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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降落在一处焦黑的地面,不知发生了什么。环顾四周,零零星星约有七八个各色衣裳的人在一边站着。
我看见林昂如一身黑衣站在不远处的角落和人说这话,女子走过去时林昂如那双狐狸眼闪了又闪:“你迟到了。”
“是掌门还是——”女子先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是司典大弟子。”林昂如的目光越过女子,直直地朝我飘来,“死得连灰都不剩,掌门脸色极不好看,就回去了。”
看来方才渡劫的那个人是所谓的司典大弟子了。我却是不知道什么叫司典大弟子,便没多说什么。
林昂如侧过身,将身旁一个短须短发的中年胖男子让过前头来,对着女子道:“这位就是刘先生。”
刘先生拱拱手,对女子道:“久仰白护法倾国倾城,今日总算见着了。”
我缩缩脖子,打量刘先生。他一身青衣,双手笼在袖子中间,须发都极短,脑袋最顶空空如也,没有头发,是个秃顶,生得不高,两颊都是堆起来的肉。笑起来倒是和善,不过我不认识他,自然往后缩了缩。
“这位是?”刘先生将目光投向我。
“有劳刘先生了。”女子声音极为寡淡,好像方才吐血快死了的人不是她似的。照旧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
明明没介绍我,刘先生看我眼神却变了变,便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态,对我呵呵一笑,伸手揽过我来,就在这极为空旷的地方将我拉到身前,按着我的肩头,又捏了我的后颈,看着轻柔,却无法挣脱。
我心下不快,他也没有多碰,将我松开,我蜷在女子身后。
“成色如何?”林昂如笑,“能解我们白护法的毒吗?”
“这倒是要她成年了才能看出成色来。”
两人说话,俨然当我是块儿石头似的鉴定成色,我却不敢说话,看看女子,女子低头瞥我一眼,目光投向那刘先生:“她会死吗?”
“这说的什么话,当然会。”刘先生笑呵呵道。
我却是心惊肉跳,要我死?
可我没动,我既然不会飞,跑了也是无益。
“苏子枭会来找麻烦。”女子沉声道。
“你又不是打不过他,何况还有我们,哪怕整个天岚宗打下来,你又怕什么。”林昂如捏捏我的肩头,垂头看我,“你不怕么?”
我甩脱他的手,径自往后退了两步。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要取人的姓名说得理所应当,好像他要生命,别人就得自刎了将人头献上似的。
果真是一坨烂人。
我心底难得用了个恶毒的词汇,却照旧不答话。
刘先生呵呵一笑:“我们西辞山地方小,却是有些宝贝,白护法不嫌弃,可以随我来看看。”
“不必了,找个住处,我累了。”女子道。
“你连仙灵珠也不感兴趣?”林昂如笑笑,转身和刘先生走了,过来一个青衣小童,年纪和我相仿,双手合十念叨了什么,身前便浮出个图来,写着我不认识的字。
女子点头,那张图便收起来,小童径自往前带路,我们跟在后头。我心下想着我是该找个机会逃跑,还是该说服这人不要杀我。心情乱成一锅粥,可在这生死关头,脑子竟然不够用,我只好凝着一脑袋浆糊呆呆地跟着,仿佛面对生死威胁的不是我一般。
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但又怕女子不答我,或者用谎话来搪塞我,使我更加迷惑。我迫切地期待师父回来,可师父在天岚宗,如何知道我当下的境况。
若是我真死了,师父定是伤心死了,他养育我十五年,我说死就死了,他定要在我坟前骂我的。不过我也不知我会不会有座坟,心下更是凄凉。
青衣小童领了我们到后山去,进了间别院,便又嘟囔片刻,将图推向女子,女子伸手接了,那图渐渐显在门上,门便缓缓开了。
“这是开门的法诀。”她解释道。
我不想知道这个。青衣小童瞥我一眼,我也瞥他,两人对峙半晌,他却红了脸,低头又念叨了什么,将自己笼在一层青光中。
我想和他说几句话的,他也不认识我,也不需要我做什么,想必不会欺哄我,可他这样子我实在无法开口,何况女子在一边盯着,我只好讷讷地缩回去。
“两位道友有什么事只管找我,屋内有铃,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只管找我。”他低头对女子一躬身,又对我行个礼,弄得我赧红了脸,他点了什么,屋内响起悦耳的铃声,叮铃铃三声,女子点头示意听见了。
“我的道号是清嵘,两位尊号是?”
“毒鹰宗白凤翎。”
我没吭声。若是我报上自己的名字,只能说是“西辞镇苏歆”,听着不大有气势,谁知道苏歆是谁啊?何况我在西辞镇也不算个人物,我平日里都是这么介绍的:“泥地里滚出来的苏家萝卜丁!”
何况我那时忧心忡忡自己的死活,也忘记了报上自己的名号。
清嵘愣了片刻,蹙眉思索道:“白——我怎么记得这名字是天岚宗——”
那女子——也就是白凤翎的脸便沉了下去:“小师兄该关心关心修真界的大事。”
她本就一身黑,平常寡淡无味的表情和那身黑衣相得益彰,如今沉下脸来,更是融为一体。
清嵘却是一点儿不会看人脸色:“天岚宗首席大弟子。”
我心里波涛汹涌翻滚片刻,这个女子是天岚宗的人?还是说她曾是天岚宗的?反目成仇?
这短短几句话又包罗万象,我又什么都听不懂了。
“如今我是毒鹰宗右护法,小师兄该换换脑子。”白凤翎轻声道,瞥我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我在原地看了清嵘片刻:“她就是那张守寡一样的脸,你不要被她吓着。”
清嵘笑道:“正是呢,谁能想到天下最嫉恶如仇的女子如今也堕入魔道了呢。”
我隐约觉得若是白凤翎听见这话会杀了他,便急忙摆摆手。他却又不知看人脸色,大喇喇地对我一拱手:“我就住后山,你怎么称呼?”
“我哪里都不是,我是村里来的变戏法的疯丫头。”我自我介绍,“我叫——”
“你进来。”白凤翎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我便生怕她冲清嵘吐一口血来毒死他,便急急忙忙地冲这男孩子摆摆手,冲进屋子里去。白凤翎好像没骨头一般软在榻上,眼神凉凉地瞥过来:“不当说的不要说。”
“我都快死了,没什么不当说的。”我顺口道。
白凤翎换了个姿势窝着:“若是我叫你活呢?”
“我猜正是你要治病,我大约是个什么药引子还是什么,那个刘先生说我得死,那我死了你就能活了,你说你想活,总之我们两个你死我活,我死你活,我不信你的话。”
也就因为听了刘先生的话,我对白凤翎少了些畏惧,觉得她真是个一言难尽的人。可我认识她也不过一天两天,不好下结论,只是暗自后悔在西辞河边时没有抄起石头打她去阴曹地府去。
可天下没有后悔药,我也猜想,离我的生辰还有两个月,我还有两个月可活。
师父定会来救我的。我心里一直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