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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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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任新是在晓城市政府召开的农机厂厂长竞标会上被带走的。

    为了扭转企业的亏损局面,市政府选择了几家亏损严重的厂作为厂长竞标的试点,农机厂便是其中之一。

    竞标会那天,吴能铁青着脸坐在前排,他说要看看任新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主持人安排了他第一个发言,但他要求最后一个再说。他明白要想保住这个位子,就必须将各项指标远远超过其他的竞标者。竞标者共三人,任新,吴能,还有厂外的一位。出于礼貌,任新提议让那位厂外的人士先讲,但那人却执意要任新先说。任新拗不过,便第一个登上了台子。

    各位领导,各位工友,我任新是土生土长的晓城人,我就总想要活出个晓城人的样儿给外人看看。这农机厂是国家的,也是在座各位的,当然包括我。农机厂就是你我的菜篮子,米袋子,命根子。说句实在话,咱工人就是干活的,就是创造财富的,如今落到了这步天地,究竟是为什么?不用我说大伙也知道,我也没什么豪言壮语,就想实实在在地和大伙儿一块奔个有吃有穿。国家安定点儿,大伙儿也活得舒坦点儿。下面我把我的治厂几步棋跟大伙儿念叨念叨,大家认可,觉得信得过我,你就投我一票。看着不行,你就朝我那名字上吐口唾沫,就当是咱们分别时的吻。

    任新边说边做了个飞吻的手势,台下哄然。

    第一------

    一辆呼啸而来的警车打断了他的发言。请问哪位是厂领导?车上跳下来的警察问坐在后面的人。

    没有领导,这不正选吗。那人毫无表情地说。

    谁说没领导?我还没下台呢。吴能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请你过来一下。警察挥了挥手,然后和跑过来的吴能耳语了几句。吴能趁机亮开了嗓门儿:哎,你过来一下,说你呢,任新。

    你是叫任新?警察问。

    对。任新应诺着。

    有人告你流氓**,我奉命对你传唤,请签字吧。

    什么?流氓**?我?你们没有搞错吧?我不签字,你们不能冤枉好人。警察哪容他分辩,锃亮的手铐铐住了他的双手。

    望着又呼啸而去的警车,吴能的嘴角微微翘动了一下:还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想整别人,自己先栽进了陷马坑。唉,这人呀,弄块布这么一披,还真叫人琢磨不透内囊里藏着些什么杂碎。他朝台上的主持人喊道:算了吧,台柱子没有了,这戏还唱得个嘛劲呀?等任新回来再开锣吧!嘿嘿嘿----天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嘿嘿嘿------

    晓城地处平原腹地,每年的庄稼秸秆儿除了少部分喂牲畜外,其余大部分因为没办法利用而一烧了之。附近的机场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每逢秋收完毕便浓烟四起,野火冲天。漫山遍野,遮天蔽日。别说飞机没法起落,就连鸟雀也是大难临头,有家难归。对此,环保部门也是无着无法儿。老厂长看准了这个机遇,便组织有关人员上京闯卫,求爷爷告奶奶搞了一套秸秆儿粉碎机的样机,广告一打,上门订货者便蜂拥而至。这一来工人们个个都像怀里抱上了金娃娃,那精神头儿,那干劲儿,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社会上的各方人士哪个不是眼红心痒,有的竟辞去了吃皇粮的差事宁愿来当个脏头油手的工人。那阵子,厂里的小青年儿都成了香菜包儿,找对象可着样的挑。喜得有些古板的老厂长也风趣的说:这些后生们的优生优育不用担心了。

    说是老厂长其实并不大,别看他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却非等闲之辈。经过几年市场上狼多肉少的厮杀,身段苗条了许多,过去的衣裳都一下子多出了好多横向的空间。有人看他宽袍大袖便逗他说提前穿上了龙衣蟒袍。对此,他也并不说什么,微微一笑算是给了你下文儿。私下有人议论说,那叫有修养。敢情,人家有文凭。不象有的人在电视机前打了几天游戏就说自己已经是大学生,有的干脆就是拿钱买,怕钱多了招虫子钻得心疼。人家可是地地道道的名牌大学生,货真价实。经过这些年的摸爬滚打,学生气早已褪尽,有学问的人说他是一个智慧的载体,派生知识的温床。这可能就是说人家知多识广,会说哇哩哇啦的外国话,会在纸上画圈儿呀杠儿的,据说人家还是机械方面的行家呢。

