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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煤矿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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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东阳在事故现场整整坚守了五天。在他看来,这五天比在金州市当常务副市长那五年还漫长,他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儿,直到救援结束,他才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直奔西州市人民医院,他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见到高天俊,向他当面汇报。

    在事故现场,何东阳曾给高天俊打过几个电话,第一次接电话的人不是高天俊,却是副书记谢明光。谢明光在电话里很客气地说:“何市长,高书记不方便接电话,等方便了,他会给你回过去。”

    当何东阳听到电话里谢明光的声音时,心里好生纳闷,又感到非常失落,这接电话的人如果是高天俊的老婆,或是秘书,他都不会有什么想法,可偏偏是谢明光。他不明白谢明光所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是书记病重不能接电话,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本来还想问一下书记的病情,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谢明光就把电话挂了,让他感到一头雾水。

    他一直没有等来高天俊的电话,不知道他真的是病重无法接听电话,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总而言之,何东阳一想到这些就感到心里不太舒服,也感到非常奇怪。你要打不成电话倒也罢了,但可以让秘书打电话说一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省上的领导都来了,你却无动于衷,太有些说不过去了。他虽然心里有想法,但还是忍不住想打电话过去问问他的病情,人家毕竟是一把手,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没想到山区信号不太好,打了几次才打通,他问候了几句,又简单地向他做了汇报,高天俊情绪非常低落,说话也有气无力,看来真是病得不轻。尽管如此,他对矿山事故还是非常重视的,在电话中说:“东阳,拜托你了,要尽最大的努力,不惜任何代价,救出矿下的兄弟。”

    是的,何东阳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五天五夜,一直守在第一线,亲临现场坐镇指挥,但是,还是没能救出矿井下的弟兄们

    何东阳正天马行空地想着,秘书丁雨泽关切地劝道:“市长,你都好几天没合眼了,现在都这么晚了,到明天早上去看他不行吗?”

    何东阳苦笑了一下说:“走吧,先去看一下再说。”何东阳非常明白,尽管他现在是政府一把手,可在西州这块地盘上,他还是二把手,并且还是带着一个“代”字的二把手。从金州市市长丁志强身上,何东阳明白了一个道理,当好二把手必须做到到位不越位,辛苦不诉苦,有功不争功,补台不拆台,平乱不添乱,诤言不失言,创新不标新,有为不胡为,联动不盲动,尽职不失职。要始终把一把手放到第一位,摆正自己的位置,保持彼此经常性的沟通,才有可能处理好与一把手的关系,让自己有一个更大的权力空间,否则,你栽了跟头还不知东南西北。尽管何东阳现在最渴望的是能有一张床好好睡一觉,但他不能,既然搭上了官场这列动车,就不是你想什么时候停就能停下来的。

    丁雨泽无奈地看看何东阳,就不再说话了。

    住院部的楼道里一片幽静,几个小护士趴在值班台上玩手机。何东阳在丁雨泽的引导下,来到值班台。小护士一下子被惊醒了,以为是领导来查岗,立刻起身,看不是领导,便对何东阳笑笑,小心地问道:“请问您找谁?”

    丁雨泽正要向小护士介绍何东阳,何东阳抢先说:“请问一下,高书记在哪个病房?”

    “您是?”小护士警觉地看了丁雨泽一眼,又看了何东阳一眼,马上来了精神。

    “他是何市长,来看看高书记。”丁雨泽说着把手里的礼品提起来,朝小护士晃了晃,小护士这才带他们向楼道深处走去。

    何东阳问小护士:“这几天高书记病情怎么样?”

    “时好时坏,今天好像精神多了。”

    正说间,来到了高天俊的病房门前,护士上前敲了敲了门:“高书记,何市长来看望你。”

    何东阳听到高天俊应声说:“是东阳?进来进来。”

    小护士推开门,何东阳看到高天俊躺在病床上,旁边坐着的正是市委副书记谢明光。高天俊欠了欠身子,向他招了招了手说:“来来来,东阳,你来了?”

    何东阳快步走过去,握住高天俊的手,说:“书记的病好些了吗?”

