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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清寒。
京中多时不曾落雨,今日这雨一下,瞬间将渐近的寒冬之意带来。
久不踏足玉照轩,今日再来,衣凰总有种世事瞬息万变之感,只是无论外界如何变迁,这里始终变不了的便是那股子阴凉萧瑟之气,尚未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都觉寒意侵人。
似是感觉到了这些,沛儿下意识地上前,将手中的披风给衣凰披上。衣凰不禁淡淡一笑道:“不碍事,如今这时还不是特别冷。”
沛儿却只是向着轩内瞥了一眼,警惕道:“雨天气寒,小姐还是注意些为妙。”
看着沛儿那般神色,衣凰心里又怎会不明白?
微微一笑,她不再多言,领着沛儿缓缓踏进轩内。
出乎她的意料,院内四处都被打理得很好,收拾得干净利落,之前有些坑洼之处,到了雨天容易积水,如今也已经被填平。
“真是难为玄蓉了。”她轻轻念叨着,甫一抬头就看到玄蓉从屋内走出,一见衣凰顿然一惊,“皇后娘娘?”
顿了顿,又连忙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衣凰一抬手,向屋内看了看,“她最近还好吗?”
玄蓉回身看了两眼,微微摇头,而后又点点头,神色略有些愁闷。“毓后自己倒还算淡然镇定,只是这宫里的人却不安生,隔三差五就会有人前来游晃一圈,说是前来探望毓后,可事实上不过是想看看她现在有多悲惨。而且……而且最近夜间玉照轩总是不太平,不止一次有人夜探,甚至曾想要对毓后动手,亏得皇后娘娘早已有所防范。”
闻言,衣凰神色不由一紧,清眉微蹙,眸底冷冽光芒乍现,“即便青冉时有前来暗中保护,可她终究不能时刻待在这里,若是有人发现了她来去的规律,趁机动手,只怕情况不妙。”
玄蓉皱了皱眉,问道:“皇上既是想要保护毓后,随便派一队人马来,都可以让那宵小贼子不敢轻举妄动,即便皇上事务繁忙,管不得此事,娘娘身为六宫之主,若是想要调派些人手过来,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为何娘娘只派轻青冉一人,还是暗中保护?”
“呵!”衣凰不由轻笑一声,轻轻拂袖,往屋内走去,“若是让有心人知道我们这么劳师动众地保护着毓后,你认为那幕后之人还会轻易现身么?他可是看准毓后失利,被困冷宫,才会寻找机会下手灭口的。”
玄蓉豁然惊醒,伸头看了看门外那大批的随行宫人,“所以娘娘也是故意这番兴师动众,领着这么多人来看毓后,为的就是让那人知道,娘娘和皇上现在还很在乎毓后的动向,甚至想要从毓后口中得知些什么。他明知时间一久,毓后若是被娘娘说动,你们之间细细一合计,难免会查出他的一些踪迹来,所以,势必会来寻毓后灭口?”
衣凰不由止步,侧身看了她一眼,满脸赞叹,“看来这段日子,你又学会了不少东西。”
玄蓉垂首,腼腆一笑,屋内突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既然来都来了,便进屋坐着吧,外面天冷,冻坏了你我可担待不起。”
那嗓音清冷低沉,还带着一丝沙哑,几人相视一眼,正要抬脚,便又听她道:“只要皇后娘娘你不嫌弃我这深宫冷院,不嫌弃被我这里的阴气所伤。”
“呵!”衣凰骤然轻轻一笑,朗声应道:“我若是怕这些,如今就不会在这这里。”
她的“这里”显然是深有其意,一则是这玉照轩,二则是这皇后的位子。
“呵呵……”毓后笑声沉冷,直到衣凰进屋,她依旧坐在案前一动不动,全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似有意似随意地翻着手中的书册,“是啊,一直以来你怕过什么?若要说怕,是我怕你,你是我活了这么久,唯一一个让我感觉到害怕的女人。”
“毓后严重了,我慕衣凰一无权势,二无地位,三无靠山,我有什么值得您害怕的?说起来……”衣凰声音顿了顿,脸色微冷,“当初您是一朝皇后,我不过是个废臣之女,究竟是为何,值得让您那般对我?”
细细想来,自从崇仁二十三年,衣凰在时隔多年之后再度入宫见到毓后,毓后便对她存了戒心,而后她事事刁难她,处处与她为难,更曾多次伤害衣凰至亲挚友。这一切究竟又是为何?
“为何?”毓后冷笑出声,“先帝与母后在时,我在母后那里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这毓茗珏这一辈子跟你纠缠不断了。你与你母亲实在太过想象,以至于先帝那般沉稳镇定之人都会一次次失神,一次次看错,更为此对你宠溺有佳。我承认,而后之事确实渐渐证明你是个难得的奇才女子,可是越是这般,我这心里便越发担忧,我总是觉得我最重要的东西会被你夺走。而今看来,果不其然……哼哼……”
衣凰蹙眉瞥了她一眼,等待着她的下文:“果不其然,你刚出现没多久,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渐渐倒向你那边。洵儿为情,先帝也是为情,即便他情钟于的人是你娘亲,可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之人,依然是你,能左右他心绪之人,依然是你。你可知道,就在他咽气的那晚,他把我叫进去,跟我说了些什么?”
蓦地,衣凰想起那晚她也在,就站在院子里,清晰地看到毓后从内室出来之后,那脸色差到极点,神情抑郁而愤恨,看向衣凰的一双眼眸更是凌厉万分,杀气闪现。
“说了什么?”
“哼……其实泠儿的事情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在我的宫里安插了眼线,所有事情都是一早便知,泠儿之死自然也是不会例外。”说到这里,毓后终于缓缓站起身,略有所思地瞥了衣凰两眼,“可是你却不言不语,故作不知,背后悄悄告知先帝一人,而后又向他请了免我罪责、不再计较的恩典。先帝临终前与我所说的,不是夫妻临别告别之言,而是警告,是戒备。他告诉我泠儿之事他早已知晓,若是我想要做些什么,泠儿之事必会被抖露出来……这一切,除了你还会有谁知道?又还会有谁这般护着他们?慕衣凰,你究竟居心为何?”
“我告知先帝?”衣凰顿觉有些惊讶,而她也并没有要掩饰的打算,不禁回身瞥了沛儿一眼,而后似是恍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摇头苦苦一笑,“娘娘。”
听得“娘娘”二字,毓后身体豁然一僵,许久方才回过神来,面带不悦冷冷扫了衣凰一眼,“你什么意思?用意何在?”
“你难道真的没有明白、没有体会先帝的苦心吗?”那语气虽有些无奈,其中却有难言的欣慰与坦然。
“苦心?他竟会为了我生了苦心?”
“我不瞒你,六姐之事我确实是一早便知,可我从未跟先帝提过只言片语。您跟先帝那么多年的夫妻情分,竟是连先帝有多少能耐都没有看透么?他若当真想知道一件事情的真相,就必有他的办法获得。六姐之事错漏百出,即便当时他伤心至极,没能细想,但是事后必也派人细细追查了。”
毓后将信将疑,凝眉道:“你的意思是,并非是你告知他这些真相,而是他自行查出?若是如此,他应该早就查出了真相才对,却是为何……”
“却是为何后来一直待你依旧,甚至十公主之事还要亲自派人去查得你并非是毒害十公主凶手的真相?”
毓后没有出声,神情却早已回答。衣凰浅笑,微微摇头,“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当真以为先帝是那般冷血无情的凶残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