    每逢高兴,俩眼一眯简直就是一首诗。结构严谨,天衣无缝,就象他的工作计划,缜密紧凑。当然,有时也免不了惹一些人说些三纲五常的闲话。谁生来就都懂啊?这大学生自有大学生的灵性,学嘛象嘛。人家也得算是个板级的人物,还真撂得下面子,学学这问问那的。也许是皮肤白的缘故,脸总是红扑扑的温馨可人。有人也当众奚落他怕老婆,但他却心安理得,最多是不无狡黠的一笑了之。也别说,怕老婆还不是当今男人们的时尚,尤其是他们这些人,整天忙里忙外,没黑没白的,成吨的担子扔给了老婆,那家里自然是少了些温存,老婆唠叨几句也是在所难免。而他们又能说些什么呢?还不就是豁上这张脸,让人家屋里屋外的数落一顿出出气。一出门还是依然故我,我行我素,你说是为了谁呢?常言说得好,好男不跟女斗,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这软磨硬抗也就成了惧内者们的灵丹妙药。女人终归是女人,你说怪也不怪,就这样,每天还都是喷香的牛奶,味美的佳肴,温暖的被窝儿。理解万岁!

    一家人过日子,七嘴八舌就这么一个主心骨儿,说好说坏也是铿铿锵锵,掷地有声。搭台唱戏,哪个不愿让人叫个好,捧捧场?台上台下,还不就是个你针我线的穿穿连连。常开个碰头会,说说天,侃侃地,阳关道之长独木桥之短的争争论论。大事向工人们讨个定心丸,再借点神风找个地利,日子就这么红红火火地过来了。叫谁说这年头能混个不愁吃不缺穿的也就不错了。可人家不,说还要盖这楼那厦的,还要开发新产品,还要搞什么竞争。说不能只求生存,还要创省优、部优、国优、地球优。咱作为草民,有些事可能不甚了了,可这多挣钱就能多发钱的实在事,谁都能看得见,摸得着。

    路,总是弯弯扭扭,磕磕绊绊,人家就点灯熬夜的摸着走。也是心有灵犀,引着这几百盏小灯,星星火把的,也闹得个晓城家喻户晓。有人说农机厂就是晓城的晴雨表,这话或许有点儿过分,但厂里的风吹草动不消一个时辰就满城风雨却是事实。农机厂开不开支了,农机厂要饭了,这话好说却叫人不好接受。国家将这么大的个家业交给了你,不讲责任心也得讲个良心。前几年还真是有那么一阵子碗盆叮当响,掉在地上噗噗地没点儿硬朗的回声。稳住阵脚是上嘴唇下嘴唇闹着玩吗?那会儿,他嘴角儿确实少了些笑意,但眼却格外的空灵。腿脚轻便这回派上了用场,领着一帮人东跑西颠,硬是把这婆婆妈妈的日子扛了过来。有多大的分量咱估不透,他会不会气功咱也没问过,反正一口气又跑到了柳暗花明。

    黄土里生,黄土里长,土气又朴实。在他眼里人们都比他高明,身微言不轻。随便谁提上个三条四点儿,他还真得认真一阵子。叫上几个人研究研究,说是问鼎于民。领导一班人协调默契,叫谁也说不出个三长两短。总觉得精诚如金石,其声也铿,其行也锵。人们估摸也就是象大夫似的,那么弯腰,那么直腰,那么喊。

    用不着再说些漂亮话,平生第一次当厂长,论业绩算不上是轰轰烈烈,辉煌耀眼,不足也不是没有。对了,任新曾经写过一首题为《公仆》的小诗,或许能告诉你个端倪。

    一大早

    /就又赛跑去了/

    值班的表

    漫不经心地滴答在班前一点钟/

    借助山头的超越/

    飞过了道道深沟

    /跋涉在冲积平原上

    /咸涩的雨冲决了眉毛/

    直泻嘴角

    /夯实了脚下那片绿地

    /绕渚的沙流/

    扑打着天狗挂起的饼的诱惑

    /启明星挽起银河

    /流向光明

    由于老厂长业绩突出,一纸调令当了局长。吴能没费什么周折就接了任。虽然一开始前边还加了个‘代’字,但没过多久代字便去了。

    自从吴能接任后,也来了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觉得不如此就没有派儿。一是大规模的内退,二是取消所有的技师待遇,三是撤掉工会主席。

