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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访群众是被顺利劝回去了,可留给何东阳的却是难以理清的头疼事。从古至今,官场都是一个权力与利益交错盘结的网,无论动了哪一个网眼,都可能会引起一场大的震荡。在处理这起事关老百姓切身利益的事情上,他必须小心谨慎。如果真如张筱燕说的,有些企业与市里的领导有瓜葛,还有些与省里的某些领导有牵连,动不好,就会引火烧身,说不定事情还没有得以最后处理,他们已经将你划入了黑名单了。这不能不说是一根难啃的骨头。何东阳想起在金州时对富人区违章建筑拆除的事,他也像现在这样痛苦不堪过,但最终他还是找到了一个圆满解决问题的突破口。现在,他面临的情况是,既不能把市里的领导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上去,更不能得罪省上的领导。惹恼了谁,对他都没有什么好处。一面是老百姓,一面是决定或影响他仕途的官员,一面是要他为他们说话的弱势群体,一面是给他乌纱帽的权贵,在这种两难选择面前,何东阳万般无奈。他深知老百姓的事比天大,只有处理好了百姓的事,他这个代市长才无愧于自己头顶的乌纱,无愧于为官的良心,而他又深知,如果没有上级领导的赏识,没有上级组织部门的信任,你也戴不上这顶乌纱帽。
如何在夹缝中找到一种平衡,坚守他的官场基本原则呢?
从高天俊的话里,何东阳似乎明白,高天俊还是很支持他。同时,这句话也向何东阳传递了一个信号,那就是何东阳在高天俊心里已经由考验顺利上升为完全信任。这样想着,何东阳心里慢慢踏实了一些。可如何在两者之间寻求一个最佳平衡点,既不触动官场利益,又能成功解决老百姓的诉求,他真的还没有想好。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然后对症下药。
何东阳马上给宋银河打了电话,让他第二天亲自带人去现场察看,一定不要让环保局的人参与。何东阳知道,既然他们能明目张胆地排污,说明环保局早已经被他们收买了。如果让环保局的人去,那等于是向污染企业做了通知,市里要去检查污水排放情况,让他们做好表面文章,你即使去了,估计什么都看不到。
次日一早,何东阳就急急火火地朝市委大楼走去,他一定要听听高天俊的意见。刚到市委门口,手机响了。一看是高天俊打来的,何东阳停下脚步,接起电话。
“东阳啊,我要去一趟省里,市委那边要有什么事,邱秘书长会直接给你汇报的。”
何东阳心里着急,答应上访群众,今天下午六点之前一定让津津河的水变清,一星期之内理清损失赔偿,三个月内彻底将污染源解决掉。这可是五家企业,曾为西州的财政作出过贡献,而且情况又比较特殊,在没有得到高天俊点头同意的情况下,他不能贸然行事。可高天俊却在何东阳认为急火攻心的关键时候突然去省城,这让他有些纳闷。但何东阳还是从高天俊的那句话里触摸到了一点点异常来。市委那边有事,怎么说也轮不到邱东成说话。谢明光干什么去了?没听谢明光外出啊,难道高天俊对谢明光有了想法或是产生了不信任?何东阳笑笑,不想这些了,污染问题才是他当下的难题。于是,在电话里说:“高书记,企业污染问题的处理,我还想听听你的意见呢!”
“这是个老问题,苏一玮当市长时,就处理过”
何东阳还想说什么,可电话那头只剩下一串忙音。
何东阳愣了一会儿,感觉高天俊今天对他的态度不同往日,难道他不愿意旧事重提,还是压根儿就不想碰触这根头疼的神经?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听到群众上访到省城时,又表现得那般无助?看来,高天俊怕的是群众上访,而不是污染事件。可病根除不掉,迟早是要发作的。高天俊的心思似乎已昭然若揭,只要能把事情按住,群众不闹事,等他一高升,就不关他什么事了。何东阳苦笑一下,调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里却一直在想,在吉源时,高天俊不是答应只要能将事态控制住,他可以答应上访者的要求吗?现在他好不容易把他们劝说回来了,避免了事态的发展,没想到高天俊却是这样一个态度,这不是明显把自己放到了火上去烤吗?他不免感到失望,更感到寒心。
宋银河敲门进来了。丁雨泽给何东阳添好水,朝宋银河客气地笑笑就进了套间的秘书室。
“何市长,今天一大早我们就去看过了,果然是五家企业都往津津河里排污,我们还抽取了五家企业的污水样品,去做了化验。结果很糟糕。”宋银河愁容不展地说。
“好,小丁”何东阳大叫了一声丁雨泽。
丁雨泽很快就从套间里出来了,看着何东阳。
“你马上给环保局牛局长打电话,让他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何东阳说话的语气有些强硬,似乎把对牛局长的气都撒在了丁雨泽和宋银河身上。
“何市长,还有,省政府张副省长一行下午两点半要验收乡洽会开幕式文艺演出,你是不是要陪同?”
