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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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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常生小哥,开开门,是我呀。”

    听到门外传来的欢快嗓音,常生十分不情愿地把院门拉开,“小点声,先生午睡着呢。”

    “好的好的。”窈月赶紧捂住嘴,踮着脚尖进了院门,可刚走了几步,又忍不住笑嘻嘻地问:“早上小哥你是不是忘关院门了?嘻嘻,你放心放心,我嘴可严实了,不会告诉夫子的。”

    常生斜睨了窈月一眼,“是先生说你一早就会过来,怕耽误你上课,特意让我给你留的门。我可不像有些人,丢三落四的。”

    窈月哈哈笑了几声,“小哥啊,我虽然学问不好,但我脑子可不笨。我来的时候,夫子人还在房里睡着呢。你可别再说,是夫子在梦里告诉你的哟。”

    见窈月不信,常生瞬时急了,“你来之前,先生都已经在后院练剑练了一个多时辰。什么睡着,先生那时是在房中沐浴更衣,不知道就别瞎说!”

    窈月脚下一顿,“夫子他,会武?”

    “那是,”常生骄傲地昂着脑袋,“我家先生人中龙凤文武双全,下笔即成文章,上马百步穿杨。除了飞天遁地,先生就没有不会的。”

    窈月很认真地回道:“夫子不会怀孕生孩子。”

    “……”

    常生不再与话不投机的窈月搭话,直到将她又一次带到昨夜那间关了她好几个时辰的屋子外头,才指着半开的屋门,语气生硬道:“你且在里头等着,屋里的东西别乱动。”

    窈月嘻嘻笑着应道:“好的好的,小哥你放心去忙吧,我一定会努力不把这间空屋子拆了的。”可等她进了屋,却发现本该是徒有四壁的空房,却井井有条地摆着古玩书画,墙前的书橱里搁着满满当当的书简古籍,桌案上的文房四宝一样不少。虽比不得裴濯自己的书房,却也透着几分书香别致。

    “先生说你需要个正经看书的地方,我可是花了一整个早上才收拾出来的。”常生瞧着窈月脸上的惊异,很是得意,“怎样,不必你们这些公子们的书房差吧。对了,那案上我为你多备了些纸墨,足够让你再抄一百遍《论语》了。”

    窈月转头看向常生,双眼满含着感激,“多谢常生小哥为我如此费心!不过,如果那案上能再放上几盘点心,就更妙了。”

    “你……”常生被窈月气得语塞,哼了几声,甩手就走。

    窈月朝着常生气鼓鼓的背影,故意高声嚷道:“我最爱核桃酥和桂花糖,栗子糕也行,我不挑嘴的。”

    窈月一边关门进屋,一边掩嘴坏笑,让你兔崽子笑话我!

    可当窈月转眼瞧见那满墙壁的书籍,眼角就不禁跳了跳。奶奶个腿,这些书要是裴濯都让她抄,别说今晚了,她就算熬到下辈子也抄不完啊。窈月低头看了看手里攥着的那本皱巴巴的《论语》,心烦地随手一扔,十分泄气地趴在桌案上,盯着眼前的一方砚台,恨恨地想道,如果天黑前裴濯不让她走人,她一定用砚台砸晕他!

    可惜,那方砚台陪着窈月直到暮色四合,“午睡”的裴濯也没露半个人影。

    常生前来给屋里的烛台点灯时,窈月气息奄奄地抬眼看向常生,“夫子的这午觉睡得有点长啊,是不是该叫个郎中来瞅瞅?”

    “哦,我忘了告诉你,先生午睡醒后就被几位大人请了出去。先生还让我转告你,”努力憋笑的常生朝窈月一字一顿道:“明日再来。”

    窈月噌地就跳起来,“胡说!我耳朵好得很,今天下午除了几只破鸟,这院子连只苍蝇都没进来过!”

    常生不以为意地翻了翻眼皮,“那大概是我记错了,夫子应该是午睡前就出去了的。欸,你要不要继续留下来,我给先生做的夜宵,可以也给你留一份哦。”

    窈月忍着拿砚台当凶器的冲动,咬牙切齿道:“多谢常生小哥,告辞!”

    “不送。”

    等窈月气喘吁吁地赶到与沈煊约好的墙边时,沈煊与其他几个监生已经等得颇为不耐烦了。

    “张越你怎么才来,就等你了!”

    “见谅啊见谅,”窈月向一众人致歉,尤其是向脸色不愉的沈煊笑得很是讨好,“一会我请客,哥哥们不要拘束,放开了玩。”

    沈煊这才满意地上前拍了拍窈月的胳膊,“你还算懂事,但可没下次了!”