    大规模的内退,使大批的技术人员和生产骨干白白流失。任新心急火燎地找到吴能,说此举不可。吴能暴跳如雷。说:奶黄没掉懂得个嘛?要这些人干什么?还不是磨洋工,工资不少挣却干不出活儿来。再说厂里现在是定型产品,又不是什么高精尖,销路也很好,用不着这么多的技术人员。这些人既没有活力,又不出活儿,还不如让他们回家坐着,倒省了百分之二十的费用,这也叫减员增效。工人们的技术水平都差不多,席底下席上头,有几个出类拔萃的人?用不着把块黑铁蛋刻成朵花儿,什么技师不技师的,白多花那部分钱。工人就是干活的,流水作业一撇子,你说谁技术高谁技术低?嘛叫同工同酬?干一样的活儿不拿一样的钱,还不叫工人们反下大天来!老厂长是为了咱厂立下了汗马功劳,哪个也不能抹杀,但那也是集体领导,大伙儿的智慧,都归于哪个人也不尽公平。这些技术人员就是让老厂长宠坏了,整天这工那师的,有多大的能水儿?不就是趴在桌子上整天勾子圈子的,你还赚了个小白脸呢。干嘛吆喝嘛,你那叫本职工作。再说这个工会,我就纳闷了,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为谁说话?工会主席是个嘛官儿?我叫你当你就当,,不叫你当你就百嘛不是。领导的意图跟工人们解释是可以的,他可好,倒过来了!一天起来谁怎么反映,谁怎么说,谁又怎么不同意,谁是当家人呀?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没他倒好,有了他更添乱。

    厂长,你冷静些,你私自撤工会主席是违法的呀。任新说。

    这下吴能更来了火气。违什么法?你说得是先得征得职代会同意是不?不就是举个手吗?那种过场我走多了。几百号人谁知谁的底细?还不是主持人煞有介事的说说,那还有个大前提,就是厂子的头儿得愿意让你当,提你的名,你才会有这个荣幸。我这里不提你的名,大海里捞针也不会捞到你。就是赶上你临时走运,捞上来还得再放回去研究研究。还没听说哪个单位为了撤个工会主席那里的头儿就蹲了大狱。如果上头真来过问,顶多说是应急措施,不也就万事大吉?你呀,回去好好干你的活儿比嘛都强。把你那个车间弄得顺头顺绺儿的,你就是个好样的。别整天好像就你能,心不够你操的,神不够你费的,得先知道自己是四两还是半斤那才叫自知之明。真要是把你放在我这个位置上,你坠得起来那边的砣吗?快回去吧,往后不许再跟我提这些瞎磨嘴皮子的事。你有闲空儿,我耽误不起这个时间!怎么还不走呀,非把我惹烦了骂你才走?任新还想再说些什么,‘你不走我走。’吴能拾起屁股走了。

    凡事都挤个凑巧,他一出门就被早已等在那里的工人们围了起来。说是要问问他为什么撤工会主席?这一来吴能真得来了火儿:你们想干嘛?这是我的职责,我的权力!那个谁------吴能伸长了脖子环视着。任新知道是在找他,便挤到了吴能跟前。

    你小子还真够能的,张口一个违章,闭口一个违法,你这是干什么?

    厂长,这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你这是搞秘密串联,煽动群众围攻领导,破坏生产,这才叫真正的违法!不得了,反了,你要反了!吴能嚎叫着,任凭任新如何解释,吴能就是认定了系任新所为。

    说实话,别管这事对与不对,任新确实事先不知一点儿。任新觉得有问题可以问,也可以说,这样搞的确是影响了生产。便规劝大家先回去上班,有事可以先派个代表慢慢说。任新的几句话还真起了作用,只剩下了几个车间的工会组长。

