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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历代君王皆知,凤衣宫有五令,青座青玉令、玄座玄玉令、红座红玉令、紫座紫玉令,以及衣主白玉令。换言之,这白玉令便是凤衣宫衣主的身份象征之一。
而今衣凰手握白玉令,难道,一切当真如他所料?
“你……果真是……”睿晟帝有些激动,瞪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白衣女子,她着了白装的模样与她娘亲更加相像,俨然如一人,即便明知不可能,可睿晟帝依旧忍不住认为是夙飖重生了。
衣凰面无表情,单膝跪地道:“凤衣宫第二十八代衣主慕衣凰,参见皇上。”
睿晟帝怔怔地看了许久,而后眯眼一叹,摆手道:“罢了……你明知自己无须给朕行这礼,当初你娘就更是从未与朕计较过任何礼数。”
衣凰浅浅一笑,道:“衣凰与娘亲不同,娘亲非天朝之人,自是无须多礼,可是衣凰身为昔日慕相之女,又是皇上亲封的清尘郡主,实实在在的天朝子民,怎可越礼?”
“清尘郡主……”轻轻念道一声,睿晟帝竟不由得兀自笑开,慨然道:“是啊,清尘郡主,朕亲封的清尘郡主,与吾儿同辈,乃朕的半个女儿。如今看得你这般有出息,你娘亲若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
衣凰一直垂首,纤眉骤然狠狠一皱,再抬头时却已恢复平静,“皇上,似乎与娘亲甚为熟悉。”
睿晟帝呼吸凝重,他稍稍歇了口气,而后道:“朕与你娘……朕在继位之前,便已认识你娘,若非她,也许朕今日也不会坐在这个位子上……朕当真应该好好感谢她,不单单是因为她自身的作为,更为着她给朕留了一个这么出众的……咳咳……”
衣凰浑身一震,然睿晟帝的话却没有再说下去,他微微起身,虽然气力不济,但那双眼中锐光却不见丝毫。记得娘亲曾经与她说过,当年她之所以会相信他,放他一回,便是因为那双眼睛,那双自来深邃难懂、带着野心与霸气的眼睛。
“其实,你的心思朕都知道……”一句话再度换回衣凰的思绪,听他继续道:“朕知道,那令牌就在你手中,朕还知道,你要把它交给谁。”
衣凰几乎是面无表情,直视着睿晟帝,“这也只是衣凰自己的打算,若是皇上另有其他命令,衣凰自当谨遵圣命。”
“哈哈……”闻言,睿晟帝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定定地看着衣凰,摇头道:“不然,自来君王与凤衣宫相互制衡,根本没有谁来命令谁一说……你既已决定来见朕,朕也就把话挑明了与你说,朕自知这具残躯撑不了多时,来日谁为君王全然由不得朕说了算,就算朕遗诏传位,若此人不能服众,皇位依旧难坐安稳,便说澄儿,朕当初已经想尽办法百般维护于他,却依旧逃不出贼人的阴谋……”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伤痛与悔恨,一年多过去了,他依旧无法忘记苏夜澄葬身火海的那晚,他曾不止一次回想,若是他没有将其禁足,或者那晚他允了苏夜澄前去参加苏夜洵的生辰宴,也许,就不会是如今这般境况。
他顿了顿,喘息稍重,衣凰走开替他倒了杯热茶,睿晟帝喝了茶缓了缓气息,这才继续道:“所以,这段时间朕一直没有新立储君之意,便是一直在观察他们兄弟几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朕当真想知道究竟谁才更适合这君位……”
衣凰清淡一笑,替他道出心中所想,道:“怎奈各位王爷都很出众,出了十三王爷顽劣之心稍重,十四王爷全然无心权势,另外四位王爷任谁都是文武全才,且又各有所长,都是能当大任之人。”
“呵呵……”睿晟帝笑了笑,点头道:“朕早说了朕的心思瞒不过你,从一开始澄儿的事情开始,你就在顺着朕的心意办事,不旦帮助他们兄弟几人化解危机,更是能全身而退,若是你娘能有你一半的圆通,也许就不会弄到如今这地步……”
衣凰陡然出声道:“皇上此言有些不合,其实衣凰与娘亲一样,都是可圆滑亦可偏执之人,且要看所为何事,衣凰与娘亲最相像之处便在于,一旦认定了自己想要的,无论是人还是事,都会不顾一切也要得到或者成全,即便是配上这条命,也绝不反悔。”
闻言,睿晟帝有片刻的恍神,看着衣凰那凛冽清然、不卑不亢的神色,对上她透澈淡静的冷眸,骤然觉得心底那道他苦苦封藏了多年的角落,在这一瞬间亮了起来。他放佛看见那个如仙人临世的女子,正凌波踏月朝他而来。
沉默许久,他终于放声笑开,朗朗笑声在殿内回荡,候在殿外的宗正听了,说不出那感觉是好是坏,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许久未曾听到这般笑声。
“衣凰……”这一笑耗费了他不少力气,收了笑声之后他便将身体靠着椅背,声音低沉道:“其实朕一直在等你,等你前来告诉朕你的身份,朕早已猜到你这么久都没有丝毫表露自己的身份,定是想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如今这时机已到,你便说,你想要什么?”
