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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比武
不一会，两个松井野子从我们身后蹦跳出来，他们立即把身上的自支动步枪掖下来，挂到武本
秀胜的脖子上。这两支自动步枪把武本秀胜坠得几乎直不起腰，害得他不断地咒骂着这两个侏儒，
骂他们是狗熊，是癫狗。两个侏儒把枪交给武本秀胜后，接下来一蹦一跳往灯塔奔去，往灯塔前面
那块空地奔去，像两头刺猬一般往擂台奔去。站到擂台上，他们又把披在肚皮上的青布衣脱下来，
把头颅上的尖头帽揭掉，把腿脚上的牛皮鞋脱掉，把屁股上裤子扯掉，扯剩一条白布条缠住他们光
屁股，缠住他们的老祖宗，包着他们的命根子。之后，他们光着头，光着脖子，光着肚子，光着屁
股，光着脚丫，排在一起，挤在一起，望着我们挤眉弄眼，好像舞台上的跳梁小丑那样又跳又叫。
我望着这两个跳梁小丑，忍俊不住笑弯了腰，阿福也忍不住捂嘴大笑，姑姑和母亲也笑得眼泪横飞。
我们正在笑得眼泪飞溅，武本秀胜突然在我的耳边轰叫起来。“笑什么？松井野子叫你上去比
武呀！”
我以为武本秀胜对我说，便惊奇地转脸望向他。只见武本秀胜一下扯住阿福的胳膊，把他扯着
离开我们往擂台上走去，往那两个侏儒走去。刚走了几步，阿福挣脱武本秀胜的蹲到了下去叫苦连
天：“哎呀，你怎么要我去跟这两个侏儒比武，我可不懂什么少林功夫的呀？我连三脚猫功夫都要
不懂的呀？”
武本秀胜拧住阿福一只耳朵。“你不比武，松井野子会杀了你们的！难道你不怕他们把你们的
脖颈割掉吗？”
阿福侧起头，捂着耳朵。“可我不是他们的对手呀？”
武本秀胜又拧起阿福的另一只耳朵。“难道我说过要你一定打赢他们吗？”
阿福拱起头，又捂着这只耳朵。“既然你也知道我打不过他们，为什么还要我去？他们一定
会把我打成肉酱的呀！”
武本秀胜刮了一巴掌到阿福的脸上。“快起来！他们把你打成肉酱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他们
的事！”
阿福捂着热辣辣的脸，乞求起来：“你跟他们说说，另外换一个人的吧？我还不想死的呀？”
武本秀胜又一巴掌刮在阿福的脖子上。“废话！你说换就换吗？——你以为你是我们的大日本
天皇吗？”说罢拖起阿福的手，把他硬拉着走，像拖一头水牛那样拖着走。
他们走到了擂台下，阿海跑了过去，挡在他们面前。“你不是说过是一对一的吗？怎么现在你
们两个对我们一个！”
“你眼盲吗？他们是双胞胎，一样高，一样肥，一样瘦，一个祖宗，一只鼻子，两只眼睛，都
缺一根拇指，都缺一条头发，怎么是两个人呢？我说，他们只能算一个人！犬野太郎也说了，他们
只能算一个人！松井野子也说了，他们只是一个人！”武本秀胜悴然推了一把阿海叫道。阿海踉踉
跄跄地倒退了几步。他再想争辩，真琴二秀冲过去，鼓起眼睛，抖着大鼻头大黑痣，扣着板机，把
阿海逼了回来，逼回到我们身边。
武本秀胜接着扯着来到了灯塔前面，到了那块距我们有三十多米远的空地上，到了那距地面一
米多高的擂台上，到了那两个跳梁小丑身边。阿福于是歪着脖子歪着双腿，歪着屁股歪着眼睛望着
我们，同时也惶恐不安地望着武本秀胜，也惊恐万状地望着这两个已经扎起了马步，攥紧了拳头，
挺起了肚皮准备扑过来的松井野子。当我看着阿福皱着眉头铁青着脸，颤抖着嘴巴扭动着屁股，浑
浑噩噩失魂落魄，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时，突然发现阿福又变成了另一个人，变成了原来那个
阿福，变成了原来那个胆生怕死的的阿福，变成了原来那个屈膝求媚的阿福。阿福你的勇气那里去
