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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凰在屋里足足待了半个时辰,却仍旧没有走出半步。
被屏退至门外的众人全都焦虑万分,目光紧盯着通向里屋的门,等了许久不见人影,沛儿皱眉看了苏夜涵一眼,道:“皇上,奴婢进去看看娘娘怎么样了。”
苏夜涵略一沉眸,应道:“嗯。”
沛儿便大步走进屋内,片刻之后屋里便传来她的惊呼声:“小姐!”
闻言,苏夜涵片刻不耽搁,在众人尚未回神之际便身形一闪,待旁人看清楚时,他已经进了屋里。
眼前,蒙莲静静躺在床上,被子盖至颈间,床边的地上有一片黑血,而衣凰则瘫倒在床边,汗水湿了额前的乌发,脸色略显苍白,神情疲惫。
“衣凰!”心下狠狠一紧,苏夜涵一个箭步冲上前将衣凰抱在怀里,“你怎么样?”
听得苏夜涵的声音,闵吉与南诏王顾不得那么多,紧跟着冲进屋内,待看到眼前情形,全都愣了愣,闵吉快步上前,正欲要替衣凰把脉,却被苏夜涵一个凌厉的眼神压了回去。
顿了顿,闵吉惶恐道:“皇上不必担忧,看皇后娘娘这情形,想是方才替睦莲公主逼出体内之毒的时候,耗了内力,太过疲乏,才会昏睡过去。”
听得此言,苏夜涵神色稍稍缓和了些许,却见闵吉浓眉紧锁,犹豫了一下,方才又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娘娘如今情况特殊,老臣担心会影响腹中……”
“有劳闵大人挂心,朕这便待皇后回宫,好生照看着。”言罢,他不给众人反驳和说话的机会,抱起衣凰径自出了门。
走了两步复又停下,回身看向南诏王,这会儿闵吉的女徒早已检查过蒙莲的情况,喜道:“睦莲公主体内之毒已经清了八九,还剩些余毒未清,待服些药,再好生休息,想必很快就会康复。”
南诏王亦是不由一喜,正要向苏夜涵和衣凰致谢,却听苏夜涵先一步道:“此次公主受伤全然是因为朕,朕不会坐视不理,定会将凶手抓住。眼下公主身体虚弱,伤口未愈,不宜移动,南诏王若是不嫌,可在此先行休养两日。”
南诏王应道:“如此,就有劳皇上费心了。”
苏夜涵无心逗留太久,抱着衣凰上了马车,与冉嵘、青冉以及沛儿几人一道匆匆离去。
确认蒙莲已经没有生命之忧,闵吉一行人也就不再多耽搁,免得妨碍了他们父女,退到别的院子去了,片刻之后只剩下屋里的蒙莲父女以及门外一众南诏侍卫。
“莲儿啊莲儿……你怎么这么傻?”
看着蒙莲不带血色的脸,南诏王只觉心如刀绞,两眼微红,“为父知晓你心里喜欢他,可是如此法子却是伤你自己最深啊……若是他有心有情固然是好,正好可借此接你入宫,可是,为父今天看得明白,至少如今,他的心里只有他的皇后一人,却根本没有你的位子……”
他说得动容,满脸对女儿的心疼之色,就连隐呈进屋都未曾发觉。
“王……”
南诏王一怔,骤然回身看了隐呈一眼,只见隐呈神情复杂,俊眉紧蹙,怔怔问道:“王方才所言……是何意?”
南诏王脸色一沉,冷声道:“这事儿与你无关,你无须过问,接下来只要保护好公主,让她不受外界打扰,尽快恢复。”
隐呈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南诏王已然起身,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南诏王低声对他道:“你别忘了,你已经伤害过莲儿一次,如今正是你弥补当年过错的时候。”
隐呈怔在原地,许久不曾挪动一步。目光紧紧盯着床上昏睡的蒙莲,眼底的愧疚之色越发浓重,握紧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
“没错,是我的过错……”他轻轻呢喃,而后垂首缓缓走到门旁,靠着门栏闭上眼睛,似乎往日的一切又重回眼前,每一次想起都会让他的心里饱受折磨。
“如果不是我,王后就不会有事儿,莲儿也不会受到那么深的伤害,变成如今这般……”
他兀自轻声念着,越想心里的痛便越深,已然将周遭的一切都忽略。
回宫的马车颠颠簸簸,速度虽然很快,只是从别院到皇宫尚有一段路程。
沛儿守在一侧,不时抬头偷偷向苏夜涵瞄两眼,见他脸色一直沉冷不已,心下没由来的惶恐。突然她只觉手边有什么动了动,低头一看,却原来是衣凰。
感觉到怀里人动了,苏夜涵蓦地低头看向她,却见她眸色冷清淡然,稍稍有了些直觉,便坐起身,直视他的一双冷眸,语气沉静问道:“她为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你打算怎么做?”
