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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走出家属院门口,听见一声呼唤“夏小洛。”
他扭过头一看,只见一个少年满脸大汗的站在家属院门卫室的背阴处。
“啊,是你,田凤才!”他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田凤才穿着一件破旧的白色衬衣,袖子挽了起来,下身是一件土布的大裤衩,一双破旧的土布鞋已经快露出了脚趾,旁边放着一辆凤凰牌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自行车后座挂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水桶。
他赶紧迎上去,道:“这大热的天,你怎么来了?”
田凤才一抹额头的汗水,笑容比六月的阳光还灿烂,道:“夏小洛,我考上第一高中了,我能经常见到你了!”
夏小洛明白了,田凤才接到自己被第一高中录取的消息,记挂着两位朋友,急不可待地来县城把消息告诉他和何诗韵。
“你怎么来的?”夏小洛看着他身后的自行车狐疑问道。
“骑自行车,家里没有钱买车票,从我们村长那里借了辆自行车。”田凤才羞涩地一笑。
夏小洛眼圈瞬间红了,饶是他有着三十岁男人的心理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感动,要知道和店乡距离洛水县城有60多华里路程,而且有段长达十公里左右的山路,崎岖不平,骑车最起码要三四个小时,更何况是这么炎热的天气。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开玩笑道:“你屁股磨烂了没有?”
田凤才脸一红,道:“屁股没烂,裤衩子磨烂了,不然我就进去找你了,你说我穿这么破烂去找你,太笑话人了不是。”
夏小洛哈哈一笑,道:“等下去我家换个衣服,呀,你桶子里装的什么?”
田凤才掀开搭在上面的布帘子道:“我在我们村里的河里抓了不少泥鳅、黄鳝,看着很肥,带过来给你吃。”语气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夏小洛眼泪差点没落下,把脸扭向一边,调整了下情绪,道:“我看看。”说着探头去看那泥鳅黄鳝,称赞道:“真肥!”
田凤才笑道:“用油一炸,可香了。”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齿,一脸阳光。
夏小洛不禁暗中称赞,面对如此困苦的生活,而能乐观的面对,心灵深处没有留下阴影,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如此之人,必成大事。
他笑道:“走,进我家去,换个衣服先。”
田凤才进了他家门,好奇的打量着,眼睛落在十七寸的黑白电视机上,道:“这个就是电视机吧?”
夏小洛打开电视让他看着,给他冲了一杯橘子汁,他一脸兴奋地看着,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夏小洛则翻箱倒柜地给他找衣服,他年龄要比夏小洛大一岁,由于常年的体力劳动,身体也粗壮很多,得找个大点的衣服。
两人换了衣服,夏小洛道:“走,我带你到县城各处逛逛去。”
田凤才赶紧推辞,道:“不了,我回家,东西送到,也告诉你我考上第一高中了,就够了。”
夏小洛为之绝倒,你倒真是简约不简单。
夏小洛道:“别介,你慌什么?考完试又没有事情,咱们一起聊聊天,多好。”
田凤才虽然比一般同龄人较为成熟,单仍然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已,经不住夏小洛劝说,答应留下玩个两三天,但是他怕父亲担心,到卫生局办公室给村里打了个电话,村里只有村长家才有电话,因此需让其传话。
夏小洛带着他直奔县政府家属院,找了何诗韵,三人说说笑笑地逛起了县城,那时候县城也无非几座三次层的楼房,几家饭馆,几家百货商店,还有一家新华书店,饶是如此也看得田凤才晕头转向,眼睛闪着兴奋的光。
天气溽热,三人都出了不少汗,那时候县城还没有游泳池之类的高级场所,夏小洛道:“我知道有个好地方,可以去游泳,要不要去啊?”
何诗韵行事毫不忸怩,大方道:“好啊,好啊。”
田凤才道:“好,我游泳技术还蛮好呢。”
夏小洛戏谑道:“诗韵,你也跟我们一起游泳么?我可是要光屁股呢。”
何诗韵娇憨地横了他一眼道:“你敢脱,我就敢看。”
田凤才成长的环境很闭塞,更何况整个九十年代初期,人们的思想上不开放,看这何诗韵如此大方,不禁暗暗惊奇。
三人走到县城西北角的一段古城墙,外面已经是郊区了,收割后的麦田,好像硕大的黄色地毯,古城墙乃战国时期夯筑的泥土城墙,屹立两千年而不倒,算是洛水县的一处不大不小的古迹。
城墙只剩下大约二三百米的一段,其根基宽厚牢固,尤可见其当年的风采,夯土里随处可以看见一些古旧的陶片,默默诉说着它悠久的历史。城墙上面长满了绿色植物,歪歪扭扭的酸枣树、凄迷的荒草。
不过这三个少年可对这些毫无兴趣,他们从城墙上走过,从另外一面下去,就见一个面积约二百平方的方形池塘。
这地方人迹罕至,又恰好有一些绿色植物掩映,很难发现这里有一处池塘,塘水清澈,如同一面蓝色的镜子,映着高远的蓝天白云,让人见之生喜。
夏小洛脱得只剩下一个小裤衩,扑通一声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池塘泛起一阵欢快的水花和涟漪,“扎猛子”乃中原方言,也就是从高处跳落,一头扎进水里,潜水一段才出来,这一系列动作叫“扎猛子”。
他一个猛子下去后,直到水波恢复平静,也没有露头,田凤才和何诗韵站在岸边等了半天,面面相觑,何诗韵道:“他不会是……?”