    任新,我撤了你!吴能叫着。

    吴能这次说话还真算了数儿,马上吩咐勾韦打印文件下发各车间科室,撤掉任新的车间主任职务。并在文件中亲自起草历数任新的几大罪状:一聚众闹事。二围攻领导。三破坏生产。老书记见有些言过其实,便说:厂长,这事是不是先开个班子会说说呀?就算是形式,最好也走走,要不那文件后面的落款怎么写呀?总不能写你自己的名字吧?吴能听了觉得也是,再无知这点儿常识还应该是有的,不经班子随便撤换干部不符合程序。便说:也好,请你马上召集好了。

    会议的结果很出乎吴能的意料,关于任新的撤职专项议题竟没有得到通过。有几位老同志仗义执言,说厂长刚才是在气头儿上,听知情人说这事确实冤枉了任新。有人暗里串联是真,但还不知到底是谁,这事不能莽撞行事。再说任新工作一向很扎实,车间的工作总是个领头羊,为这点事这么大动干戈也不值得。撤工会主席的事的确要有个程序问题,凡事占在理上,就不怕别人推敲。吴能见大家都为任新开脱,也觉得这事可能是个巧合,便也没象撤工会主席似的不顾大家反对而一意孤行。为了给自己挽回点面子,他最后还是说:我尊重大家的意见,我保留。这次不处理,也是早晚的事。象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总是出事的苗子。至于其他的事,过去就过去了,谁也不许再提,天塌下来有我呢,就是坐法院也先轮不着你们。

    大家知道他是指撤工会主席的事,现在是厂长负责制,他就要那样办,谁能奈何得了呢?就连这次任新的事,要不是他觉得一时还没能找到顶替任新的人选,也是一样。

    没过多久,中层就来了个大换血,吴能别出心裁的学着联合国的样子给了芶松一顶财务总干事长的绿纱,勾韦则荣任政务总监事长。真可谓一人得势,鸡犬升天。人们虽议论纷纷,但大多是敢怒不敢言。

    没等芶松操持,吴能便拿了张婚检证明主动找到他,说:准备准备吧,选个好日子给你们把事办了。

    芶松大喜过望,权、钱、美女三丰收的美事竟从天降。因为他和勾韦都曾是从任新的车间调出,一来是表示一下虚伪的客气,更重要的是要显示他们实际已是任新的上级。‘主任,请赏光,给选个良辰吉日吧。’他们知道任新有这本事。

    你们还信这一套?

    大喜事嘛,总得要图个吉利。

    好吧,把你们的生日时辰告诉我。

    还用那个呀?那我得回家问问我妈去。勾韦娇声嗲气。

    那就等你们拿来再说吧。任新边说边转身走了。

    婚姻大事,哪个不愿办得漂漂亮亮,红红火火。勾韦和芶松的事还没有定好日子,吴能便为他们张罗起来,就象他自己结婚一样。房子用得虽是他的那套旧房子,但里面的装修却大做了文章。客厅两边的隔断打开,以‘藏’字式红木古董架取代,各种稀奇古怪的瓶碗填满了两面墙。重新吊顶装修的灯池,中心是一盏豪华的万福水晶宫灯,四角嵌有能自动调光的彩泡儿。大红的真皮沙发摆成半圆,古色古香的条案式茶几上,景德镇透花茶具玲珑剔透,茶在其中如游龙戏凤清晰可见。另有正宗的宜兴紫砂茶具似是为吴能所备,红绿相间的石榴瓶中鲜花香气扑人。对面的保力达高级音响紧靠着胡笳牌家庭影院略嫌拥挤,暖心暖肺又暖脚的猫叫牌大红地毯与银灰色壁布的素雅相映成趣。墙上挂有瘦子等人送贺的一幅钩弋夫人牧犬游春图,钩弋夫人粉颈流浸,桃腮飞艳。小黑犬朱舌滴露,铅韵勃发。两边有对联为衬。

    上联:钩夫人醉饮花露水

    下联:小黑犬值事二八春。

    再看卧室,日本大力丸株式会社生产的仿古铜质卧具。两边配挂历式壁灯,与墙体同宽的落地窗帘隔开了内外的天地。

    至于婚礼,吴能却反常的要求简单办办就算了,说办大了影响不好。芶松听了象是打翻了五味瓶,心想,是我结婚还是他妈你结婚?管得也忒宽了点儿。不过对于他这种有奶便是娘的人来说,也只能是想想而已,真能挣得个优先权也就不错了。