    高天俊和气地说:“好多了,好多了。”

    何东阳等高天俊松了手,扭头看着谢明光,回了他一个笑说:“谢书记也在啊!”这些天,何东阳的心绷得实在是太紧了,连脸部肌肉都僵硬成了一种固定的格式,现在突然想要笑一下,感觉肌肉很不配合。

    谢明光象征性地抬了一下屁股,说:“我也是刚进来,来看看高书记。”说完,又坐回椅子上。

    何东阳转过身,朝丁雨泽递了个眼色。丁雨泽一伸手把礼品放在床头柜上,朝着高天俊和谢明光笑着打了声招呼,就退了出去。何东阳紧接着说:“这些天,心里一直担心书记的病,可苦于分身乏术。这不,一回来就赶了过来。”

    “东阳呀,这一次我算捡了条命。”高天俊叹了口气,马上又转了话题说:“都这么晚了,还过来,这些天累坏了吧?”

    何东阳不置可否地笑笑。从高天俊欣喜的表情里,何东阳觉得自己选择在回到西州的第一时间来医院是对了,至少比明天早上再来,在高天俊心里的分量重多了。想着,便谦和地说:“我累一些不算啥,只要书记身体早日康复就好。”

    高天俊呵呵一笑,说:“我这老毛病,明光清楚,说犯就犯。现在好多了,本来打算出院,住到这里还没有家里清静,可医生死活不同意,说半个月后才能考虑出院。”高天俊说的是实话,刚病倒的那几天,基本没什么人来医院看他;当他完全清醒后,每天都会有一拨又一拨的人到医院来。他明白,这些人名义上是来看望他,实际是送礼拉关系,不是真正来看他的病,而是看着他手中的权。于是,一张张不明数额的银行卡购物卡纷纷向他砸来,都被他严厉地拒绝了。要搁以往,实在抹不开面子的,他也会说一些谦让之词,然后顺手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现在,哪有那个心思?中组部考察组刚刚才走,关键时候却出了这档子事,能不担心吗?他苦熬这么多年,不就为了一步步向上跨个台阶,可现在,弄不好他的一切努力会因为矿难而前功尽弃。一想起这早不来晚不来的矿难,高天俊就不由得怨恨起了吉源县县长龙永年,真是用人失误呀。要不是龙永年这么马虎,也不会酿成如此大错。当何东阳向他打电话说救援结束、井下十三人全部遇难的消息后,高天俊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心都被掏空了,差点儿又背过气去。他完全绝望了,仿佛觉得病情也加重了。刚才谢明光告诉他,说调查组已经得出了最后的结论,水灾事故是自然灾害引发的;省里参与调查的领导、专家都已经回去了;最主要的是,煤矿四证齐全,而且出事之前省安监局刚刚检查过,不存在安全隐患。书记大可放心,好好养病。后面的事,我们一定会做扎实的。听了谢明光的话,高天俊满心的纠结惆怅像封冻的冰块慢慢消融了,顿时感到一阵畅然,病情一下好转了许多。他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何将矿难的阴影从他升迁的路上抹去,即使抹不干净,能淡化一些也好。

    何东阳这么晚来看他,心情又好了许多。

    高天俊的心情也影响了何东阳,他听到高天俊连着两次称他为“东阳”这让何东阳心里也热乎了起来。一把手对下属的称呼是很有讲究的。一种是职务前面带姓,比如“何市长”这种称呼就很平常,大多数场合一把手都会这样称呼下属,仅是一种工作关系;第二种是职务前带名,如“东阳市长”这种称呼就比第一种亲切了很多,但也还是有距离的;第三种就是省去姓,直接呼名,这是一种待遇最高的称呼,说明你在一把手心里的位置很高,你们之间不仅仅是工作关系,还有更深层的私人关系。如果有天一把手直接叫出你的姓名,说明你们之间已经有了问题。看来,高天俊对何东阳的表现是非常满意的。

    等高天俊笑完了,何东阳说:“书记,今天过来,一是看看您,二是想把整个救援的情况向您简单汇报一下。”

    说完,何东阳看了一眼谢明光,希望谢明光能主动回避。然而,谢明光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何东阳心里清楚,谢明光并没拿他这个代市长当回事,他只能当面汇报了。

    何东阳刚要开口,高天俊笑着说:“不急,不急。这起突发事件,西州得为你记上一功。”高天俊说完,又转过头看看谢明光“当然还有明光。”谢明光感激地笑笑,目光转向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杯,里面还有多半杯水,但谢明光还是赶紧拿起水杯去添水。

    一听高天俊将自己和谢明光放一个秤盘里称,何东阳突然莫名地生出阵阵凉意,甚至对高天俊这种“和稀泥、抹光墙”的态度有点反感。这次事故,谢明光几乎充当了一个看客,露了几面就不见人了。何东阳算是看清了谢明光的真正嘴脸。看来,在他来之前,谢明光已经抢先将工作汇报了,现在他再汇报,显然已是多余。何东阳内心的不快还是从眉宇间一闪而过。

