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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点过去,门槛上的那个陌生男子已经喘匀了气息。他转头看了眼屋外的天色,而后握住了横在膝上的长剑。
“天快黑了,上路吧。”男子说着,提剑站了起来。
沈牧之依旧坐在那凳子上,没有动。搁在桌面上的手,微微颤抖着。倒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失血过多。
脚下被鲜血染黑的地面,已经都快有半个桌面那么大了。
他看着陌生男子,有些吃力地笑了笑,道:“你也别动手了,我这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你再坐会儿,陪我聊会儿天。”
男子听了他这话,朝他脚下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后,竟然真又坐了回去。
“也罢,不然你这么点年纪,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下手!”陌生男子说着,也朝他笑了一下。
沈牧之看了看外面渐黑的天色,感慨道:“真想再看一眼金陵城的夜景。那条景江上面,一到夜里,那景色是真美!”
男子点了下头,道:“景江夜色确实不错。不过,你这辈子肯定是看不着了,下辈子吧!”
沈牧之嗯了一声,然后目光下移,落到男子身上,扫过那件袍子上的斑斑血迹,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男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想也没想,就回答道:“上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些古……”话未说完,他突然停住了,而后抬头看向沈牧之,目光顿时变得怪异而警惕起来。他拿着剑又站了起来,开始慢慢朝沈牧之靠近,一边靠近,一边问:“你是怎么上来的?”
沈牧之见他忽然这样,不由得紧张起来,想要撑着桌子起身,可因为失血过多,稍一动,眼前便是一阵发黑,双腿也根本就用不上力,无奈之下,只好言语上试图让对面男子放松下来。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沈牧之看着男子,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无辜一些。
男子闻言,眉头略皱了皱,目光一动,忽然瞧见了桌面上放着的包裹。那包裹里,除了吃的和衣物之外,还有那本名为‘空山’的书籍,之前那清秀少年拿着剑就跑了,把这本书给落下了。
男子看到书后,迟疑了片刻,接着探身将书籍拿了过来,翻看起来。
翻看了几页后,男子的神色开始有了变化。又看了几页后,男子神色忽然大
变,口中喃喃说道:“这是什么术法?”
他越看,就越入迷,脸上从渐渐的惊疑,变成惊喜。
沈牧之一直留意着他的神色变化,忽然,屋外传来了些许轻微动静。而这男子似乎是太过沉迷于手中剑经,竟然毫无所觉。
沈牧之悄悄往屋外望去,之间昏暗之中,一道身影逐渐出现在视野中。
顿时,心中大喜。
看来,他还是等到了。
“这本书,并非是我的。你恐怕是不能从这里带走的。”他开口朝着男人说道。这话音刚落,屋外的身影已经走到了门口。
正是那个清秀少年。
紧接着,一道如湖水般碧绿的光芒猛然乍亮,瞬间就照亮了整个茅草屋。
沈牧之坐在长凳上,看着那男子原本满脸的惊喜逐渐变成茫然,低头看着胸口忽然出现的那个血洞,茫然慢慢变成了痛苦。
一道碧绿光芒在屋中转了圈后,消失在那清秀少年宽大的道袍大袖中。
那陌生男子双手无力垂下,手中剑经啪地一声摔到了地上,而后又是砰地一声,男子往后倒地,没了丝毫生息。
清秀少年看向桌边坐着不动的沈牧之,目光上下一扫后,扫到他脚下那一摊血迹后,顿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就冲上前,一把就将沈牧之给抱了起来,快步走到床边放了下去,呵斥其躺好后,又连忙去查看他双脚的情况。
沈牧之躺在床上,一直强撑着的精神,此刻放松了下来后,顿觉疲惫如山一般压来,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忽然一黑,便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外间,又是一片大亮。
那清秀少年坐在桌子边,身前放着那本名为空山的书籍,还有那柄青铜短剑,正发着呆。
沈牧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后,开口打破了这屋中沉默:“我叫沈牧之,金陵来的,之前你杀的那个人,他是来追杀我的!谢谢你救了我。”
清秀少年依旧坐在那里没动,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一般。
沈牧之落了个无趣,有些尴尬。躺了不知道多久的身子,有些难受,刚准备略微动一动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了清秀少年的声音:“不用谢我,真正救你的不是我,是我师兄!”
沈牧之楞了一下,刚要开口问他师兄在哪里,可看着他的背影,莫名
地就有份悲伤在这茅草屋中弥漫开来,沈牧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那到了嘴边的话,就问不出口了。
时间在静默中点点滴滴地流逝。
沈牧之不敢贸然打搅眼前这个少年,可他的肚子却不争气,咕噜咕噜的饥饿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伸手按住肚子,努力想要这声音停下,可这声音反倒是更加嚣张了,唱得越来越响亮。
终于,那个坐在桌边的少年忍不住了,甩手扔过来一张大饼,正好落在沈牧之的身旁。
沈牧之看了看他,他依旧是没转过身。迟疑了一下后,他默默拿起大饼,啃了起来。
不知放了几天的大饼,硬得跟石头一样,这跟将军府的伙食比起来,不知道是差了多少。只不过,他现在这个情形,能有个饼已经是不错了。何况,饥饿之下,就算是这硬如石头的大饼,也是一种美味。
沈牧之啃得专注,很快,一张比他脸还大些的大饼,一半就没有了。就在他准备多吃点的时候,桌边的清秀少年却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床边,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大饼,然后又一甩手扔回了桌子上。
“你刚醒,不宜多吃!”冷冷扔下一句后,他又弯腰去查看沈牧之的双腿。
沈牧之躺在那里,看着他专注检查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想说些感谢的话,可想到之前他的那句话,这些话顿时又梗在了喉咙里,难以出口。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少年检查完了他的伤口,淡淡开了口:“你运气好,之前虽然伤口崩开了,但接好的筋脉没崩断,只是流血多了些,所以接下去你得在床上多躺几天了。”说着,他忽然扭头看向一脸既感激又内疚表情的沈牧之,眼神复杂地盯着看了一会后,突然沉声说道:“我师兄死了!”
虽然之前沈牧之就已经有所猜到了,可此刻亲耳听到这少年说这话,心头还是震了一下。
“因为你!”少年又说道。
沈牧之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可三个字到了嘴边,却还是说不出口,大概是这三个字太苍白。
人都已经死了,对不起又有何用。
少年脸上忽然滚下两行热泪,抬手用力一抹后,他扭头就跑了出去。
沈牧之躺在床上,身下仿佛有一张针毡,正扎着他的身体,无比地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