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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着繁琐花纹的金边红袖里伸出一双葱白的手,手的主人正欲掀开脸上薄如蚕翼的红纱,下一刻被宣墨阻止,同时一手撑开身上的披风,将冉竹拉到了面前,撑起一方死角,挡住了远处胆大偷看的士兵。
“你在干什么?”宣墨沉声问道,眼底一丝慌乱迅速滑过,快到一直盯着他看的冉竹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一时间恍若千军万马自心坎上狂乱踏过,脑子里一阵空白,宣墨甚至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他担心的,是这张面纱后的脸万一被知情的人看到,那他今日所做的一切努力均为泡影,是以他比谁甚而比当事人都要紧张这一层面纱。
冉竹见他一下子失了乱,双眸失了几分光彩,淡淡话语缓缓吐出:“我只是想趁现下无人让这张脸出来晒晒透透气。”未等宣墨开口,只是一个呼吸间的动作,冉竹忽的轻笑一声道:
“我也想让你看看我是谁。”
宣墨愣住,相隔两米远的颖冰阳眨眨眼也不明白冉竹说的话。
冉竹双手从宣墨紧握的那只手里抽出,这次她往宣墨另一手撑开的披风处站近,将刚才要做的事情接着做了。
红纱轻轻落下,露出一张白皙清雅的容颜,清澈灵动的双眸,高挺的秀鼻,不点而朱的樱唇,小巧的五官聚在一起就如一副生动的小画令人看得赏心悦目。
宣墨仔仔细细看着,平日总是深邃看不出想法的双目此刻绽放耀光点点,从眼前女子的额头,柳眉,睫毛一一不落的看在眼里,心口突突跳着,血液里流淌着一股温情脉脉的情绪。
虽然没有这层纱,宣墨依然能闭着眼摹绘出冉竹的样子,可就这样呈现在他的面前,他不稳的心跳早已告诉了他的欢愉。
“你……”宣墨觉得嘴唇有点发干,不懂冉竹此做法的意图。
“仔细看看我,我是谁?”长长睫毛薄如蝉翼又如花间上下飞舞的蝴蝶,再加上女子温柔的语气挠得宣墨心里痒痒的。
“小竹。”宣墨老实的回道,像是感觉回到了太傅教他读书认真回答问题的儿时。
“只是小竹吗?”冉竹嘴唇勾起淡淡的笑。
“嗯,就是小竹。”宣墨不明所以,依着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她是他玄镇里认识的小竹,善良,调皮,胆小又故作坚强的小竹。
宣墨此刻的星目如小竹往日的神色一样清澈而坚定,炽热灼灼。
冉竹看着,看到很仔细,甚而将宣墨眼里的血丝也都数了出来,瞳仁倒映的女子带着不怀好意而又某种压抑的笑清晰无疑。
“是的,我就是小竹,你看清楚了就好。”冉竹低下头,淡淡话语里满载着满足笑意,将手中的红纱再次蒙在脸上。
在抬头,双眸清明,恢复了圣女应有的冷静,从容,高雅。
宣墨望着那层红纱,心里有些失落,不可否认自冉竹登上圣女宝座那一刻起,他就想方设法的想将她拉下来,做他的皇后,与他话的不是朝廷政事,而是夫妻情话。
而如今,他要做的是保护冉竹的圣女地位,白静这一招太狠了,为了冉竹的清誉他不得不制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欺骗将士同时也要欺骗着毫不知情的冉竹。
颖冰阳在一旁已经彻底呆了,枉她平日总是自夸聪敏,也搞不明白冉竹的做法,难道是因为那个丽柔的出现,而冉竹天天又顶着一张面纱,怕宣墨把她给忘记了,所以提醒下?
脑子里飘过大朵大朵的白云,每一朵上都是同样的揣测。
“皇上想必还有要事处理,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冉竹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披风保护的范围,如清风般和煦的话语听得人心旷神怡。
但,宣墨怎么都觉得自己这半天好像跟个木偶一样,心里揣着的是和颖冰阳同样的猜测。
回去的路上,颖冰阳听着冉竹口中发出的哼唱声,虽不成调却听得出她很开心,似乎此前邱灵儿的不告而别带来的失落也挥扫而空。
忍啊忍的,怀揣着心中千万只蚂蚁狂爬,终于跨进冉竹的帐篷里颖冰阳再也憋不住了将心中蚂蚁都倒了出跺脚踩死:
“你刚才那么做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冉竹半躺在床上,闭目假寐,口出吐出的热气将脸上的红纱不规则的颤颤浮动:
”你不觉得丽柔的眼睛和我很像吗?”
“……天下人千千万万,有点相似的也不奇怪啊。”颖冰阳顿了下说道,口上说的漫不经心,心里却全不是这么回事。
“额头,眉毛,甚至是睫毛,都很像呢。虽然蒙着一层白纱,可我还是能看得出她长得与我十分相像。或许心里在作祟吧。你见过她的脸吗?”