不待她话说完,田凤才衣服也不脱飞速跳进水里,游着水四处摸索,口中高声叫喊:“夏小洛,夏小洛!!”
何诗韵已经泪水滂沱,大声哭道:“夏小洛——夏小洛——你千万不要出事。”
二人想到夏小洛那调皮可爱的模样,刚刚认识不久,他就溺水而死,想到那个“死”字,两人心中又着急又心痛,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是田凤才尚未放弃搜寻,一边嚎啕着,一边发疯了似地大声呼唤,手忙脚乱地四处摸索。
何诗韵坐在岸边哭泣着,正在这时一只手从水里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何诗韵雪白粉嫩的小腿,只见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从水里露出来,面带坏笑,“噗”地吐出一口脏水,道:“我在潜水,你们俩哭啥!”
何诗韵破涕为笑,口中嗔道:“死夏小洛,你真坏!看我不打死你。”
她心中大为欢喜,忘记了一切,只觉得只要他活着,一切都是美好的,也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挥舞着粉拳打向夏小洛。
美人要撒娇,大老爷们当然要好好配合,夏小洛不闪不避,挺起还不算雄壮的小胸膛,让她打去。
何诗韵衣服全被池水弄湿,夏天单衣薄裳,少女美好的曲线显露无疑,那小胸脯已经微微隆起,屁股也有了一条美好的弧线,看得夏小洛口干舌燥。
打到痛处,他抓住何诗韵胳膊,一把抱住,给了一个若有若无的轻吻,道:“女生,因为温柔才可爱。”
何诗韵脸一下红到脖子根儿了,夏小洛一脸坏笑地看着她愣在那里,游走了,独留何诗韵一人在浅水处发呆。
正悠然自得地游着,只觉得自己腰部一沉,似乎被什么拉住了,暗叫不好,“啊”地惨叫一声堕入水底,喝了一口脏水。
一经得手,田凤才从水里蹿了出来,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害我们为你紧张。”
两个男孩在水里嬉戏打闹起来,夏小洛心中极度放松,没有房子、车子分期付款的压力,没有情场上的纠纠葛葛得意失意,他觉得自己的心理怎么越来越像一个十五岁的无忧无虑的少年了呢?
正在玩的欢畅的时候,三人忽然听见一阵呼喊,道:“小朋友们,闪开,闪开。”
只见古城墙上一个身影在不断地冲他们挥手,夏小洛眯着眼睛一看:“咿,这人不是第一高中的老师杨景初么?”但见他满脸愁容,头发蓬乱如一坨野草,形容枯槁,面色憔悴。
夏小洛嘻嘻一笑道:“杨老师,是你啊?”
杨景初沉思片刻,好像认出了他,冲他展颜一笑,露出白皙的牙齿,温和地道:“你那个小伙伴,往一边站站。”
他指的是站在池塘边正位于他下方的站在的何诗韵,夏小洛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知道此人以后将是誉满全球的大学者,影响力非同小可,对他带着敬重,故依言把让何诗韵站到一边。
何诗韵刚刚走到一边,只见杨景初纵身一跳,双手自然平伸,身子如同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脸上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他——是要跳城墙自杀!
三个人都面带错愕地没有动作,脸上写满惊异,直到“蓬”地一声闷响之后,杨景初身体着地,夏小洛才发出一声惊呼:“我去!救人,不能让丫死了。”
事后夏小洛回忆起这个细节,还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他跳城墙之前,先让下面的夏诗韵让开,那是怕万一跳得“不够准确”,砸到无辜的人。
此人对人类充满热爱,即使是已经步入绝望之境,准了了解自己的生命,仍然不愿意伤害他人,见到夏小洛,还面带微笑,他定是一个热爱生活,热爱真理的人,试想,他是面对怎样残酷的境地,才选择自杀来逃避这世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