    任新为他们选定的日子是个和日,他写了个纸条儿让瘦子送去,瘦子满脸的不高兴:人家娶媳妇,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什么和日不和日,跟谁和还不一定呢。

    少说怪话,叫你送去你就送去。任新命令似的。

    好,我去,看来你也爱闻这顶风臭八里的骚味儿。

    其实,任新何曾愿意在他们身上费什么心思,可撅着尾巴硬生对谁,对工作都不会有什么好处。再说这也算不上是原则大事,信口拈来也就了了双方的心病,伤不着骨也动不着筋。不过任新也做了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小手脚。按照规矩,勾韦和芶松命宫一水一火互为相克,选在任何一日也非吉利。但他记得吴能原来说过他是水命,便选了‘壬子’这个二水比和之日,也没管黄道还是**。若按迷信的天命说,二水制火,芶松日后可就成了水中之烛,其运象可想而知。

    弄了些烟茶糖果往办公桌上一扔,瘦子代表哥们送了副对联。

    上联:芶元帅单枪匹马闯入敌阵挺枪刺

    下联:勾公主急中生智挥舞双刀猛夹击

    横批:勾芶萦萦

    伴着坏小子们的哄闹声,就算是举行了仪式。洞房之夜,吴能说既然是一家了也就不再避嫌,你们住这屋,我就住那屋。芶松知道这老小子是好吃的菜难撂下筷儿,吃不到鱼也得守着盘子闻腥。还是勾韦话接得快,‘现在我可是成了你的儿媳妇,这在家里就得叫你爹。你住在这里不是不可,我们也高兴。可话又说回来,你一个老光棍子,自己又有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四室一厅,非在这小房子里生挤,你又不老不小,有些话传出去好说可不好听。你又是一厂之长,我们这干亲关系还是避避嫌好。要是让人说出个这那,咱在单位上都不好做人是不。勾韦边说边朝吴能偷偷地挤眉弄眼。

    芶松假装没看见,心想,’个****,今儿就叫你哭到天亮!

    吴能瞅了瞅毫无表情的芶松,没有再说什么,很不情愿地推门走了。

    勾韦催着芶松洗漱完,又要他快去净身。

    身早就净了。

    是让你冲冲身上的臭汗,要不就别想上床。

    芶松不得已,拧开了水龙头儿应付了几下了事。待他回到屋里,立时惊得他目瞪口呆。一丝不挂的勾韦躺在床上,有如一条皎洁透质的月光石,晕光醉人。具有神奇号召力的两座乳峰,伴着魔幻般的起伏不时增加着海拔,很难想象裁缝们要绞尽多少脑汁才能从不同的角度去迎合这每一条优美的曲线。简直让芶松不敢相信,甚至在一刹那他曾怀疑那道白光或是一个幽灵,在这已然熄灭了所有灯光的卧室里。恍惚间,白光在芶松眼前一闪,他被一把拽到了床上:真没见过世上还有你这种傻男人。

    他们迅速地绞到了一起。此时此刻,世界上绝不会有哪位圣贤能记起词典里还会有羞涩和无耻两个词汇。此时的勾韦真想用自己的身体将芶松整个的包裹,她要把他吞到肚子里慢慢地品刍一个处男迷人的滋味儿。她愿意承受来自芶松的每一次激烈甚至疯狂的撞击,她愿意用这种鲁莽来惩罚自己。她认为芶松是她接触过的男人之中最痴情的一个,而自己却无时无刻不是在玩弄他的感情。她多么想让芶松用那种排山倒海的方式将自己埋葬,她宁愿在泰山的重压下销魄飞魂。她觉得自己现在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那个被权力和物欲扭曲的自我已轰然死去。但她感到芶松作为一个初试锋芒的男人太过于清纯和单调,如此的亲昵和爱抚都不能进入状态。她虽然也听说过有的男人在新婚之夜竟傻得找不着北,但她认为凭着芶松的机灵绝不会是那种人。若真是那样,她也应有所表示而使自己尽到一个领航员的责任。芶松只是在呼呼地喘着粗气,尽情地享受着勾韦每一寸皮肤所传导的电波。忽然,他的双腿如一对蟹钳将勾韦夹紧,几乎同时,勾韦似乎也从芶松近乎呆滞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体波的共振——下体受到一线液体的有节奏的冲击。凭感觉,勾韦知道芶松做了一件男人们不应做的傻事,她为芶松和自己惋惜。等芶松解除了临战的信号,她便及时地用女人特有的柔情去抚慰那颗幸福而略显疲惫的心灵。在纸巾所到之处,勾韦的心中平添了几分紧张和不解。那个本该是男人骄傲的所在,怎么能只是一个不大的凸起?她倏地推开芶松坐了起来——其实这一切早已在芶松愧疚的目光中有所流露,只是她没有注意到,也绝不会注意到。