嗓音清冽冰冷,淡极,然苏夜涵却是听出了另一番感情。
勾起唇角轻轻一笑,他伸手欲要揽过衣凰,却不想他的指尖方一碰触到衣凰的肩膀,就被她向后让了让避开。
“打算怎么做?”淡淡瞥了她一眼,苏夜涵心下大致有了思量,“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只要不是让我去杀人放火,自然是万事皆可为之。”
衣凰眸色微沉,念叨:“万事皆可为止?自然也包括接她入宫……”
“接她入宫为妃。”
衣凰瞬间怔住,似是全然没有料到他会怎么说,不由呆呆地看他两眼,而后垂首,透过撩起的帘子看着窗外不语。
如此时节,随意秋意深浓,天气渐冷,但却阻挡不了大片繁花盛开的势头,放眼望去,只见各色花朵正摇曳风中。
折腾了这么大半天,待马车路过那条河边时,天色已经微微变暗。只是那样的黯淡远不及衣凰的脸色来得浓重,沛儿惶恐地看了苏夜涵一眼,眼中有明显的不满之色。
“皇上果真英明,事情想得周全,滴水不漏。”虽然她心里对苏夜涵有种莫名的惧怕,可是这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姐被人这般欺负,她又怎能做到置若罔闻?
闻言,苏夜涵微微垂首睨了她一眼,只略到狡黠之色的冰冷眸光让她豁然一怔,尚未回过神来,突然只见眼前人影一阵晃动,继而似一阵风似的出了马车,就连驾车的冉嵘和青冉二人也是大吃一惊,连忙喝马停下。
车里早已不见苏夜涵和衣凰二人的身影,抬眼望去,只见那一道玄黄身影身边携了个浅色衣衫的女子,正是衣凰无疑。二人一路掠过几艘大船,直奔着河流下游而去。
“小姐……”沛儿心下着急,正要追上前去,却被冉嵘一把拦住。
“不用追了。”
“可是小姐她……”
“放心吧,有皇上在,皇后娘娘不会有事。”
“那倒未必。”沛儿冷哼一声,凝眉道:“方才皇上不是要接睦莲公主入宫为妃么?如此,一来可以报了救命之恩,二来也可以抱得美人归。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他又岂会就这么轻易放过?”
闻言,青冉和冉嵘都颇有些无奈地瞥了她一眼,青冉道:“沛儿,皇上为人如何你又不是不知?他若真想接睦莲公主进宫为妃,又怎会将她安置在宫外别院养伤?大可以派了大队人马将人家安安稳稳接进宫中,舒舒服服的供着养着才是。”
顿了顿,她又道:“你没见之前小姐昏迷,皇上是有多紧张。”
沛儿将头扭向一边,不想承认,可是青冉所言又是事实,她心里不由矛盾万分。
不仅是她,便是衣凰也有些晕乎了。方才她正看着外面的各色花草出神,突然感觉到一只手探上自己的腰间,而后便觉身子一轻,人已经被带离了马车,凌空跃起。
迎面吹来的冷风让她的思绪稍稍清醒了些,回神,看向身侧的人,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她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酸涩。
沉默片刻,她开口轻声道:“你瘦了。”
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紧,继而在岸上寻了出落脚之处将她放下,苏夜涵垂首看她,眸色虽淡然,却有极力压抑与隐藏的不舍和疼惜。
“我再瘦,也不及你分毫。”他说着向衣凰伸手,张开手臂看着她,唇畔噙笑,笑容柔和,衣凰定定看了两眼,突然鼻子一算,上前将他紧紧抱住,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知她莫若苏夜涵,他抬了抬手臂,将她严严实实圈在自己胸前,垂首抵在她耳边,轻声道:“委屈你了,也难为你了,要陪着我演这样一场戏。”
衣凰不抬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衣凰。”她越是这般苏夜涵就越心疼,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她既已给了你理由和借口,你便趁机退下歇着吧,剩下的事情交由我来,我一定会将人揪出来。”
不想衣凰依旧摇了摇头,一副不依的样子,过了会儿她方轻轻道:“不可以……我好不容易撑到现在,若是就这么轻易退出,那就太不值了……我说过,我一定要亲手揪出这个背后主谋,为我未及出世的孩子报仇……”
虽然看不见她的面容,可是听那声音咬牙切齿,显然是恨极痛极,隐隐带着一丝哽咽。
苏夜涵不语,腾出一只手,缓缓抚上她颤抖的双肩,然后稳稳扶住,掌心的温度让衣凰渐渐平息下来,而后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你放心,无论如何,这一次我都不会放过他,不管他是谁。”
“嗯……”衣凰点点头,轻声应着。
“你看,这里的一切还是那般熟悉,如初不变。”
闻言,衣凰终于缓缓抬起头,透过苏夜涵的肩看向他身后的岸边,河流两岸开满了各色花,秋海棠、木芙蓉……红白交相掩映,一如当初他们每每出游之时所见之景。
只是,景物依旧,却时过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