何东阳顿了下,本来他应该陪一下,毕竟他到西州来任职,张副省长还是第一次来。可他答应群众的事怎么办?他可以安排主管环保的副市长姚长录去处理污染事件,可污染事件他已经对老百姓夸下了海口,别人去他不放心,于是说:“不了,让张副市长全程陪同,晚上我参加。”
宋银河说了声好,就转身朝门口走去。这时,何东阳又抬起头,说:“宋秘书长,让姚副市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宋银河点点头走了。
不一会儿,环保局的牛局长就气喘吁吁地来到何东阳办公室,脸上的肌肉高一块低一块,不停地跳动着。何东阳礼节性地起身握了握手,示意他坐下。
“何市长找我有什么指示?”牛局长接住丁雨泽递过来的茶杯说。
“没有指示,只想问一个问题。津津河的水现在水质怎么样?”
“挺好啊!”牛局长抬起头笑着说。
“有大量污水排入,这个情况你知道吗?”何东阳的火不停地往上涌,但他还是压制着自己不让爆发。
“我们一直在监测着,污水排放严重的那五家企业,以前曾向津津河排放过污水,去年经过我们处理后,已强令将污水送去处理,再没排放过。”牛局长理直气壮地说道。
“小丁,把东西拿来,让牛局长带回去。”何东阳冷笑道。
丁雨泽说着从套间里提出几个小玻璃瓶子,还有一张化验报告单,一起递给了牛局长。这时,牛局长知道自己的尾巴被何东阳抓住了,再也坐不住了,马上起身,点头哈腰地朝何东阳说了很多自己的不是,说回去后马上整顿机关作风,狠抓污染物排放检查,还西州一个良好的生态环境。何东阳听牛局长表了一阵子态,心里越发厌恶。他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到正县级?
何东阳有点烦了,打断他的表态说:“牛局长,你先坐。我问你,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了?”
这时,副市长姚长录敲门进来了。何东阳起身走过去跟他握了一下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请他坐下。何东阳并没有回到大板桌后面的椅子上,而是坐在了姚长录旁边的沙发上。姚长录比何东阳年长,是少数民族干部,曾经在西州市一少数民族县当县长,班子调整结构时需要一名民族干部,他就升成了副市长,也算是西州市政府里岁数最大、资格最老的副市长,一直主管工业、安监、环保工作。何东阳上任不久,他就找何东阳谈过,说自己年岁也大了,精力跟不上,希望把他分管的工作做些调整。何东阳没打吭哧,就把工业调给了张筱燕分管。这次鹰凹山煤矿事故发生后,他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几次跟何东阳说,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却摊上了这么个事,真是晚节难保啊!何东阳简单安慰了一下,就投入了事故救援指挥中。从吉源县回来后,在政府市长办公会上面对一些棘手问题时,他都一直站在何东阳这边。
何东阳看着姚长录,说:“姚市长,有关津津河污染问题,你是怎么看的?”