    面对芶松无言的泪水,勾韦表现出了有悖常理的大度与宽容,她觉得这是上苍对自己的惩罚。她非常理解芶松的苦衷,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偏偏少了那个威风八面的武器,这已是芶松天大的悲哀。她想起了瘦子送来的那副对联,虽是笑话儿,倒也说得贴切。这位芶元帅就偏偏没有这能够挺起的枪,还刺得何来?真是天大的讽刺。那横批是什么来着?噢,想起来了,勾芶萦萦,我俩果真能够长久的缠绕在一起?鬼才相信!野食哪有吃一辈子的?那都是些青黄不接时的救急之物。过些年人老珠黄,自己就得无可奈何地归为另类。那个吴能能靠得住?自己这点儿拿人的资本时过境迁以后该怎么办呢?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用回忆时时的安慰自己。她回想着芶松在自己滑腻的身上难以定位的丑态,那家伙在努力地矫正着自己,以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不至落在空位。

    勾韦也算是个很实际的女人,既然这样了,就先凑合吧,好在有吴能做补。就一个玩儿感情,一个玩儿肉体,老天爷给他们分得工谁能抗拒?以后的事谁知会怎么样,走着看吧。这样也好,芶松心中有愧,说人自然嘴短。让他给别人扛着杆大旗,他自己不嫌累,谁还能说什么吗?她和芶松约定好,这事不和任何人说,包括吴能,两人要守口如瓶。这样她便可名正言顺地再找个年轻力壮的面首。

    勾韦早就烦腻了吴能那根老干葱,迫于权势,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才不得不让那个老东西过足了青春瘾。如今有了在人前腆脸说话的身份,还继续让他独吃独吞的就太委屈了自己。吴能就是怪罪她也不怕,因为她手上有吴能信誓旦旦的亲笔字据。万一翻脸,就拼他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落个囫囵尸首。说心里话,当初找芶松就是想在门口挂个羊头,后来主动委身于他是想宽解青春的饥渴。没想到这芶松真的是个天生的羊头,看来他要真想一辈子做这么个羊头也是他祖上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才得修来。

    勾芶萦萦。她反复玩味着,咀嚼着。多熟悉的一个词呀,好像在哪儿听说过。她问吴能,吴能也说似曾听说过,但不知所以。吴能要勾韦不要多想,人家都是一番好意,喜庆日子开个玩笑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硬要在这几个字上做什么文章也显得不好。

    你给我找本词典。勾韦说。

    词典找来了,打开一看,还真是有这么一个谐音的成语:狗苟蝇营。一瞅注解,下巴立时拴上了个百磅的秤砣。

    这哪里是开什么玩笑?分明是在骂我们!她立马儿火撞三焦。

    吴能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事儿人家也不一定就是恶意,单从字面上讲还是讲得通的,我看这事儿就不要跟芶松说了,免得-----

    没等吴能说完,芶松一脚踏了进来,看到勾韦不高兴的样子,便大声问:出了什么事?勾韦哭丧着脸把词典往他面前一扔。你自己看吧。别看芶松当王八甘心情愿,为这点儿小事儿却气盛起来。奶奶的,我找他们去!