    高天俊似乎感受到了何东阳情绪的细微变化,马上沉下脸,郑重其事地说:“情况我基本掌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善后工作处理稳妥了。接下来,在对当事人的处理上,我们一定要把握住一个原则,那就是务必站在维护西州良好形象的立场上,本着客观公正的态度,从西州和谐发展的大局考虑,切忌眉毛胡子一把抓。同时,也要给西州老百姓和死难者家属一个圆满的交代。”

    何东阳不停地点头,反复咀嚼着高天俊话里的意思。他虽然打的是官腔,讲的是官话,可潜藏的意思却很明显,他是西州的一把手,说白了,西州的形象就是他的形象,一切都必须服从服务于这一大局,否则,就是对他形象的毁损。同时,他还为这起事故的最终处理定下了一个基调: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一把手就是一把手,三两句话就把什么都说透了,这就是功夫。何东阳打好腹稿的汇报尽管咽回肚子,但心里还是很佩服高天俊的官场语言艺术。

    何东阳还没来得及回应,谢明光马上抢先插了一句:“书记说得极是!我们一定要按照书记的指示精神把事情办好。”说完瞥了一眼何东阳。何东阳顿了顿,说:“是啊!我们既要确保西州的形象不受影响,又要让相关责任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我同意高书记的观点。”

    高天俊听了何东阳的表态,轻轻地点着头说:“东阳啊,你刚来西州,对整个情况还不是很熟悉。恰好明光也在,今天算是个书记办公会吧。我想,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明光去负责处理。明光你觉得怎么样?”

    “我一定把书记安排的工作做好。”谢明光马上坐直了身子,很振奋地回答道。

    “那好。东阳,你是代市长,精力还是要用在政府的全盘工作上。好好休息几天,到下面走走,为下一步工作的开展打好基础。另外,‘乡洽会’好不容易在我们这儿举办一次,开幕式要搞得漂漂亮亮的,也是我们西州的形象嘛!现在时间已经很紧了,一定要把所有环节都想周密了。你觉得呢?”

    何东阳一听高天俊这话,心里不觉泛起了一丝波澜。看来,我何东阳这个代市长,在高天俊心里远没有谢明光有分量。从高天俊和谢明光的一应一和中,何东阳明白了高天俊貌似商量的口吻,实则包含着不容任何人更改的气度。

    没等何东阳说话,高天俊马上“哦”了一声,说:“对了,安全不是由长录副市长主管嘛,他明天就回来了,那就让他配合明光吧!”

    何东阳只好点了点头,说:“好吧,就按书记安排的办。”何东阳知道,一把手跟你商量,其实是他已经盘算好了,只不过是让你知道一下,这算是眼中有你。很多时候,你听到的只是个结论,连“商量”这个过程都省了。在这个时候,何东阳即使心中有再多的不快,也不能跟高天俊较真。与其不能改变,还不如早早表明全力支持高天俊的态度。不过,何东阳也清楚,接下来的事并不轻松,尽管把事故定性为自然灾害引发的,可并不是所有的自然灾害都是不可抗拒的。以何东阳的经验,往往很多表面上的天灾,大都隐藏着巨大的人祸。何东阳虽然不敢妄下结论,但他还是为半道上把自己撤下来有点失落。高天俊这样做,除考虑到他初来乍到,对情况不熟,最后难有突破之外,他觉得还有两种可能:一是高天俊可能认为自己对情况不是太熟悉,怀疑他对后续问题的掌控和处理能力有限,怕把事情给搞砸了,影响他的升迁;另一种可能是高天俊怕把这个棘手的问题交给自己,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影响人代会上的顺利当选。代市长不能成功当选,对市委书记来说,无疑是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势必失去省委对他的信任。第二个想法刚一闪过,何东阳似乎恍然大悟。他突然想起去年上任前省长祝开运找他谈话的事情来。这样想着,何东阳倒有些感激高天俊了。

    何东阳和谢明光同时离开医院后,各自上了自己的车。出了医院的大门,丁雨泽转过头,看着何东阳慢吞吞地说:“我怎么觉得,高书记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何东阳斜了丁雨泽一眼,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其实,从何东阳踏进病房的那一刻,他也有这种感觉。高天俊面色红润,声音洪亮,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心脏病患者。有些事情,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即便是心如明镜,也只能明在心里,万不能说出口,否则,指不定哪天就大祸临头了,你还不知道子弹是从哪把枪里打出的。