“这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了,过去苏市长在的时候就一直想下狠心解决,可最终却搁浅到了常委会上。群众每年都会三五成群地来上访,结果都是由排污企业赔偿给农户几个钱,算是完事了。我去年接了这块工作,知道这是一块硬骨头。牛局长当环保局长都快十年了,应该最有发言权。我们还是先听听牛局长的观点。”
牛局长低着头直搓手,半天不吭声。
何东阳就有些坐不住了,正欲说话,牛局长发声了,他说:“这五家都是老企业了,曾经都是西州的顶梁柱。后来改制后,规模不断扩大,污水排放确实成了问题。我们也责令他们整顿过,可”说到这儿,牛局长没声了。
何东阳知道牛局长有难言之隐,指望从一个环保局长口里挖出一些解决难题的点子,恐怕是不大可能的事,这一点何东阳还是很明白。如果背后没有人撑腰,谅他们也不敢如此大胆。再说了,哪个排污企业还不把环保局的人喂饱了?何东阳停了一会儿说:“牛局长,我限你在两个小时内停止往津津河内排放污水。”然后又把宋银河叫来,说:“立即抽调相关部门成立污染事故处理领导小组,你辛苦一下,亲自带队,牛局长配合,赴下游区县各乡镇调查损害情况。三天内将损失赔偿金兑现。”
宋银河点头说是。
何东阳看着牛局长,说:“星期四早上,你到我办公室来汇报。”
牛局长连连点头,不停地说:“是是是!”牛局长走了,何东阳就想从姚副市长口里弄明白这五家企业背后的真实情况。果然,姚副市长说的跟张筱燕后来给他讲的一模一样。这五家企业都各有各的背景,最难啃的骨头还是严国强和纪均明。天源造纸厂的老板严国强是谢明光的内弟,吉新化肥厂的老板纪均明是新任省委副书记陆宗成的表侄。前些年,政府也准备砍断这几个污染源,但都因为这几层关系而最终下不了决心。
“那市里新建的污水处理厂呢?”
“一开始,这五家企业还把污水送去处理,后来就偷着往河里排,每次被逮住了,就象征性地罚点款算完事。谁都不愿得罪领导,就这样睁一眼闭一眼过,可受害的还是老百姓。”姚长录无奈地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姚长录离开后,何东阳坐回椅子,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在三个月内关闭这五家企业,给受害的百姓一个交代。
晚上,何东阳出席了招待张副省长的宴会。张副省长对开幕式文艺演出排练工作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张筱燕在一旁抿着嘴看着何东阳浅笑。宴会结束后,何东阳和张筱燕把张副省长送到西州宾馆。何东阳邀请张筱燕到他的“家”里坐坐,张筱燕看了看表,说:“好啊,还不知道你一个大男人是怎么过的,进去看看。”
这是一个套间,外面是客厅,里面是卧室,客厅里套着娱乐室和卫生间。张筱燕进去,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房间里干净整洁,不像是一个男人的窝。她看了一眼何东阳,说:“哟,收拾得还挺像个家的。”
“哪儿啊,都是服务员干的,我哪有时间去收拾。”何东阳笑着说“想喝点什么?”
“咖啡!”张筱燕从里面转了一圈,看何东阳正准备给她倒水,就笑着说。
何东阳愣住了,他这里有各种各样的茶,就是没有咖啡,于是苦笑一下说:“不好意思,我这里只有茶。”
“那就白开水!”张筱燕说着就走上前去,从何东阳手里接过茶杯,自己去接开水,俨然不像一个客人。何东阳只好站在那儿,看着张筱燕接开水。
“那几家污染企业,你准备怎么处理?”张筱燕端着水杯走到沙发前,轻轻地放到茶几上,侧过头看着何东阳说。
“关闭,一定得关闭!”何东阳说得很干脆。
张筱燕呆呆地盯着何东阳,愣了半天神,说:“你想好了?”
“怎么?说说你的想法。”何东阳从张筱燕的目光里读出了很多意味,相信张筱燕也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在西州,何东阳目前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也许只有张筱燕。在内心里,他还是渴望得到张筱燕的帮助和支持。
“你的想法,高书记知道吗?”
“还不知道。你觉得高书记会支持吗?”
“你的魄力我想他会支持,但触及某些人的利益,影响他升副省长的时候,他肯定反对。否则,苏一玮当市长的时候早就关闭了,还能把这病根留到现在?”
“你说得是,如果能关,早关了,也不用等到我何东阳来捅这个马蜂窝。可我已经夸下海口,总不能在群众中落得个‘大忽悠’的骂名吧!”何东阳无奈地笑笑。如果为了个别人的利益而伤害另一个更大多数的利益,他的良心会受到世人谴责的。他现在觉得自己已没有了退路,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也只能往下跳。
“这件事的处理,我们必须考虑周密,另外三家都好说,关键是严国强和纪均明这两家,不是善茬。尤其是纪均明,纪长海那一关怎么过,处理不好,会让我们很被动的。当然,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全力支持你的。”张筱燕说着,眼睛里溢满了一些何东阳也说不清的东西。这是一个女人内心所独有的东西,如果不是对一个男人有某种特别情感,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张筱燕一口一个“我们”让何东阳感觉特别亲切,特别舒服,看来她早已把自己的那一票投给了何东阳。何东阳舒了一口气,带着感激的目光说:“谢谢你的支持。我想我们一定会找到一个最佳突破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