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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本乎天,泽福九州四方,生息不止,莫知阴阳,魑魅罔两,跋扈天地,竟至乾坤倒颠,人精鬼神,遽然一室,时人悻悻而曰:得同鬼唱,合人欢,与神行矣。」——《揽妖录》
......
屋子中央摇晃闪烁着火光,古朴的案桌上摆放着一杆墨滴未干的毛笔,两人紧蹙眉头,对坐相望。
“你是说,我把一群穷凶极恶的鬼怪引到了阳间?”
韦任清指着自己,询问桌案对面的小家伙。
“没错,你甚至还失忆了。”
“别唬我!”
淡黄光线下,对面的小家伙没有影子,身形矮小,头大圆润,脸上宛如涂了一层胭脂,惨白骇人。
小家伙指着屋子中央愤愤而说:“吓唬你?”
“臭小子,你干的好事,别以为失忆就不用负责!”
那里树立的一面黑旗正熊熊燃烧。
韦任清一愣,看着这个小家伙很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它是谁。
很快他就发现,他们俩都是坐在火光的一侧,而书案上仅有自己的影子
难道对面的小家伙......是鬼吗?
“解释解释,我要负责什么?”
火焰越烧越旺,以致影子扭曲,怪异摆动,忽暗忽亮。
“......”
“要不,先救火?”
小家伙抱着双臂一动不动,似乎怒气未消。
韦任清拍桌而起,脱下身上的褶皱长袍,往燃烧的黑旗杆上扑去,动作谨慎小心,生怕长蛇般的火焰挠到自己。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很面熟,也很熟悉。”
“说我引鬼之类什么的......”
“说得天花乱坠,可怕至极,反正我是不怕!”
“不怕归不怕,我好像真的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比如......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失忆,还有我都干了什么?”
碎碎念的韦任清罩下袍子,缩回双手,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燃烧的火焰穿透衣袍,竟在衣物上继续肆意狂舞,未伤及半点丝线。
衣袍直愣愣挂在黑旗杆子上,丝毫没有燃烧痕迹。
旗面却已经开始焦黑卷曲。
空气突然安静。
韦任清后退几步,瞥见墙面悬挂的铜镜,铜镜里的自己,双眼惨白,没有一丝黑色,瘆人的模样吓得他坐回桌案前。
“好好......快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桌案对面的小家伙勾起嘴角一笑。
它的眼睛同样惨白,只是眼眶周围画了一圈黑色。
它笑起来,脸部挤压,生生挤出几条黑线:“臭小子,你私自动用禁术,将恶鬼引入人间!”
“过不了久,就将民不聊生,天下大乱!”
“那么严重吗?”韦任清抱头苦恼,“可我什么都不记得啊!”
“废话,这个禁术的代价之一就是失忆,人家两两配合,你倒好,一个人敢‘助鬼燃旗’,简直闻所未闻!”
小家伙敲击桌面,强调事情的严重性。
“等等,让我捋一捋......”
韦任清撑着桌面,掰起手指头来。
桌案上,还贴着几张黄纸,上面的字迹既扭曲又丑陋。
“第一,我失忆了,对于昨晚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不,准确说是刚刚发生的事,你也才刚苏醒。”
小家伙纠正韦任清。
“失忆都要晕倒的吗......”
“好啦,第二,我和你认识,但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而且这里应该是我的房间。”
小家伙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快速否定。
“不对,你记忆全乱了,你的房间是在隔壁!”
“那这里是......”韦任清环顾四周。
除了房间正中央还在燃烧的黑旗,包括两人对坐的桌案,这里陈设并不多,墙面简朴,只有几幅字画和一面铜镜,还有便是墙角落灰的书卷,数量极大,堆满一整个角落。
奇怪的是,房间里唯一一面窗户被一层黄纸覆盖,上面写满歪斜的红字,像是某个仪式的咒语。
月光洒下,透进来诡异的光线。
小家伙扶额:“这是你师哥的房间。”
“还有,我是鬼差,叫我鬼差大人!”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韦任清撇嘴,“狗屁鬼差大人嘛,称呼你应该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小鬼差倒是喜笑颜开:“什么都记不住,就记住这个......我看你根本不把后果放心上。”
韦任清嘿嘿一笑,起身想去摸小鬼差的圆滑大头,可是手掌盖过去,摸了空气。
心里瞬间发毛。
“怎么......和那火一样,都碰不着呀?”
“傻啊,我是鬼呀,鬼差,鬼差!”小鬼差屁股翘到桌案上,手指黑旗,“那火也是,鬼火,鬼火!”
“好......吧。第三,助鬼燃旗,听起来不怎么和善......我到底干了什么呢?”
“助鬼燃旗,药师禁术之一,能将阴间之鬼引到人间来,从前都是两两配合,以一人失忆为代价,吸引大量魂魄,从中找到其所需的某个魂魄,同时引来的那些不相干的魂魄,它们借此机会争相取道进入人间,为祸四方,就是你们俗称的闹鬼。”
“此法术危害极大,早列为禁术之一。你应该是从古籍内习得,就在今夜,摆出了阵法。”
小鬼差气定神闲地解释,默默看着燃烧的黑旗。
“这样啊,我已大致了解,可以把火灭了吧!”
火焰的光亮越来越耀眼,甚至盖过桌上的烛火。
小鬼差跳下桌面,摇摇摆摆地走到黑旗前。
“你不应该还要问,你为什么要助鬼燃旗吗?”
韦任清起身跟着小鬼差,火光在两人惨白的眼球内映出淡黄色。
“那是为什么呢?”
小鬼差破口大骂:“你奶奶的我也想问你!”
“我也是被燃烧的光亮吸引上来,才看见你昏倒在这!”
“......”
韦任清抚摸有些许胡渣的下巴,认真思索。
就这短暂的时间里,小鬼差轻轻煽动手掌,旺盛的火焰便如山倒水泄般熄灭,只留下一块焦炭一般的旗面和一根乌漆嘛黑的杆子。
韦任清从杆子上捞回自己的长袍,触碰到旗杆的一瞬间,记忆如闪电窜入他脑海。
他手臂悬停半空,高兴大喊:“我想起来一些!”
“是为了师哥我才干这事的!”
“是吗?”在小鬼差狐疑的语气中,它已经撕开了糊在窗户上的黄纸,月光爬过窗棂,终于如水遍地。
“是啊!”韦任清穿起长袍,伸手想开门出去。
“你去哪?”
“助鬼燃旗失败,我还失忆了,当然是去告诉师哥呀!”
推开房门,乌黑的走廊寂静无声。
小鬼差冰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可是,你的师哥已经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