    吴能急忙拦住。傻小子,你能找来什么?凭你那点儿文化水儿能说过人家?本来从字面上讲就是玩笑话,中国字同音的多了,都那么硬拉硬靠,牵强附会的,还有好话吗?事就是闹大了,恐怕也不会有人给你评理,真他妈小肚鸡肠。别管是真是假,这事就到此为止,来日方长嘛。

    勾韦听吴能说得还算在理,便附和着说:干爹说得也对,若为这点儿小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到头来落个话把儿,还是咱自己难堪。先把它放好,总得找个机会说说清楚。

    这事儿虽暂时没有声张,芶松心里总别着个劲儿。依他的体性,要给别人发阴使坏还能找不着当口儿?他哪里受得了这顶着屎盆子游街的难堪?凭自己的身份,让人耍笑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不是窝囊到了家?他认定这事是任新所为,因为别人不会有这脓水儿。他觉得是任新见他和勾韦都掌了实权心中不忿。骂我们是苍蝇是狗,我倒要看看你往后是怎么个活法儿!

    他忽然又想起墙上挂的那副对联,说不定那里面也有文章。‘钩夫人醉饮花露水,小黑犬值事二八春。’他费了好一番脑筋,突然茅塞顿开,这不是‘勾夫人最淫花漏水,小黑犬只舐二八春’的谐音吗?‘小黑犬’?还不就是影射我这‘芶’,而狗正是二八月走秧子的。‘舐’是用舌舔的意思,真他妈想得出来。还有那个横批‘勾芶’,拆开来不就是‘勾草勾’吗?可恶,实在是可恶!想到此,他一把将那副钩弋夫人牧犬游春图拽了下来,撕了个粉碎。

    芶松没有猜错,这事确实与任新有关,说瘦子没这才性倒也是实情。起初瘦子还真是想叫任新琢磨个词儿奚落他们一番,但他知道凭任新的为人绝不会答应,还可能被他一顿臭骂。便暗里怂恿缑佀,料想这起哄看热闹的事准对缑佀的心思,果然缑佀一口应承。也不知他在哪里找了这么个怪才,恰到好处地做了一件嫁祸于人的缺德事。看着芶松总无事生非地找任新寻衅滋事,真叫缑佀过足了偷着乐的瘾。

    缑佀原名芶佀,和芶松还是本家。由于在社会上总也混不出个气候儿,就怨芶字草勾勾草的太低级俗气,花钱让算卦的选了个和侯爵丝连缕牵的缑字做了自己的姓,硬往缑姓宗脉里挤。据说他们的祖上都是从外地移民而来,又因为是沿芶河顺流而下,为了纪念也为了两兄弟分居两个地方便于联系,就以河名为姓,繁衍成了两个不小的村落。芶松虽年轻缑佀一岁,却长缑佀两辈儿,算是位旁支的爷爷。按照乡俗,缑佀虽年长,但在芶松面前必须规规矩矩,不得造次。缑佀生性油滑,尤其到了如今,金钱和权力角逐得厉害,也就淡漠了许多陈旧的章法,但那种同宗同源的血脉终究还是有所约束。一家子,用不着刻意的去找什么机缘,闲来无事,缑佀赤手空拳的径直撞开了芶松的家门。这种莽撞的来客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而且进门就找吃找喝,弄得个小奶奶摸不着了头脑,却又气不得火不得。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大孙子就住在眼前,如今认奶奶来了,自家的孙子怎能惜外?常说打人不打脸,但芶松仗着辈分的优势还是单刀直入的假戏真做:你小子这么长时间眼皮没掸过我这个爷爷,今儿这是做梦撒癔症吧?其实我早就听说你是缑运来的儿子,你在那里整天装他妈洋蒜,我何必去找你攀什么本家,就当你是数典忘祖的忤逆,再说你也不缺爷爷叫。

    骂够了吧?爷。以前我是真得不知道,要不我会这么长时间在人家面前低三下四的呀?

    放你妈屁,因为我那时还是个跑龙套的。

    得得得,俺不言语了行不?你骂吧,反正也骂不掉一丝一毫的肉。缑佀索性往沙发上一躺,摆出了个滚刀肉的架势。

    骂归骂,终究是到了自家,烟茶还是断不可少的。都说话多了伤人,但话多了有时也能养人。缑佀的花言巧语,还真哄得芶松两口子合不上了嘴。

    有好酒不?缑佀理直气壮。

    **不给我送,我会下呀?芶松觑起本不大的耗子眼不无得意。

    你没处去整?骗谁呢?缑佀边说边拉开酒柜。嗬!这么多好酒,咱连见都没见过,就来这瓶儿吧。缑佀伸手抄起了一瓶剑南春。

    **倒舍得,喝汾酒。

    缑佀哪容分说,早已拧开了瓶盖凑到了鼻子上。嗯,好香啊!奶奶,给弄个菜儿------

    说起这位芶松奶奶,和芶松原本也是一家,只是两人心照不宣。也是勾韦盼子心切的祖上无德,与自己的亲闺女乱伦生了个男孩儿,一家人虽讳莫如深,但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事情败露后,觉得无脸见人,便趁夜黑人静举家迁走,跑到了离家很远的任村,一方情愿的随了任性,但暗里还是不忘嫡传自己原本姓芶。

