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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比罗夫甚有雪地生存经验,身手又够灵活,渴了吞雪,饥了猎鹿,若是撞见山中猎户小屋,自然可以借得一宿,实在没有住所,便寻个避风之处,以刀为具在地里挖个雪洞,匿身其中,倒也不甚寒冷,勉强可以渡过。
可惜他如此卖力,王二心里却丝毫没有感激,反而是疑云丛生暗怀怨恨。
阿云比罗夫若真当王二是傻瓜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心中的慌乱渐渐恢复之后,王二已不难觉出其中大有古怪,所有事情从头琢磨一遍,看似挺偶然的,却明显太过凑巧。别的不说,莫名其妙的新罗女主怎么会下诛杀令,所谓勾结百济一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退一万步讲,就算这点是某种误会,那些新罗军士,吃撑了没事干?天寒地冻的埋伏在雪地里等着,就好像算定自己会到那地方一样,何况,伏击之地离百济军营并不十分远,那些新罗军士未免也忒大胆了罢!
再一细想,名义上是义慈王在跟自己讨价还价,实际上整个节奏基本是被阿云比罗夫所控制。就拿这次来说,自己本是好好的呆在百济大营,出来转转是他的主意,转到遇伏地点也是他引的路。
王二基本上已可肯定,所有的一切都是阿云比罗夫在从中搞鬼,只是有点想不通,此人如此煞费心机,为的是什么?
王二自己给自己的解释,便是长安戏耍他那件事被他知晓了。至于上升到国家民族利益,坦白讲,就目前的王二,还没那个水平。
若不是顾忌着技不如人,王二早就动手了。
眼下,也唯有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毕竟对方花费这么大的心思,自己一旦捅破,怕是反会引来杀身之祸。现在最大的问题倒不是担心阿云比罗夫会突下黑手,要动手他早随时都可动手,也不必等到现在,主要是如今越走越远,已不知离昌原城几许,每多走一步,便意味着多一份危险。
事情顺利得超乎阿云比罗夫的想象,白江村业已快要呈现在眼前了。
阿云比罗夫暗自松了口气,总算一路没出什么状况。
虽然这一趟海东并中原一行,几经磨难,好不容易精心绘制的沿路各险要关隘地形图也给弄没了,但如今骗回一个唐皇的亲信,待回到倭国再慢慢盘问,料来总能有些收获。更令人得意的是,王二这一失踪,百济与新罗少不得要狗咬狗,薛礼估计也没那个心思了,和谈之事十有**是要泡汤。
王二猜测果然没错,包括那所谓“埋伏”的新罗军士,根本就是阿云比罗夫遣人装扮。逃回的那侍卫亦是阿云比罗夫有心纵之,目的就在于要借他之口传于义慈王,人是被新罗所劫;而新罗方面,没影的事自然是不会承认,相反,肯定会认为百济故意栽赃陷害;至于薛礼等大唐使团的人,多半还是会相信新罗,说不得要联手逼问百济要人。
如此一来,这笔糊涂账可就有得算了!
阿云比罗夫此计一箭三雕,不可谓不毒!
正行间,
王二突然弯下腰叫唤道:“哎呀1等等~等等~”
阿云比罗夫侧首道:“怎么了?”
王二右手捂着肚子,左手摆了摆,道:“没什么,肚子痛,得去方便方便!”
阿云比罗夫笑道:“今日已去了三趟了~”
王二心想,老子不是没寻到合适机会逃嘛,要不然,一趟就够了!一边向旁边树林奔去,一边骂道:“还好说,肯定是你今天打的那只兔子不新鲜……”
阿云比罗夫乐道:“活蹦乱跳的兔子,哪来的不新鲜。咳~我说你,也太会挑地方了吧,拜托拜托~远点好不好……”言之时已捏着鼻子窜出十余步。
原来王二有心赶他,故意跑向上风口,阿云比罗夫焉有不避之理。
阿云比罗夫瞧他不着,听的里面一阵“唆唆”声响,并伴有几声鹿呦,想来是林中的鹿群被惊散了,耐着性子候了片刻,唤道:“好了没?这么久!”
树林里传来王二回话,“催什么催!不拉干净了,呆会还不得又跑一趟。”
阿云比罗夫闻言轻笑,呵呵,倒也是大实话!