    “当然当然。”窈月不动声色地将胳膊从沈煊的手下抽了回来,指了指面前两人高的墙壁,“那咱们现在赶紧翻墙吧。”

    几人听了窈月的话哈哈大笑,“咱们又不是贼,翻墙做什么。”

    “那怎么出去?”

    沈煊几人也不多说,领着窈月沿着墙脚走了百米,眼前出现个偏门。门边坐着个须发花白腰背佝偻的老头,怀里抱着个酒壶状的物什,远远地看见沈煊几人来了,也不多问,站起身有些吃力地卸下门栓,然后就十分自然地向沈煊伸出手。

    沈煊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施舍般地扔给老头,“老徐头,我们哥几个今晚应该会迟些回来,你可别喝多睡死过去了。”

    老头捂着那一小块银子没说话,只是弓着身子不住地点头。

    见落在最后头的窈月一直在打量那老头,沈煊忍不住讥诮笑道:“这个守门老头姓徐,是个哑巴,还是个酒鬼,只要给他酒钱,杀人放火的事都能帮你做。不过他不识字,可不能替你写诗作赋应付夫子的。走走走,再迟可就赶不上赏花会了。”

    “来了。”窈月随口应了一声,脚下紧走几步,但仍回头瞧了那姓徐的老头好几眼。

    成贤街与章台巷之间隔了大半个京城,若是靠两条腿走过去,走一整夜都到不了。好在沈煊几个颇有经验,指着街口僻静处早已停着的三辆马车,朝窈月低声道:“快,上车去。”

    窈月连连应诺,跟在沈煊后头上车。上车前她还刻意地扫了眼车夫身上的裋褐,衣襟角上歪歪斜斜地绣着个“陆”字。

    等车夫驾着车跑起来的时候,窈月才状似好奇地开口:“这些车看着不像是自家用的,哪来的呀?”

    沈煊斜身歪坐着,哼笑一声,“坐自家的马车去章台巷,这不是自报家门吗?这家车马行的少东家与我爹有些……嗯,你知道的,一些交情往来。与我也算是半个熟人,晓得我爱溜出来玩,便每天都安排几辆马车停在这附近。那个词,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有什么没什么……”

    窈月提醒:“有备无患。”

    “对对,就这个,有备无患。不过,这位陆大少的确是位妙人。下回有机会,也带你认识认识。”

    “那就有劳沈兄了。”窈月拱手相谢,脸上的笑容却有些漫不经心。

    窈月与沈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小半个时辰的闲话,马车外突然喧闹起来,车速也明显放慢了许多。

    沈煊探身掀开车帘一角,回头朝窈月唇角一勾,“张老弟,咱们到了。”

    马车在章台巷口停下,窈月手脚利落地跳下车,打量着京城这处最大的风月场。莺歌燕舞红袖招飞,火树银花更吹星落。暧昧迷离的灯火驱不散越来越浓的夜色,将那些声色犬马里不能示人的秘密掩盖了一层又一层。

    窈月暗想,这可真是个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足够四车并行的砖石路面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却似乎都朝着一个方向拥去。

    沈煊从后头猛撞了窈月一下,朝着人流的方向拔腿奔去:“赶紧的,还傻站着做什么,梦华居的赏花会要开始了!”

    “来了来了!”

    梦华居,是京城纨绔公子们最爱的温柔乡,甚至有传言,皇上也曾慕名微服来此,还拥了位佳人入怀,春宵一度。因这个不知真假的传言,梦华居愈发艳名远播。其三年一次举行的赏花会,即选花魁,还被坊间称为“女子科举”,在会上夺得花魁的风光,不亚于士子高中。

    “让让!让让!”沈煊等人在人墙里开辟着路,窈月则轻松地跟在后头,踮着脚朝里张望着用“金碧辉煌”来形容也丝毫不过分的梦华居。

    “人这么多,半个京城的男人都来了吧。沈兄啊,你就不担心与令尊遇上?”

    “我爹那个连曲都不听的老古董怎么会来这凑热闹。再说了,我爹若是来,也不可能跟咱们一样在这里挤着,铁定是在上头好茶好吃的供着。”沈煊摸了摸额边的汗,累得不行,却还不忘自我安慰:“没事,等咱们入朝做了大官,就也能被抬着进来了。”

    还不等他们挤进去,里头已经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糟了,都开始了!”急了眼的沈煊已经顾不上什么仪态,猫着腰弓着背一个劲地往人缝里钻,好不容易挤到个勉强能看见台面的犄角旮旯,得意朝身后还在努力的兄弟招招手,“在这呢!快来!”

    等沈煊从台上的曼妙腰肢中收回几分神丝,嘴角带笑地扫了扫聚在周围的同窗,“咦,张越那小子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