啦？你的胆量那里去？你早上不说过要这两个侏儒的枪抢过来的吗？要把他们控制住吗？你不是已
经变成了鲨鱼鲸鱼鳄鱼了吗？现在怎么又变了缩头乌龟，变成了蛤蟆，变成了蟾蜍，变得这样胆小
如鼠了？变得我都不认得你了！——我都不想认识你了！我在心里对他喊道。我正喊着骂着，这两
个侏儒突然盯着武本秀胜说道：
“你是裁判，你跑到这里干什么？”
武本秀胜站在他们的中间。“我是裁判，我不跑到这里干什么？”
左边那个侏儒拍打着大肚皮。“你是裁判，你背那么多枪干什么？”
武本秀胜推了一下眼镜。“我是裁判，我为什么不背那么多枪？”
右边那个侏儒拍打着屁股。“现在是比武，又不是到他们家里打仗！”
武本秀胜又蹬着这个侏儒。“不到他们家里打仗，比武来干什么？”
前一个侏儒掖了一把鼻涕。“我懒得跟你狡辩！”
后一个侏儒吐了一口浓啖。“我懒得跟你胡闹！”
武本秀胜拈着鼻毛：“我才懒得跟你们诤辩哩！”
武本秀胜接着故意咳嗽了一下，两边望了一眼，突然一拍手掌，像唱戏一般唱起来：“比武开
始啦。。。。。。”边唱边退出去，退到了灯塔前面，弯着腰，像公鸡一般盯着前面准备撕杀的双
方敌人。武本秀胜的唱调还在回荡着，两个侏儒就蓦然朝阿福扑去，像两头獾子一般冲过去。阿福
还没有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就一边一个抱住他的大腿，像抱紧两条桩子那样。
霎时，阿福俨然被拔起柱子那样，轰隆一声倒了下去。他的身下立即窜起一阵灰尘，灰尘像硝
烟一般把我的眼睛遮住了。我于是“啊”了一声，姑姑和母亲也“啊”了一声，只见爷爷和阿海也
痛苦地将手掌握按到到了额头上。阿福的脑袋边是一块起棱起角的大青石，阿福倒下去时，我发现
他的脑袋好像撞中了那块大青石，他已经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阿福躺倒在大青石下后，一个侏儒飞快扑在他的身上，一个飞快骑在他的大腿上。跟着，一个
松井野子举起没有拇指的左手，另一个松井野子举起没有拇指的右手，不断地朝阿福的心胸，朝他
的脸颊，朝他的肩膀，朝他的膝盖，朝他的肚皮抡下去，像打鼓一般，像雨点一般，痛得阿福捂着
脑袋掩住鼻子闭着眼睛大哭大叫，像杀猪一般大哭大叫。听到阿福这般大哭大叫，我又惊又喜又难
过，惊喜的是他的脑袋并没有撞中那块大青石，他没有昏死过去。难过的是，他竟然被这两个侏儒
好像当作野狗一般毒打。
这两个松井野子把阿福打得鬼哭狼嚎，四肢乱挥乱舞着时，武本秀胜冲了过去，把骑在阿福大
腿上的松井野子拉开，跟着又把骑在他肚子上的另一个松井野子拖下来。这两松井野子于是赤呼赤
呼地站在灯塔前面，双手叉腰，做着又将要扑过去的动作。而武本秀胜却弯着脖子佝偻在阿福身边，
站在那块大青石旁边，对着来停地呻吟着阿福大声叫着，伸出手像喝酒搓令一般数叫着一二三，数
着那十秒的钟数，当他数叫到第十下，阿福仍然无法爬起来时，就奔跑到松井野子面前，把他们的
左右手同时拉起来，举到自己的肩头上，声嘶力竭地声呼喊松井野子万岁，洋洋得意大叫大日本武
士万岁，踌躇满志地大叫天皇万岁。他呼喊着时，他的鼻毛翘到了鼻孔上，破眼镜歪到了鼻子上，
嘴巴鼓圆着，自动步枪晃荡着。
武本秀胜正在大叫大嚷着，阿福便歪着屁股歪着嘴，肿着眼睛，跛着腿回到了我们的身边，这
两个松井野子便披上他们的尖头帽和青布衣，披上他们的遮羞布，把武本秀胜脖子上的枪挂到自己
身上，也兴高采烈回到篝火旁。松井野子刚回到我们身边，突然，死藤又从我们的身后跑出去，像
一头大母猪那样跑出去，跑到了那块空地上，跑到灯塔前面，跑到那擂台上。死藤一跑到擂台上，
就在把钢盔脱下来，把自动步枪取下来，把胸前的“十”字药箱拿下来，把裤子撕下来，通通堆到
武本秀胜的手上，堆到武本秀胜的怀里，武本秀胜于是把它们也通通掉在灯塔下。顿时，剥光了衣
