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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三】君自有意伏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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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仁二十四年七月十三,二王动乱,领兵入宫面圣,在含凉殿以重病包围帝宫,意欲胁迫睿晟帝立诏退位,夺取皇位。

    然而,便是如此重大之事,兹洛城中知晓之人却寥寥无几。提及那一日,人们最多的感觉便是那天的雨很大,隐隐听到一些惨叫声,吹来的风中带着一些血腥味,顺着护城河流淌而下的河水,有那么一些呈现淡淡的红色,只是被大雨倾泻而下混合之后,便看得不清楚了……

    `五更刚过,便有人疾速骑马入城,进宫面见了睿晟帝,倒是冉嵘与祈卯二人已经领着中幽王等人到达城外十里处。

    卯时一刻,按着睿晟帝的吩咐,为确保众人生命安全,中幽王苏启烈、洛城总兵朱晗以及南辅王李未天可各领五千人马入城,其余人马一律驻扎在城外。到了皇宫门外,再应苏启烈等人要求,留下大部分人马,各领一对贴身侍卫随自己一道进宫,多则百名。

    辰时三刻,含凉殿内有些许嘈杂之声传出,一段时间沉寂之后,便有惨叫声传来。

    就在宫里开始有动静之时,宫门外与城门外亦同时传出一阵骚动,打杀之声不断,只是未及传远,便被掩盖在这风雨声中。

    不到掩盖时辰,宫中原本的嘈杂之声渐渐消失,未及午时,城里城外都恢复了应有的平静与安宁。

    午饭时间,各家各户一家人围在一桌吃饭,各自嘀咕着上午自己所感觉到的不对劲,道是空气里的味道不对,许是因着下雨的缘故;又道是好像听到了嘈杂之声,不过转念一想,这段日子城里就没安生过,便也没去在意。

    天牢内外,重兵把守。奉睿晟帝之命,特意抽调了一府六卫人手在天牢内外严密防守,明岗暗哨究竟有多少谁也不知,外加有苏夜清的骁骑卫与天牢守卫一起负责重重入口排查,只怕若是有活口想从他们眼皮子地下溜走,是绝不可能之事。

    远远地看见一行人策马而来,骁骑卫统领陆廷上前一步仔细看了一眼,眼睛没由来的一亮,抬手一挥,守在门外的众人便自觉地退到一旁去。

    即便苏夜涵已经退去朝服,一身素雅便装,陆廷还是一眼便认出他来。

    如今在内外军卫中,无人不晓料事如神、用兵如神、布阵如神的涵王殿下,除了他,怕是没有第二人做得到几乎是没有损伤一兵一卒、更没有惊动城中百姓,便一举拿下了动乱的二王及一城总兵——

    苏启烈三人被分开关在三间铁牢里,三人牢房连在一起,一抬头便可看见对面的人。

    没有哀怨声,亦没有叫骂声,三人时不时地对视一眼,即使不出声说话,他们也明白彼此都在做着同一件事,那就是等。

    就在三人都快等得不耐烦之时,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三人齐齐一愣,而后一脸严肃,暗道:来了。

    “看来,你们已经等了我多时。”

    幽冷清冽的嗓音顿然在三人耳边响起,抬头望去,只见苏夜涵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近旁,一双幽深沉冷的眸子一一扫过三人面庞,神色始终是那般云淡风轻,不露痕迹。

    “哼!”苏启烈满脸不服之色,将头高高昂起,“你一个小小后辈,就是这般对待长辈的?”

    苏夜涵眸色倏忽一沉,目光落在他身上,上前两步直视着他,道:“在你踏进含凉殿、放出烟火信号之前,你是我五叔,只可惜此时你只是个阶下囚,一个意图篡夺皇位的叛孽。”

    这苏启烈与睿晟帝本是叔伯兄弟,排行老五,苏夜涵称呼他一声五叔实是应该。

    苏启烈被他肃利的眸子看得一怔,本是身经百战之人,却在突然之间对这个后辈小生有种莫名的畏惧。

    毕竟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这个年仅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手灭掉了二王及一城总兵三路军马,不仅是他,另外两人亦是同样对他畏惧有加。

    静静对峙许久,三人不由在手心里捏出一把冷汗,渐渐承受不住这种压迫的氛围。

    “咳咳……”李未天咳了两声打破沉默,他心里有疑惑,便是要死也要死得明白,“早闻继涣王之后,诸皇子中又出了一位善于行军布阵的王爷,原来竟是传闻中素雅高洁、淡泊无争的涵王殿下,看来王爷藏得着实够深。”

    苏夜涵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三位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大可以问来。”

    被看透心思,李未天也不气恼,冷笑一声道:“我们只想知道你是何时知道我们会在宫中动手?”

    苏夜涵垂眸想了想道:“张茂通起兵叛乱之时,准确地说,是你们选择出手与张茂通为敌之时。”

    朱晗一愣,问道:“为何?”

    苏夜涵淡淡道“猜测。”

    “猜测?”三人一愣,李未天道:“既是如此,那你就该报知皇上,让他将我们阻截在城外才是,亦可命冉嵘在南方之时就与我们起兵相对,何故要冒险让我们押送张茂通入京,甚至威胁到了皇上的性命?”

    苏夜涵沉声道:“不让你们进城,你们又怎会伺机动手?你们不动手,朝廷有如何能动你们?一个中幽王,一个南辅王,再加一个总兵大人,若是没有天大的理由就动了你们,朝廷如何像文武百官交待,又如何向全朝百姓交待?”