    何东阳明白,丁雨泽对他口无遮拦,是对他善意的提醒,肯定不会对外人讲的。这一点,何东阳还是很放心的。丁雨泽是他在金州市任副市长时,从优秀大学毕业生中选拔来的,跟了他已经快六年了。这次,省上谈过话后,他就有把丁雨泽带过来的想法。培养一个秘书不容易,培养一个能懂他心思的秘书更不容易。丁雨泽用着实在是很顺手,可他也有自己的担心。秘书的升迁依赖于他所服务的领导,秘书与领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官场人生永远都没有定数,如果哪一天他背时弃运了,那丁雨泽的未来又做何交代。

    可到西州后,秘书长宋银河为他物色了一个姓姜的秘书,干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被他打发了。秘书要聪明,但如果聪明得把领导当成满足私欲的招牌,这样的秘书迟早是领导的掘墓人。姜秘书就是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当了秘书没几天,就打着何东阳的旗号让吉源县县长龙永年把自己的表妹塞到县财政局。可财政局又超编,龙永年也搞不清楚姜秘书是给自己办事还是替市长办事,又不好明着问何东阳,更不能明着不办,只好先给安排到了社保局。

    姜秘书也没想到,自认为巧妙的安排没几天就穿帮了。有一次市里开会,龙永年想跟何东阳套个近乎,就向何东阳道歉。何东阳觉得莫名奇妙,他来西州不到一个星期,连龙永年的面都没见过,哪有什么歉可道。一问,龙永年一脸歉意,说何市长让他安排外甥女的事没办好,先给暂时安排了个地方,等过一段再调到财政局。这不,姜秘书做的事就现了原形。何东阳刚来西州,脚跟还没站稳,就往下面塞人,这种事要是让龙永年传出去,他这个代市长也许就只能“代”着了。当着龙永年的面,他就把秘书长宋银河收拾了一顿,让那个姜秘书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何东阳觉得这样的秘书要留在身边,等于在屁股下面埋了一颗定时炸弹。他征求了丁雨泽的意见,小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才把他调了过来。丁雨泽家在省城,老婆在省政府研究室,他到哪儿工作都是两地分居。现在能继续跟何东阳干事,他也觉得舒心。其实他们的关系早就超出了上下级的工作关系,私下里说话也就显得很随意。

    “胡说,病在心里,你还能看出来?”何东阳似笑非笑地说。

    丁雨泽听后嘿嘿一笑。从何东阳的反问里,他什么都明白了,赶紧说:“看不出来。”

    何东阳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把头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回到宾馆,何东阳感到疲乏到了极点,本想坐在沙发上喝杯水,没想头一靠在沙发上,就有些迷糊,脑海里全是那十三具裹满泥浆的尸体,原本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瞬间被推进了冰冷的天堂,只留下孤儿寡母撕心裂肺的号哭。何东阳的心也被这翻滚着的酸楚整个儿淹没了。救援结束后,善后事宜进行得也很顺利,企业与死者家属签订了赔偿协议,总算可以喘口气了,可他的心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沉重,他怎么都觉得这起矿难不是天灾,更多的是人祸。何东阳为此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他可以怀疑任何事情,唯独不能怀疑调查组的结论。

    此刻,当他又想到这个问题时,禁不住长叹一声,心里只感到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脑海里却突然闪过副市长张筱燕的影子。从吉源县出来,他们说好一起去向高天俊汇报工作,可快到市区时,她接了个电话,脸色突然大变,何东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说是家里有点急事,就不跟何东阳去医院了,然后急匆匆回了家。此时,他就想给张筱燕打个电话,问问她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筱燕是他在西州领导班子里最熟悉最了解的人,他们曾经是省委党校培训班上的同学。那时何东阳是班长,张筱燕是学习委员,两个人的关系处得不错。培训班结束后,他们仍保持着联系,谁都没有想到,山不转水转,最后转到了西州一起搭班子。