冉竹慢慢说着,虽然没了笑意但语调轻松。
人一般在对一件事拿不准或无法掌控的时候,要么处于戒备状态要么就会豁出去对待,她只是简单而单调的几个问题,便问出了宣墨心中最真实的答案。
这份答案,宣墨回答的简单而干脆,毫无杂质的星目里在仔细看着她的时候从未晃出一丝异样的或者是别人的身影。
如此,她安了心。她刚才有荒诞的想过,宣墨爱上她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容颜与那丽柔长得相像的缘故,古往今来这种事屡见不鲜。
冉竹承认自己这么做很无聊,也很小心眼,因为有着女子矜持的她无法像颖冰阳一样毫无顾忌的说出心中的猜忌与不满,所以采取了这种迂回战术。
半晌,就在冉竹自己都快要睡着的时候,颖冰阳的话才响了起来:“我平日只是负责端茶倒水洒扫,从未近身服侍过丽柔,想必长什么样也只有日日跟在身边的素锦知道了。素锦看的一副温顺的样子,倒是对谁都忠心耿耿的样子,还真是好奴才。”
说到素锦,颖冰阳很是不快。
“她与你身份不同,岂能不听皇上的吩咐。做的好是应当,做的不好就要挨罚。今天丽柔无故失踪,我想她现在一定在担心受责罚吧。”
冉竹睁开眼,话语上对素锦只有偏袒没有任何不满情绪,在她看来素锦与她自己心性比较相像,甚而更稳妥细心。
抛开二人相处的日子不谈,她不相信做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柔妃的婢女要比做圣女的姑姑风光好过。
“照你这么说,她过的也挺煎熬的。”颖冰阳想到自己只是倒倒茶丽柔就对她刁难的很,更不用说天天跟在身边的素锦了。
“煎熬?世间万物芸芸众生,谁不是在苦苦煎熬?”
灵儿你不说一声就走,我想那时候你心里一定也很煎熬吧……无事,我信你,不会抛下我们这份友谊的。
细若柳风的话语在帐篷里轻轻响起,带着无边无际的幽旷深意一字一字敲在颖冰阳的心上,袖口里的双手十指交缠,紧紧相握。
此刻另一处帐篷,也正上演着煎熬一幕。
帐篷外,素锦和小夏子被下了命令站在了十米远处,听得屋中不时传来的瓷器碎地声,大气也不敢出。
屋子里桌椅翻到一地,破碎光滑的瓷片上投射出上方黑粉交错的模糊身影,有限的空间里一身形微胖的男子单膝跪在地上,满脸愧怒色。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找回来的替代品如今却成了最棘手的存在。
“皇,皇上……”丽柔艰难的吐出字眼,满脸通红,露出恐惧的双眸求饶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一脸杀气的宣墨,她的脖子上被一只刚劲有力的手狠狠掐住,整个身体都有些脱离地面。
“皇上,手下留情,就算为了圣女着想。”花麦饭见丽柔已经开始翻白眼,急忙说道。
提到圣女二字,宣墨脑子忽的从愤怒中清醒过来,他冷哼一声倏然松手,丽柔就如一块破布一样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气。脸上滑出的道道泪痕自鼻尖处出现了些微扭曲,只有宣墨和花麦饭还有素锦知道,自鼻尖往上贴着一层用药水浸过的人皮面具。
“说,将你掳走又教你这些卑鄙方法的到底是谁?”宣墨冷声道。
就在刚才,宣墨打算让丽柔离开,这本也是他的计划之一。是想好人家的女孩在知道自己被那么多人看光身子后,贞洁烈的早就抹脖子自杀了,心性坚强的也会含羞离开,省的受众人异样眼光。
所以丽柔或是死亡,或是消失,只需宣墨放出一句话,便可给了将士们心中的一个答案。
但宣墨不杀无辜百姓,何况她为圣女背了黑锅,宣墨自动选了第二条,并允诺给她一大笔可观的封口费好好生活,毕竟她和冉竹不是一个人,又在军营里一直戴着面纱,出去后不会影响她的生活。
这是两全的方法,可这女子就在刚才提出在大战后要随宣墨进宫,做真正的柔妃。
若宣墨不答应,她则将圣女冉竹就是练兵场一丝不挂的女子宣扬出去,同时还隐晦说出宣墨为了保护圣女,让无辜人就是她来背这毁清誉的黑锅。
毕竟,在来之前,她纯粹只是受着利益的诱惑过来的,对自己要干什么并不知情。
好半天,丽柔才顺过气来,从小经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她心里虽然十分惧怕宣墨,可更听信给她建议的能让她从此走上荣华富贵的人:
“臣妾不能说,她是唯一能让臣妾亲近皇上的筹码。”
“你竟然敢威胁朕。”宣墨气急。
“皇上您为何不觉得这是我们的缘分呢,为何不是别人,偏偏是臣妾,臣妾见到皇上的第一眼时就倾心不已。只要能让臣妾进宫,远远的看着皇上就好。圣女的事臣妾老死带入棺材中。”
丽柔跪在地上,竖着两指指天发誓,深情并茂。
那一双看着颇为眼熟的眼睛此刻真情流露,赤诚无比,虽然带着卑鄙阴谋威胁,但看得出她对皇上确实是动了心。
宣墨看着看着,忽的怒极反笑,说出的话谁都听不懂:“我终于懂了她刚才到底想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