    三人顿然一惊,面面相觑,突然只听苏启烈哈哈大笑开来,连连点着头道:“我明白了,说什么皇上隆恩,准我三人各领五千人马入城,后又容我们领百名侍卫即刻入宫,这些本就是个陷阱,你明知那五千人都是精英好手,没有了他们,城外那些兵马便只是一群无首之众。而带进宫的百名侍卫就更加是好手中的好手,你目的就是要分散我们的兵力,而后各个击破。而一旦我们领了兵马入宫,便认为自己有机会依靠这数百名好手里应外合,在含凉殿生擒皇上,届时挟天子以令诸侯……所有的一切你都是早就算计好的,我们的计划也全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听他说完,其余两人全都面露不可置信的表情,瞪大眼睛惊疑地看着苏夜涵,只见他面无表情,漠然地看了三人片刻,终于在齿间丢出两个字:“没错。”

    没错,早在他们进城的前一天,城里城外、宫里宫外便已经布下埋伏,城中所有军马均已在城外埋伏,宫中后来突然出现的军队是冉嵘与祈卯从鹿河带回的人马,而潜在含凉殿的人,正是冷天月亲领的羽林卫以及天策卫。不仅如此,城中还以大军押送叛臣回朝为由,各处城门进行一天,所以,城门附近才会不见一名百姓。

    “哈哈……”听他承认,苏启烈仰头大笑,可那笑声中却满满的都是绝望,绝望之余竟还有一丝欣慰。“好!好啊……”

    朱晗不由皱眉怒喝道:“好什么好?如今你我都是阶下死囚,即便你也是苏氏一族,难道你认为皇帝会放过你这个叛臣?”

    苏启烈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他自是不会放过我,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也怎会放过我这个他从未放在眼中的远亲兄弟?但是我得放心,看到苏氏后代中能出如此才能之辈,像你们这群意图谋权篡位之人怕是没有机会了,我苏氏一朝定会泽民万代,百世不衰!”

    “你……”朱晗气恼,无奈一时又想不出驳斥他的话语,便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打心底佩服这个年轻人的才能,他看似个温雅儒士,想来这些年没少看兵书,所以才会想出分散敌军兵力、逐一击破。不仅如此,城外众人,降者皆有优待,便是皇宫外的那批精兵中,只要有想要弃暗投明之人,亦是免了死罪。然而,随进宫中的三百名亲卫,却是无一人幸免逃命。

    他苏夜涵是早已看透,这帮人既是能跟着进宫,就必是三人身边最得力亲信之人,莫说他们不可能轻易叛降,便是降了也不会就此忠心与天朝,留下了反倒是个隐患,朝廷既已决定要趁此除掉他们这帮早有反叛之心的逆臣,又怎会为就此放过这三百名亲卫?

    是以,他才会在三人惊骇的目光中,轻轻挥手,冷喝一声:“杀——”

    顷刻间,三百名亲卫无一人幸免……

    见三人全都面如死灰,不再作言,苏夜涵便微微垂首,冷冽醇厚的嗓音打破了这片沉寂:“既然我解了你们的疑惑,也该你们为我解一解疑惑了。”

    他才不是善心善意,为了替他们解除心中疑惑而单独走这一趟,如今这时刻他绝对容不得自己做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三人问道:“什么疑惑?”

    苏夜涵道:“一个人,姓贺名琏。”

    “贺琏?”朱晗蓦地一惊,见其他两人蓦地向他看来,他连忙垂首收声。

    苏夜涵冷肃,倏忽落在他身上,容不得他回避丝毫,“看来朱大人认识这个人。”

    “我……”朱晗吞吞吐吐犹豫了片刻,看了苏启烈和李未天一眼,一扭头道:“我不认识,就算认识也不会告诉你。”

    苏夜涵嘴角蓦地闪过一丝残冷笑意,幽冷的目光掠过苏启烈和李未天身上,见得苏启烈神情疑惑,李未天神色闪过,心下便已明白,怕是两人还瞒着苏启烈这事儿。

    他微微抬手,何子立即上前,“王爷有何吩咐?”

    苏夜涵轻声淡然道:“朱大人与南辅王的家人安排得可好?”

    “王爷放心,祈将军都已经命人安置妥当。”

    闻言,饶是二人早已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此时还是稳不住情绪了,朱晗上前一步抓住铁栏杆,问道:“堂堂一朝王爷,就会以这种手段威胁人?你到底把我家人怎么样了?”

    苏夜涵冷冷睨了他一眼,把目光移向极力保持冷静的李未天,只听他沉声问道:“你有办法救他们?”

    苏夜涵漠然道:“我还没有那能耐能左右得了皇上的决定,我所能做的就只是在那些稚子妇孺入宫为奴之后,尽力保她们生命安全。”

    李未天低下头去,双拳握得咯咯作响,突然他一咬牙,抬头道:“贺琏是皇后人……不,他不是,他只是表面上是皇后的人,实则背后是何人指使,我也不知晓。正是他怂恿我与朱大人抓获张茂通,再以押送张茂通回京的名义领兵入京,届时起兵叛变……”

    朱晗愤然道:“可是,眼看我们中了你的埋伏,他却不闻不问,看来他是早有打算借刀杀人,利用完我们之后就弃之不理……”

    苏夜涵的脸色越发沉冷,事情理得越明白他的神情就越加可怕。蓦地,他转身,不顾身后几人的惊讶与叫喊,快步离开了天牢。

    如此一来,事情就有些眉目了。如果他所料不假,当初在西疆怂恿炽俟阿宗莫设下鸿门宴、欲取苏夜涣性命之人,定也是贺琏此人。他潜在天朝这么多年潜得确实很深,然而只要他有所行动,就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早在去年从北疆回京途中,他与衣凰遭袭,衣凰就曾听那些黑衣人提起过“贺先生”,如此看来,他与那批黑衣人关系不浅,甚至他还可能知道背后这双黑手,这双藏匿在毓皇后背后的黑手,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