又过了一会儿,仍不见王二出来,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没有回映,阿云比罗夫再笑不出来了,也顾不得有没味道,拔腿冲入树林,却哪里还有王二的影子。
可也奇怪,地上除了一团杂乱的鹿蹄印延向远方,并无王二足迹。
阿云比罗夫开始还压着火唤“王二兄弟别开玩笑了”,至了后来已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在原地转了几圈并无发现,难道这厮长了翅膀飞走了?阿云比罗夫蹙眉苦思,最后将目光缩定在纷乱的鹿蹄印上,只有王二是骑在鹿背之上而逃,才能解释眼前的一切。
阿云比罗夫得了答案,不敢迟缓,提步循着蹄印直追而去,心中却并不十分慌张,虽说梅花鹿的奔跑速度及耐力甚为惊人,但负重能力却是不强,想来王二这一百多斤压上去,又能跑出多远?何况就王二而言,能不能长时间稳稳当当骑在鹿背上都是个问题。
要说阿云比罗夫的分析判断能力还真是不差,可惜他聪明过头,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的时候,打死也想不到,有团雪堆竟然开始抖动,赫然是王二从里面钻将出来。
很明显,王二这一宝算是压对了!故意将鹿群轰走,自己却躲进雪堆中,也是受了那些假新罗军士的启发了。
压对了不等于没事了,阿云比罗夫随时都有可能还转,王二丝毫不敢大意,出了树林顺着来路飞奔而去。
可惜,他实在是太心慌了——冰天雪地银妆素裹,阳光照耀之下,初始不觉,时间稍长,不免白刺刺晃得眼花。对于他这样一个不习雪地生活的人来人,若是尽量稳步而行,可能还好些,现下只顾发足狂奔,体力消耗厉害倒在其次,要命的是仓惶之中方向已然偏差。
再往前行,王二已有些头昏脑晕,隐隐察觉可能迷失方向了,便下意识地抬头望日以辩东西。这一瞧可要了命了,本已被白茫茫银雪耀得眼花,突又迎着猛烈阳光,登时便觉双眼如被针刺,泪水“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再也睁不开分毫。
王二以手捂脸紧闭双目,卷身曲腰强忍着痛楚,跄跄踉踉往树荫下移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好受些,但双眼仍似充满砂砾,无法打开,用手稍稍触碰便是一阵泪水。
这便是得了典型的雪盲症了!
……
恍惚中,闻得有人声传来。
王二大骇,侧耳细听,应该不止一人,“嘎吱嘎吱”踏雪声中伴有笑声话语,虽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明显不是阿云比罗夫,王二这才放下心来,扬手高喊救命。
来者一身打扮倒也有些奇怪,说不上是猎户还是渔民,但显然是两个普通百姓,或者是夏渔冬猎罢。
当然王二现在是没法看得清了,只隐隐约约瞥见两个身影已到跟前,也不管对方听不听的明白,只管连呼救命。
言语虽是不通,但普天下喊救命的模样估计都差不多,二人相视一眼,“叽哩咕噜”一通话语,赶紧将王二负于背上匆匆而回。
也不知行有多久,
二人进了个小村庄,来来往往的人们相互招呼着,想来此二人便是居于此地了。
王二连日提心吊胆随着阿云比罗夫钻山宿野,久不闻人声,现下听得热闹喧哗,虽是不懂却也觉着倍感亲切。
二人进了房屋,将王二搁至炕上,取来棉杯盖好,又匆匆离去。
不多时,已引着一个郎中回来,替王二把脉诊断。
这么些天来,可算是遇着好人了!
王二是打心眼里感激那二人,却是苦于言语不通,无法交流。不然的话,倒要向他们打听一下,这儿是什么所在,离昌原城有多远,当然,若是他们肯替自己前去了解一下大唐使团的近况,自是最好不过了,少不得以后要好好多谢一番。
由于治得及时,王二的眼睛已恢复得七七八八,除了还有点干涩不能久视之外,基本上,正常看人视物是没什么问题,也已知道救自己的二人是兄弟俩,大概是姓金,至于叫什么却是不知,看样子,俩人好像都还没成亲,也不见他们有其他家人。
这两天,除了没人聊天,算是过得不错了,差不多是饭来张口茶来伸手,若是再有点小酒滋上几口,嘿!这小日子过得!可真是美了!
躺了这么久,也该出去活动活动舒舒筋骨了!
王二伸伸懒腰,一边随意转动转动脖子,一边向门外走去。今天天气好,外面阳光有点猛。王二怕眼睛受不了不敢直接走出去,便小心地倚在门框上,眯着双眼打量着外面。
村前空地上挂着些渔网,勤快的大娘小媳妇们一边翻舞手中梭线补织破洞,一边嘻嘻哈哈说笑着。三三两两的孩童穿梭追逐,时而逗得众人呵呵开怀,时而却惹来阵阵嗔骂,更多的时候,大人们却是视而不见,任由得他们嬉闹而过。稍远些,一条大江蜿蜒曲折,江边十余只颇现陈旧的渔船横七竖八地躺在结冰的江面。
自从被那兄弟二人背负至此,这还是王二第一次看到村中景象。
毫无疑问,这是个渔村!
渔村?江?
王二猛然省起,阿云比罗夫之前不正是要带自己到一个渔村么?叫什么来着?
白江村!
念至此,不由得心一紧,可没这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