    任村的百姓代代良善传家,没有一个欺生排外的,所以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安详。到了勾韦她父亲这一辈儿,家境好了些,在村上也形成了个门户,她父亲便提出要认祖归宗,就又搬了回去恢复了芶姓。可能芶姓在当地是个旺族,说他们无谱牒为证,其实就是嫌他们丢人现眼,硬是不认这个旁支别系。她父亲一气之下将芶字上的草字头儿去掉姓了勾,求个字异音同也就罢了,全不管人家勾姓正宗激烈的反对和排斥。

    也是晓城名副其实的小,盖帘大的地方,蛤蟆撒泡尿就半城见水。如今的地盘儿虽已扩大了许多,也成了周围几个县的政治文化中心,但比起全国同类的城市还是小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几年来,周围几个县上学的,招工的,都集中涌到了这个小城,所以在同一个单位就有好多同乡、同村的,更何况芶松和勾韦并不是同村。

    缑佀以前也有耳闻,用他自己的话说,原来不与他们相攀,是嫌丢人不起。现在人家当了权,就得硬着头皮上赶着去叫人家奶奶。私下里他就叫她大孙女,因为按辈分她又晚了缑佀两辈儿。

    凡事开头难,有了第一趟,就不愁第二趟。缑佀自那天以后,就像个闻惯了腥味儿的猫,有事没事就往芶松家钻,且屁股贼沉。芶松并没有多想,因为就缑佀那德行,自己模样虽也难摆桌面儿,但比起缑佀还算是俊男。他知道缑佀主动跟自己套近乎是另有所图。其实,勾韦对缑佀的第一次造访也大为反感,她觉得缑佀这副尊容有损自己的体面。后来缑佀来得趟数多了,也就习惯成自然。再加缑佀鬼心眼儿贼多,净说些对她心思的大五荤,缑佀要是几天不来,她心里还真象回事似的。

    对于缑佀的常来常往,芶松也似乎麻木了,因为他那时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官位上。别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芶松还真得把别人的乌纱成功地戴到了自己的头上,尽管那乌纱在他的头上变了颜色。

    自从吴能当了厂长,生性刚直的财务科支科长就时不时的被叫去不明不白地训斥一顿。支科长见他净说些不着边际的外行话,就寻思有人在暗地里搞他的鬼。果不其然,没有多久他便被通知免去科长职务,去车间当了一名统计员,同时任命对财务一窍不通的芶松为财务科长。他找到吴能又是吵又是闹,吴能不容分说,一口咬定是工作需要,还说如再闹就让他下岗。在众人的极力劝说下,他也只得认了。

    有人说是勾韦用大腿为芶松换来的荣耀,但谁也没抓住人家什么把柄。话又说回来,你就是抓住、撞见又能怎么样呢?说不定还会因此而大倒其霉,让你名正言顺的下岗,你还屁辙没有。当然,最明白就里的莫过于缑佀。

    芶松自从握了重权,自然是风光八面。鼓起的腰包儿,漂亮的老婆,虽然自己没有能力实质的享用,但看着也痛快。聪明的勾韦哪能不知他的心思,整天甜哥蜜姐的,哄得他滴溜儿乱转。芶松也知趣的三天两头夜不归宿,名义是工作忙,其实是给勾韦腾个解渴的时间。勾韦也算领情,主动将缑佀搂到了怀里。虽说丑了点儿,但血气方刚,也能找个心理的平衡。至于吴能,干芯干皮的,逗他早早地倒完了那点儿**儿,敷衍一下也就算了,谁让人家有权呢?

    勾韦偶尔也会想一想不识相的任新,那种喜忧参半的心情是个什么滋味儿?她说是任新身边那个瘦高参成全了他同时也害了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