婢明白。”素锦将头低低垂下,越发的恭谨。
“当日事情兹事体大,少一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宣墨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抬眼看向地上跪的女子,见她只是垂首敛眉,未有半分胆怯,心中不由升起一丝赞赏,但口气依然冷肃:
“但朕知道圣女素来待你如家人,你对她亦是十分衷心,朕便将你留了下来并且照顾用来顶替的丽柔。朕本以为白静死了,她当初的计划也就跟着消失了,却没想到在朕失踪的这一个月内,她竟然将此消息卖给了密鬼林的豺狼族。”
话语到此,陡然喝道,此刻的宣墨双手青筋暴起,漆黑深渊的瞳仁里风云涌起,变幻无常,若常人看到必然心胆俱裂。
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变化,脑袋在地上重重嗑起,话语自责无比:
“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误听丽柔的花言巧语,让她钻了空子。”
“昔年他们横霸扶余国,对百姓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我宣朝先祖为了围剿他们一族耗费了上万兵力,先祖亦是被他们毒箭射中而亡。豺狼族与宣朝之仇不共戴天。豺狼族虽然如今隐居在密鬼林,但他们生性狡诈阴险刁钻永不会改变。朕告诉你这些,是要让你明白,你犯下的错误足以死一千次都不够。”
宣墨怒喝道,望向素锦,眼中十分失望。
他一直认为素锦是这宫中心思最为细腻的奴婢,认为在重兵把守的军营里看守一个没武功的丽柔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守住事实真相,他的冉竹将永远是将士和百姓心中最圣洁的圣女。
可是百密一疏,当时龙血草和宝藏的事情令他心心念念只顾着冉竹,竟忘记了在白静死后派萧风暗中杀掉丽柔。失踪的这一个月内,她竟然将那画纸和圣女赤体呈兵拉她当替罪羊的消息卖给了豺狼族,只为求保住她的小命和荣华富贵。
可恨,太可恨!
“待颖姑娘成功归来之日,奴婢愿亲手奉上丽柔的首级将功赎罪。恳请皇上将奴婢的小命留到那一天。”
地上沉默的咚咚咚声响起,素锦的话语里已然泣不成声,眼底晦暗一片,形同死灰。
她不怕死,因为那天站在帐篷外,她亲耳听着颖冰阳从丽柔口中打探出的消息时,她已经当自己是个死人了。
那天啊,她知道,颖冰阳是想杀死丽柔的,因为颖冰阳进帐篷时,手中分明拿着一把磨着尖利无比的短刀。
她站在帐篷外,既紧张又兴奋,她想着这尖酸刻薄的丽柔终于要死了。而她的圣女一定会回来的,会和皇上一起安然回来,届时再没人阻挡在他们二人中间,冉竹被白静扔在练兵场的事情也会被彻底掩埋……
这是多美好的事啊,可随着颖冰阳的那一声尖利怒吼……什么都变了……
素锦恍惚的听着宣墨令她退下,此间似乎又说了许多话,听在耳里全部化成一道道厉冰刺在胸口。
她恍惚的走了出门,头顶的太阳明晃刺眼,脑袋里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她想起来了。
半月前,丽柔说见自己天天哭丧着脸看的于心不忍,所以带她去沟渠镇逛逛。那时她沉浸在圣女被埋藏宝藏山洞的消息痛苦哀伤中,便随丽柔折腾去了。
素锦啊,你怎么就这样让丽柔利用了呢?
若圣女赤体呈兵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你让圣女如何活?她,可是唯一一个在皇宫亲口说出你是她朋友的人啊……
豆粒大的泪水早入断了线的珠子自她苍白的脸颊上悄然落下,眼前模糊亮光一片。她踉跄而行,只觉一道黑影迎面而来,她不及也不想闪避,咚的一声撞了上去……
”皇上,素锦昏倒了。“小夏子的尖细声音在门口安静响起。
“将她弄醒送回去。圣女如今对颖冰阳去向十分关心,一定会去找她。这几日你看着她,还有那个丽柔,你去警告她,在颖冰阳回来之前让她继续当好她的柔妃。否则,朕会让她过的比死还不如!”
大厅中暗影处,冷酷无情的话语低沉传出,带着九重地底的寒冽冷意。
小夏子浑身哆嗦了下,恭敬的俯身退出,临走将门反手关上。
半晌,死寂般的大厅内,发出一声低柔宠溺的无奈呢喃:
“小竹,我的小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