衣凰神情骤然变得严肃,目光凛凛,直直看进睿晟帝眼中,半晌,从齿缝中跳出两个沉重的字:“皇位。”
她已经阻止不了他踏上这条血路的,或者说她根本不想阻止,她不愿看着他为了自己放弃一切,而后一生都活在满是疑惑、没有答案的日子里,甚至连自己母妃与兄弟姐妹的生死之因都无法知晓。她与他都不是看重权势之人,然若是只有之样他们才能解开心中的谜团,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也不会畏惧与他一并走上这条不归路,即便万劫不复,亦无怨言。
夜已子时,宫中一片沉静。站在锦华轩的屋顶望去,目所及处已被白雪覆盖尽了。
十一年前,便也是这样的一个大雪天,眼看着再过几日便是除夕,却就在那时,娘亲却毅然离开右相府,从此再无音讯。
早在那之前衣凰便已知晓,娘亲这些年来一直隐匿在相府后院的别苑里,那里除了她和右相,旁人皆无法进出,起初她尚不知为何,直到她七岁那年,见到青宁姑姑,她才明白,这些年娘亲一直在躲着什么人,那时她尚且不知是谁,如今看来,那人应该就是睿晟帝了。
锦华轩负责伺候衣凰的两名宫人,这会儿正手捧托盘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抬头看着屋顶上那道素华身影,实不敢出声打扰,奈何这雪夜极寒,已经冻得她们上牙打下牙了。
无意中一眼扫过院里,衣凰纤眉一凝,望着那两人,出声问道:“大半夜的,你们站在那里做什么?”话问出口,又不禁感觉有些怪异,此时此刻这句话该她们问才是吧。
“回……回郡主,方才宫人派人送来了防寒的衣物……”
“哦?”闻言衣凰不由来了些兴致,足下一点轻轻掠下,落在二人面前,伸手挑起其中一只托盘里的衣物捏了捏,笑道:“还真是上好的料子,暖和却不厚重。”
那宫人忙答道:“这是洵王殿下着人送来的濯锦长袍。”
“洵王?”衣凰凤眉一挑,目光骤然落在那宫人身上,而后又将手伸向另一只托盘。
另一人忙道:“这是涵王殿下送来的白貂绒五云裘。”
衣凰面无表情地看着两见衣服,不说收也不说不收,她不发话,两名宫人便站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擅作主张将衣服送进她屋里。
“唔……”似乎是经过了好一番的深思熟虑,而后在二人惶恐的目光中,轻轻一挥手,道:“送到我屋里吧。”
“是。”二人如蒙大赦,连忙跟在她身后进了屋,搁下衣服正要走开,忽听衣凰喊了声“慢着”,而后她对着早已脸色苍白的二人道:“桌上的点心是我白日里闲来无事所做,你们那些回去尝尝吧。”
二人诚惶诚恐,不敢不从,随意取了一盘便匆忙离去了。看着二人的背影,衣凰忍不住皱眉,喃喃道:“你们这么急着离开,难道我会吃人么?”
“倒不是你会吃人,而是你能让别人吃人。”朗朗的男子声从身后传来,衣凰闻之二话不说,伸手操起桌上的一只托盘便向后掷去。身后那人没有料到,不由大吃一惊,伸手接住托盘跃身而起,喝道:“你做什么?是我!”
定睛一看,却原来是苏夜泽。只见他将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而后瞪着衣凰道:“不明情况就乱打一通,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衣凰冷眼瞥他,道:“就是因为知道是你,所以才要动手。大半夜的,你躲在我这房中,是何居心?”
“嘿嘿……”苏夜泽咧嘴厚着脸皮笑了笑,伸手端起一只盛着点心的盘子,道:“我就是突然饿了,里里外外又找不到吃的,所以就来找你了。我就是怕别人误会,所以才没有从正门进来,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大半夜地来找你,你说你这清白名誉……”
衣凰眼睛一瞪,伸手就要去夺他的盘子,他连忙闪身躲过,撞到了那只放着濯锦长袍的托盘。衣凰伸手指了指,道:“我不方便出宫,明日你出宫时,替我将这个送还给他。”
苏夜泽不瞒地撇嘴道:“为何要我去送?”
衣凰白了他一眼,“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你吃了我的点心,你说要不要你送?”
苏夜泽脸色忽的沉了沉,正色问道:“你……已经想好了,有了抉择,是么?”
衣凰回身看他,眸色稍沉,不言,却已是默认。苏夜泽有骤然笑开道:“那就好,只要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只要你认为自己是对的即可。对我来说,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开心就好。”
闻言,衣凰眼底一动,怔怔看了他半晌,心底有一股感动渐渐涌出。就在苏夜泽洋洋得意之时,忽见衣凰突然变了脸色,一挥水袖,转身朝着里屋走去。
“赶紧吃,吃完了赶紧离开这里,有你在,我可睡不安稳。”
苏夜泽不由得恨恨地咬牙切齿,道:“白眼狼,过河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