服的死藤医生马上变成了一头光溜溜的大母猪。这头大母猪接着跑到擂台前面，圆脸对着我们，圆
鼻头对着我们，小眼睛对着我们，他那光不溜秋的大肚皮对着我们，那突起来的老祖宗对着我们，
指手画脚地对我们嚷叫起来。我听不明这头大光猪到底在叫嚷什么，是在叫他的母亲，还是在叫他
自己的老祖宗，于是在莫明其妙地猜测着。我正在胡乱猜测着，武本秀胜急急忙忙地跑了下来，他
跑到了姑姑的面前，瞧着姑姑的眼睛说：
“我知道你听不懂他说的话，他现在叫你上去跟他比武呀。”
姑姑怔了一下，她的脸颊忽地变得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红。阿海立即挡在姑姑面前，对武本秀胜
叫道：“放你的狗屁，你刚才不是说过不会跟女人比武吗？”
武本秀胜又推了一把阿海说：“你走开，不关你事！我虽然说过跟女人比武有违我们武士精神，
但现在伊藤医生指名道姓要她上去，我有什么办法？你知道，我们历来说话都是不算话的呀？”说
着抓起了姑姑的手。
阿海拨掉了武本秀胜的手。“你说话是简直狗屁！——你去跟他说，我上去！”
武本秀胜推一推鼻尖上的眼镜。“那怎么可能呢？除非这一回你们认输啦！”
爷爷走了出来。“那我们这一回就算输吧！”
“认输也不成，那有没有比武就输了的，这有违我们的武士的宗旨，一定得比武！”爷爷话音
末落，那两个松井野子就大声嚷嚷，并在我们面前跳着把枪端起来。接着，犬野太郎和真琴二秀也
叫嚣起来，把枪杆端起来，与此同时，那些大日本工程师、测量师、建筑师和摄影师也嚷叫起来，
把枪端起来。顿时，这些日本人的叫嚣声一浪接一浪，把棕榈里面的黑琵鹭吓飞了，把篝火吓灭了。
姑姑于是在这片叫嚣声中阔步离开我们，踏着沙砾走到了擂台上，站到了那块大青石旁边，然后紧
盯着对面那趾高气扬的大母猪。我们知道姑姑有一股犟脾气，一张犟嘴皮，但她完全没有什么少林
功夫，更没有什么南拳北腿乾坤大挪移。我们心惊肉跳地瞧着她。
接着，武本秀胜唱道：“比武开始啦。。。。。。”
武本秀胜的唱腔还没有停，一场斗殴开始了，一场殊死搏斗开始了。只见死藤赤呼呼地冲了过
去，叽呱叫着向姑姑扑去，他要像那两侏儒那样把姑姑的双腿抱住，把姑姑掀翻在地，然后扑到她
的身上。如果姑姑遭这头大母猪扑倒在地，压到身上，这头大母猪一定会乱抓她的衣服，乱抓她的
胸脯，把他的猪嘴贴到姑姑的嘴上，乱施淫荡。我顿时又惊又怕又愤怒。可是，死藤还没有蹿到姑
姑的身边，姑姑就跑到了那块大青石背后，也躲到了那块大青石背后。于是，死藤又赤条条地追了
过去，追到了那块大青石背后，想从这块石背后把姑姑抱住，把姑姑按倒在这块大青石上。但是，
死藤还没有接近姑姑的身边，姑姑又跑到了那块大青石前面，盯着这头大母猪再次追过来。当这头
大母猪又追过来时，她又像一头梅花鹿一般奔到了大青石的对面。当姑姑在这块大青石周围跑来跑
去，跑了四五圈，死藤也在这块大青石周围跑来跑去，也追了她四五圈得，追到他几乎要瘫痪在地
上时，武本秀胜跑到这块大青石前面，挡在他们中间。
武本秀胜指着姑姑，同时又指着死藤。“你们这样跑来跑去不是比武，是比赛跑步，是不成的！””
死藤推开武本秀胜又追过来，姑姑又提起腿跑到青石背后。“那怎么才是比武？”她边跑边说。
武本秀胜接着也跟着姑姑和死藤一起跑，他边跑边喊道：“他把你抱住，你把他摔倒，或者他
把你扔下去，你把他扔下去，那才是比武呀！”
死藤突然加快了脚步，要抓住姑姑的衣服了，姑姑也加快了脚步，一下子又冲了到更远的地方
去。“你放屁！”姑姑叫道。
武本秀胜追上了死藤，他一把抱住死藤的身子。“你这样追赶是打不赢她的，你要想办法叫她
不再逃跑！”
死藤挣掉了武本秀胜的双手，又气急败坏地追赶过去。“这花姑娘奔跑，难道我不追吗？”他
用生硬的普通话说。