    在救灾现场的五天五夜里,张筱燕的影子让何东阳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她的身上,除了具有女性领导的果断干练与细腻柔美外,更有一种对工作的热情和忘我的精神。北方的初春,乍暖还寒,到了半夜,气温急骤下降,张筱燕并不退缩,她穿着一件军大衣,照样坚守在第一线。何东阳过意不去,劝她到临时搭建的简易指挥部里去休息一会儿,她还是不肯离去。井面上,原先只打了两个孔来抽水,水位迟迟降不下去,张筱燕把吉源县安监局长黄大河狠狠地批评了一顿,黄大河才不得不想办法,又从别处调来两架钻井机,打了两个孔,加了两台水泵,才加快了抽水速度。当第一个工人成功升井后,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一起与救援队抬伤员。那一刻,何东阳深深地被张筱燕的情绪感染了,也被救援队员们敢打硬仗的精神感染了。救出的矿工,浑身上下被淤泥裹着,像个泥猴,根本无法分辨是老是少、是死是活。矿工转交给医护人员,放在担架上。张筱燕又和医护人员一起抬着,向救护车跑去。许多在场的人都深受她的感染,不约而同地响起了一片欢呼声。这一幕牢牢地定格在了何东阳的脑海里,美丽纯净,永生难忘。

    想到这儿,何东阳不由得拨通了张筱燕的电话,说是不在服务区。挂了机,不知什么时候,何东阳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何东阳爬上一座高高的山峰,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吹过。他向下一看,是无底的深渊,双腿开始颤抖,怕自己掉下去,于是紧紧地抱住了山顶上的一棵树,可那树却在不停地摇动。他四处张望,寻找着可以下山的路,终于在转头的瞬间发现身后有一条不很陡峭的崖道,他松开手,慢慢顺着山崖滑了下来,他庆幸自己终于活下来了。没有想到的是,他却下到了一个四面都被高墙围着的地方,墙上没有一扇门,他转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出口,正四处张望,远远看见一个黑影朝他跑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凶猛的黑狗,一眨眼,那黑狗就向他扑来,情急中他捡起身边的一根木棍,使劲在面前晃着,那狗不停地扑咬着他,不知道怎么了,手中的木棍突然就折了,狗就扑了上来,他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此时天已大亮,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沙发上躺了一夜。想起梦中的情景,愣了半天神,还是搞不明白这个噩梦究竟预示着什么,又一想,可能是这些天压力太大,没休息好的原因。这样想着,就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他刚拿起牙刷,手机骤然响起。跑到客厅,从茶几上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老婆胡亚娟打来的。他这才想起,事故发生后的五天里,他居然没给老婆主动打过一个电话。他的电话都是丁雨泽接的,胡亚娟打了好几次电话,他都让丁雨泽告诉说等事情结束了给她回电话。可五天过去了,他也没顾上回一个电话。这会儿心里感觉有些愧疚,于是摁了一下接听键,说:“是亚娟啊!”胡亚娟并未接他的话,而是气极败坏地大吼道:“何东阳,你算是活出人来了,才当个几天代市长就电话也不亲自接了,把老婆也给忘记了,我看你要当了大领导,是不是”

    何东阳一听,就知道她是来兴师问罪的,心里极烦,马上打断胡亚娟说:“矿上出那么大的事,都死了十多人,我忙得团团转,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胡亚娟听何东阳这么一说,马上软了话:“我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忙得团团转,我也不是在天天担心着你嘛,可你,事情结束了也不知道回个电话,你不知道人家心里多着急嘛。”

    何东阳这才说:“着急什么?我这里一切很好,就是忙一些。家里还好吗?”

    “家里还好,想问问你,这个周末你有工夫回来吗?”

    “怎么?”何东阳以为她还有什么事,又反问了一句。

    “你要没工夫回来,我就过去,替你洗洗衣服,打理打理。”胡亚娟浅笑道。

    “我还在宾馆住,衣服都由服务员拿去洗了,工作还没忙出个头绪,你就别过来了。”何东阳一听胡亚娟要过来,就急了,马上拒绝道。

    “听说宾馆服务员都很漂亮,你可别被她们迷住了眼睛。”胡亚娟半真半假地玩笑道。

    “别瞎说了,我都忙得顾头不顾腚的,哪有闲工夫开玩笑?好了,我挂了。”何东阳觉得胡亚娟的担心实在多余,他一到西州就感到自己的工作压力很大,没想到现在又摊上了这档子麻烦事,脑子里装的净是工作,哪有那个闲情逸致想女人?他突然想起了一份资料中说的,都市白领中20%的男人因为工作压力大,患上了阳痿,看来确有道理。也正因为如此,电视、网络上治阳痿的小广告才泛滥成灾。

    刚挂了电话,一看手机里有几条未接信息,打开一看,有一条竟是舒扬的:“忘记你,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好久好久没有在独自一个人守候的黑夜里聆听你的声音了,不知道你在他乡还好吗?”

    何东阳轻轻合了手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划了一下,感到一阵心悸。他知道,他的离开一定给舒扬带去了莫名的伤害,也为自己留下了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