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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太妃见宣墨话只说了一半兀自出神,心头一急,眼泪却流了下来。她捏着丝绢擦着眼泪,同时对一旁的碧螺使了个眼色。
宣墨见德太妃哭了起来,本就混乱的思绪竟一时也没了主意,更为注意到德太妃的异常举动。
倒是冉竹在一旁冷冷看着,忽然觉得自己今天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得了指示的碧螺立马站了起来,口气亦是满满委屈:“皇上,恕奴婢斗胆为太妃抱一句不平。今日又是入夏以来最为炎热一天,太妃亲自在厨房为皇上做玉兰糕,就怕别人做的不合您的口味。太妃身子一向怕热,您是清楚的。今日在厨房差点晕了过去……”
“住嘴,这是哀家和皇上的事情,有你说话的地方吗?”德太妃擦了擦眼泪,呵斥道。
“奴婢是为太妃您不平啊,玉兰糕非平常糕点,颇需费功夫。可却被一个小小管事这么肆意糟蹋,这么轻易放过她,以后谁还将皇上和太妃放在眼里……”
碧螺见宣墨没吭声,大着胆子将后面的话说完。德太妃面上带着愠色,可丝绢擦过眼角时,对碧螺露出满意的神色。
冉竹嘴角浮起嘲讽,果然是物以类聚,一个奴婢竟然也会这套。她静静的看着宣墨的挺直后背,双手紧紧拽着膝盖上的衣裙。
不管是浥轻尘也好,还是宣墨也好,眼前的男人早已洞悉她刚才是故意摔倒,那么光滑的地面哪里就那么容易摔倒呢。而且她摔跤之前故意抬高手将御案上的玉兰糕连盘子一起推到了地上。
事出必有因,他一定猜出了里面的古怪,所以刚才才会偏袒她。
那么,这次会护她周全到底吗?
“母妃日后切不可这么操劳,身体要紧。”宣墨柔声道,扶着德太妃坐进了龙椅里。却迟迟不肯说出对冉竹的责罚。
德太妃见此,便挣扎的要起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模样,嘴里期期艾艾道:“皇后失踪多日你一直瞒着哀家,哀家打听之下才知道此事与她有关。可你不仅不治罪却处处包庇她。我一个不正的母妃哪里比得上这个女子,那这一盘玉兰糕又算的了什么……”
“母妃。”宣墨沉声打断了她的话,眉头一片紧皱,深渊的眸子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御书房一片寂静,冉竹双眸睁得大大的看着只留给自己一片背影的宣墨。
“朕依母妃说的便是,母妃切勿伤心伤了身子。”
冉竹心里有轻微叹息响起,不知为何,对这样的结果她心里一点没觉得意外,却有几分失落落浮起,说不上是失望还是莫名的情绪。
一句话算是结束了这一场纷争,有人欢喜有人得意有人忧。
“哀家并不是为这玉兰糕伤神,说出去倒觉得哀家小气了。只是皇后一事哀家觉得皇上此法欠妥,如今朝野上下皆是良臣忠将,皇上大可交给他们调查。这女子,嫌疑重大。将其关入刑部大牢,派人审问。皇上,你意下如何?”
德太妃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话语恢复以往的从容慈祥。
“皇后一事,儿臣已经着手调查。让母妃操心伤神了,儿臣有愧。就依着母妃所说。来人,将冷冉竹押入大牢。”
宣墨本沉着冷峻的面容上浮起复杂的踟蹰犹豫,但他话语却未有半分停歇,望着只是低头不语的冉竹,心里莫名烦躁起来。
海生在一旁,担忧的看着冉竹,心知此刻求情只会让她陷入更糟糕的境地。蠕动的嘴唇最终还是未发一言,眼睁睁的看着侍卫将冉竹押了下去。
见眼中钉没了,德太妃也没了心思待在御书房,与宣墨草草说了几句就退了出来。
刚一出门,就对身旁碧螺吩咐道:“去,提前给那边的人打个招呼,好好伺候一会要押过去的人。”
碧螺兴奋的应了声是,飞也似的离开了。
御书房内,只剩下宣墨和海生二人。
宣墨蹲在地上看着这些玉兰糕沉思不语。
海生面色焦急,上前一步,躬身说道:“皇上,今天这事,冉竹姑娘定是闻出了这玉兰糕的不对劲,这才会撞到皇上……”
“朕知道。”宣墨打断海生的话,轻轻说道,面上一丝愧色。
“皇上,冉竹姑娘是无辜的啊。您,您心里比谁……”海生颤颤的说不下去了,虽然宣墨贤明,可他只是一个奴婢,指责皇帝的话可是杀头大罪。
只是为了冉竹,他还是鼓出了最大勇气说了堪堪一半但却已经极为明了的话来。
“朕知道。”宣墨说道,语气里有几分懊恼。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她趁人不注意揉自己右肩膀的快速动作,宣墨的眉眼里心疼中生出了几分温暖。
忽然想起五岁那年自己在御花园里爬假山,不巧踩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他一个不稳掉了下来。站在下面的娘亲双臂撑开接住了他,石头落下时,她整个人为了护住自己,右臂却被石头砸伤……
那年亦是炎热的夏天,狂热蝉鸣下,是娘亲温和心安的笑容。
当年给予温暖的人早已离去,二十来年过去了,宣墨甚至都以为自己快要忘记了。
却不想,一个冷冉竹,竟将他心底深锁的记忆轻易的勾了起来。
冷冉竹,朕越发的看不透你了。
这玉兰糕是谁也不能说出的秘密,德太妃又拿皇后失踪说事,她这一嚷嚷,不日整个朝野上下都将会知道。
想到此,宣墨只觉太阳穴鼓胀作疼,抬眼看着满地滚落的玉兰糕深深沉思。
忽然,他眉头一皱,一把拉过身边的海生急急问道:
“这玉兰糕有几片?”
“回皇上,一直是六片……咦?怎么少了一……”海生正低头寻找着,一抬头就见宣墨满脸的肃穆冷峻,忽然心中一沉脸色顿时难看的很。
二人相视一眼,均从中读出一个人的名字。
“你觉得,朕该信她吗?”宣墨说道,迷茫的语气笼盖了整个明黄龙袍的身子。
“皇上,老奴觉得冉竹姑娘心性不似常人,浮尘名利相争她从未参与。老奴,老奴……”海生心中知道这是唯一一次可以替冉竹正当光明说话的机会,可又担心话说的太满反而招来宣墨怀疑。平日满腹曲折迂回的套语竟生生的一句都想不起来。
突然,一声低笑自宣墨口中响起,他看着一脸担忧的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没想到她不仅聪敏灵活,竟还这般机智。罢了罢了,说给她听吧。倒是省了朕还要另想办法救她出来。”
“那奴婢这就去派人将她叫回来,这回应该没到刑部呢。”海生欢喜说道,抬眼期待的看着宣墨。
“慢着,姑且让她待一晚吧。算是给母妃一个交代,明日再将她带出来,将这玉兰糕里有安眠作用一事告知于她,”宣墨思考了下,随后摆了摆手。
牢房一夜,虽然难捱,但好歹是夏日,时辰也短睡一觉也就过去了。宣墨出神的望着地上的玉兰糕,心里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