武本秀胜突然返过身来，站在姑姑面前，端起了自动步枪。“你再跑我开枪啦！”
死藤就要追近姑姑的身边，她猛地推掉武本秀胜的枪杆子。“你开枪我也要跑！”
武本秀胜又返身挡在姑姑面前，拄开了枪栓。“再跑我真的开枪啦！”
姑姑不跑了，她紧紧地盯着胸脯前面的枪口，盯着慢慢走近的死藤，慢慢退到了擂台旁边。
武本秀胜于是离开了姑姑，接着来到了死藤面前，叫死藤向姑姑扑过去，因为他估计姑姑这回
真的不敢再跑了。果然，这回姑姑没有跑，她也不想再跑了，当死藤扑过来时，死藤展开双手扑到
她的胸前时，她就像松鼠一般往擂台下跳了下去。然而，叫我们想不到的是，死藤也跟着立刻跳了
下去，狗抢屎一般扑了下去。于是死藤大叫了一声摔倒到擂台下，撞在一棵棕榈树上，把树杆撞断
了。只见死藤像一头母猪一般趴在那棵棕榈树干上，鼻子在流血，嘴巴满泥。死藤在痛叫着时，姑
姑又一溜烟跑到了擂台上。我们于是都哈哈大笑起来，整个钓鱼岛仿佛也欢笑了起来。
两分钟后，死藤从地上爬起来，从那棵压断了的棕榈树上爬了起来。他一爬起来也顾不上拍一
拍屁股的泥尘，也顾不上抹一抹鼻孔里的血污又晃着脑袋奔跑上去，奔跑到擂台上，又朝着站在大
青石前面的姑姑莽莽撞撞地冲过去。这回，他不顾死活地扑过去时，还一边咕嘟大叫大嚷着，发癫
发疯的母狗那样大叫大嚷着。结果，这家伙就要扑到姑姑身上时，姑姑一闪身跑到了大青石的旁边
去，死藤于是一头撞到那块大青石上，撞得他额头上立即起了一个大肿瘤。
死藤于是一古脑儿晕倒在大青石前面，武本秀胜马上跑过去，弯起腰、拱着头、张着嘴、挥着
手数着那十秒的钟数，当他数叫到第八下时，死藤的两脚突然在地上伸缩了几下，跟着身子也蠕动
起来，接着两颗小眼睛恐慌地挣开，望了望武本秀胜，也望了望这块大青石。当武本秀胜放慢了速
度数第九下时，死藤抬起了头，双手攀在大青石上，撑起身子。我于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再笑
了。
死藤爬了身后，他突然又发疯似的跑到了那灯塔前面，从那堆鞋袜裤子上把那支自动步枪攥到
手上，接着又窜到了姑姑前面，朝着姑姑的胸膛开了一枪。可是，子弹还没有从枪口出来，姑姑已
经跑到了大青石的另一边，让子弹落在石头上。当死藤又追到了姑姑前面，又要开枪时，阿海猛然
跳过篝火，飞身到了擂台上，推开了枪杆，让子弹射向了灯塔，射击到那画在灯塔上的太阳旗上。
当阿海正要夺过那支自动步枪时，武本秀胜用他的自动步枪指着阿海的头，接着也指着死藤的头。
“你们再这样抢枪，我开枪啦！——那有这样比武的！”说完推开了死藤，也推开了阿海。
死藤于是抱着枪怒气满天地望着阿海，接着又怒气冲天地望着武本秀胜，接着又把自动步枪举
到胸前，要向阿海扣动板机。这些日本鬼子总是用枪炮对付我们，如果他们没有枪炮，我看早灭亡
啦，我跟着这样想道。我正在这般想着，武本秀胜已经跑过去，夺过了死藤的自动步枪，拉起了死
藤的猪手叫起来：“他们两个打你一个，他们是无赖，是小人，是说话不算话的猪鸡狗鸭。这回算
你赢啦！你已经打败那个花姑娘啦！”跟着又大声高呼，“伊藤万岁——！大日本武士——！天皇
万岁——！”
这时，天抹黑了，忽然又刮起了大风，涌起了乌云，浊浪滔天，就快看不见海鸟和棕榈树了。
这时候，这伙大日本武士不想比武了，也无法比武了，于是他们押着我们回到了快艇上，押回到巡
逻船上，押回到那间暗房里，把我们铁锁锁在暗房里。为了庆祝他们的胜利，我们在暗房里又听到
这帮大日本精英折腾起来，又听到他们在船舱里唱着，跳着，喝着，欢呼着，叫嚣着，大笑着，死
去爹娘似的大哭着。他们的叫嚣声混着风声、雨声和浪涛的拍岸声撼动了整个钓鱼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