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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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透过窗纸,朦胧地铺开浅淡的光晕。宫中的门敞开着,细长的一道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

    方彦帮熟睡的人掖好被角,掸掸身上的灰尘,转身便与那人撞个正着。

    寒梅的面色阴沉:“出来讲话。”

    方彦乖乖地合了门。一回身,宫女高高扬起的手毫不犹豫地打下来。

    她这一下用了死力。方彦的脸一歪,牙齿摩擦得发酸,指印瞬间浮现出来。

    他没还手,垂着眼:“离远些吵,公主刚睡着。”

    寒梅憋着一股气,拽着他的领子就往小厨房走,一阵风似的。

    方彦被扯得直踉跄。他的脸热疼,不用摸都知道一定是肿了。

    “你还知道她是公主!你真的知道她是公主吗!?”寒梅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更高,推着方彦往屋里去,嘭地一声甩上了小厨房的门。

    屋里一片漆黑。

    窗缝漏的光,只能照亮方彦的半张脸。

    “你刚才……”寒梅深吸一口气,似乎不愿再想自己刚才见到的场景,她斟酌了半天,想起一些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情谊,努力放缓自己的声音,“公主知道吗?”

    方彦舔了舔唇角的伤口,平静道:“知道。是公主提的。”

    短短几个字像是一点火星,又把寒梅整个人引燃了。他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任由寒梅的巴掌再次挥过来。

    “啪”的一声脆响,他的唇上一热,血从鼻子里涌出来。一张嘴就能尝到浓郁的铁锈味。

    “知道!什么叫知道!”寒梅急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公主犯浑是主子的事,你做奴才的答应是不要脸!”

    “你知道你不要脸吗!”

    “你还挺开心?”

    “宫妃与太监私通是见不到皇上,公主呢?她是还未出阁的姑娘!”

    “你为公主考虑过吗!”

    她又急又气,眼泪顺着脸往下淌,眼前模糊一片,只有隐约的沉默的一个人影,端端正正站在她面前。

    她狠狠地推了方彦一把,似乎觉得不解气,又欺身向前,直往他面上狠狠地打。

    刚吃完的碗盘还没收拾干净,全摞在灶台旁边。被两人的身一撞,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全碎了。

    方彦接了她整整三拳,第四拳未落下时,被他抬手挡住了。

    “寒梅。”他面上凄然,“别打我的脸,别处随你。”

    寒梅没听,下一拳照样是对着他的面落下,方彦反抗,紧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挺身一转,攻守易势。

    他压住寒梅的手臂,声音如蚊子哼:“求求你,寒梅,只有脸不行,别处你爱打几拳都行……”

    寒梅的眼泪沿着面上的轮廓淌进头发里:“有什么用啊,我打你有什么用!”

    “方彦,你从来不为公主考虑吗?”

    “如果今天站在屋外的不是我是皇上呢?是皇后呢?你想过吗?”

    “你根本没想过!!”寒梅尖叫着又去抓他的头发,狠狠地向下扯,“真应该把你扔到慎刑司里再割一遍!你怎么能……”

    她忽地松手了。

    方彦的眼泪也滴在她脸上。不止是眼泪,还有血,滴滴答答的血,滴在她唇缝里,是腥甜的。

    寒梅蹬了他一脚:“滚开!我嫌你脏!”

    方彦被踢得坐到地上,地面的瓷片划破了他的手掌。

    “对不起……对不起。”

    “你说得对,我就是……太自私了。”

    “寒梅……你不要跟别人讲,就这一次,真的只有这一次,你就当做没看见,给我一个机会……”

    “我真的喜欢公主,公主说她也……”

    寒梅惊声尖叫:“你还说!”

    她扑跪下来,发疯般用身上带着的帕子堵住他的嘴,一双眼瞪的如铜铃大,月光下一张恶鬼的面具,凑近来,狠狠地扯方彦的脸皮:“她才刚醒多久?她连自己的母妃都忘了!被你那张脸骗了说出喜欢的话,你还真答应?”

    “你是谁啊方彦,你是个尿都管不住的太监!”

    方彦浑身一颤。

    寒梅努力忍下心里那点负罪感,把帕子从他口中抽出来,扔在一边:“你真的很贱。”

    方彦点头:“嗯。”

    “寒梅,我以后再也不会越矩了……”

    他的手抓着寒梅的手,手心滑腻腻的全是血,残留着一点难以察觉的花香。

    “我只想在公主身边……若是被人发现了,我就说是我心术不正……”

    寒梅狠狠地闭上眼睛:“那公主呢,她的以后怎么办,她的婚事怎么办?整个宫里都知道她被太监轻薄了你让她怎么办!我问你!!!”

    方彦只是沉默。

    狭窄逼仄的空间内血味渐浓。

    过了许久,好像有一辈子那么久了,寒梅才喘过一口气。

    “方彦,你真的让我恶心。”

    “公主现在是什么状态你不懂吗?今日万寿宴时谁不是胆战心惊的?”

    “柳国还有活着的公主吗,方彦,你用你的驴脑子想一想,除了咱们主子,柳国还有活着的公主吗!”

    “他们姓陈的已经死过一辈男人了……公主不也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才回来……”

    “这么想往火坑里跳你就自己去跳啊!”

    寒梅似是骂累了,闭上眼倚着灶台默默地流泪。

    小厨房如同一座生人墓,连呼吸声都快听不清。

    屋外路上有更夫敲更之声,寒梅动动嘴唇:“滚吧,把你的伤口包扎好,别真的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