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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子里,老穆依然在琢磨着张功运的话,尽管两个村离得并不算远,但是他们在此之前却并没有一面之识,就是昨晚怕他误会,才没有出来见他一面,听村里熟识他的人介绍,这张功运曾读过几年书,在农村也算得上肚子里有墨水的人,再加上今天上门道谢显露出的真诚,老穆认定张功运也是个朋友场上的人。
不让穆珍在学校住宿,那是老穆十头老牛也拉不回来的决定,张集村紧邻学校,并且村里学生多,在那里借个地方住是最好的选择,可刚刚一面之缘的张功运面前,确实也说不出口,对于穆珍的新学期的住宿问题,还要再想办法。
老穆刚才那声叹气,只是觉得穆珍的住宿实在就近解决不了,还是暂时住在家里,如果找到合适的可借宿的地方再定也不迟。
老穆思考了一会儿,似乎也没有什么着落,便踱步到厨房门口,对着穆珍说:“开学后,我不想让你住校了!”
“回家来住吗?”正在看书的穆珍抬起头看着老穆回应道。
“对,先回来住些日子,再想办法,骑着驴找马,总会有办法的!”老穆说这些话时,显出些许无奈。
穆珍听到回来住,心里有点不情愿,那意味着老穆每天晚上还要去接他回来。从小王庄到学校并不隔庄,但是三里多的夜路,黑灯瞎火的不说,特别在在两地的中间地段,还有一个桃花寺留下的土堆,后来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死亡之所,许多年来,尽管人们从没有见到过什么,但从老年人嘴里讲出的那些神灵志怪故事,夜晚走到那里时,想起这些鬼怪故事,足可以让你头皮发麻。很多人都清楚那只是自己吓唬自己,但是如果真的轮到自己夜晚走过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些恐吓自己的故事。假如再碰上下雨的天气,那段泥泞的路面,更是让人苦不堪言。
老穆虽然有文化,也不迷信鬼神,但是自己一个人却不敢走夜路,刚来滨湖中学的那学期,每次晚上去接放学归来的穆珍时,总是要让秀花陪着,特别是风雪天气,用“受罪”两个字形容实不为过。这是穆珍极不情愿看到的,所以穆珍不乐意这么干,但是仅凭一个孩子,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穆珍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来,穆珍从老穆的眼神中就能领会老穆的意图。
“刚才,刚才来的是你同学的父亲!”老穆迟疑起来,因为刚才只顾想心事,忘了问及张功运儿子的名字,所以现在与穆珍交流,突然如断电的喇叭,卡住了。
“我知道,他儿子叫张然!”穆珍看着老穆不言语,补充道。
“你怎么知道是张然的父亲!”老穆有点吃惊。
“刚才他一进咱的门,我就看着面熟,你刚才一提我同学,立即想到是哪个了,长得很像!”穆珍说得很轻松,他家在村东头,离学校也就几百米。”穆珍提到这,有点兴奋,把刚才的不快全部忘掉了。
“可不可以跟他去住?”老穆试探着问穆珍。
“这,真不知道,见了面可以问问,他对我挺好的!”穆珍很轻松地答道。
老穆沉默了,刚才他怎么就不多问上一句话呢?他为自己刚才的犹豫自责起来,老年人不止一次说的“张口三分利”的勇气哪里去了呢?穆珍对于张然的好感,自然给老穆吃了颗定心丸,他的那种穆珍不乐意的担心有点多余了。转念一想,张功运前脚刚走,自己就追上去问显得有点唐突,弄不好还让人家笑话自己鲁莽,不如再想想别的办法。
穆珍早就厌恶了学校里的住宿环境,只是觉得碍于老穆的想法,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染上那可怕的疥癣时,他一度想到离开那个鬼地方,可身上有了皮肤病时,自然也休于启口,如今病已彻底治好,并且父亲也同意自己借宿的事,他脑子里瞬时想了好多离校近的同学,一个一个地在脑海中筛选了一遍,他写在纸上的五个名字中,最后一个——刘旭昶,心里顿时亮堂了许多,穆珍曾经去过刘旭昶在张集村住的那两间小屋,两间外观看起来很有历史的土屋,没有院墙的老土屋,屋前的那棵大榆树给穆珍留下深刻印象,冠大如伞,几乎全部盖住了土屋,虽然土屋外观看起来很旧,但是屋内收拾得却很干净,除了一张大床,就是一张旧式的桌子,如果能跟他住,也解决了自己晚上学习的问题,这绝对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据刘旭昶说,家里还有一套新房子,父母与姐姐住着,这个小土屋是自己与弟弟住着。
穆珍想到这里,恨不得立即飞到学校,见到刘旭昶并商量借宿的事情。
有全家治疥癣这件事,穆珍想到要想解决好自己借宿的事,还要全家共同努力。穆珍起身走出自己的卧室,来到老穆面前,对正在院里站着抽烟的老穆说道:“大,我有个同学,自己与弟弟住着两间老屋,我想跟他住,你看行不行?”
老穆眉头紧蹙,回应道:“他家里什么情况?学习如何?”
“学习还行,家里的情况!”穆珍迟疑了一下,继续说:“不知道!”
“你能找到他家门,咱爷俩现在去趟!”老穆突然提出的想法让穆珍有点愕然,真的想不清楚老穆为何这么急就去同学家里。
“这个,这个……”穆珍真的不知如何回答,支吾起来。
“你觉得不太行还是,我们爷俩去他家看看,你到人家家里去住,我也应当见见人家家长!”边说边推出那辆“老泰山”,插在院里,然后提出张功运提来的那篮鸡蛋,挂在了车把上。
老穆觉得当下解决穆珍新学期的住宿问题是全家的首要问题,一刻也耽误不得,早上错过了,这次不可以再不努力了。
毕竟路子不算远,爷俩没说上几句话,便到了张集村口,他按照穆珍指的路进了村,很快便找到那两间老土屋,屋门开着,穆珍对着屋门喊道:“刘旭昶,刘旭昶!”
“谁叫我?”说着一位圆脸蛋,还透着点稚气的孩子跑到门前伸出头来。
“穆珍,你来找我?”男孩觉得很吃惊,跑出门拉住了穆珍的手。
“这就是刘旭昶。”穆珍拉着刘旭昶的手对站在榆树下的老穆说。
老穆点了点头问道:“你父母呢?”
“他们在新院,我带你们去!”对于刘旭昶来说,他并不了解穆珍父子找他父母有什么事,只是觉得同学来找他感到亲切。
当他们三人站在一个红砖红瓦的院落前时,刘旭昶有点兴奋地说:“这是我的新家!”说着推开了那扇带着两个大铁环的大木门,老穆看着这院落,突然觉得这家主人确实不一般,这院落在全村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院落了。
“快进来,大,咱家来客人了!”刘旭昶一边招呼老穆爷俩进来,一边对屋里的父亲叫喊。
这叫喊声显然惊动了屋里的大人,一个中年男子从屋里走出来,恰好看到推车进来的老穆,面露疑色:“你是?看着面熟得很!”
“我儿子与你儿子是同学!”老穆看着刘旭昶的父亲也有点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快进来,快进来。”边说边对插上自行车的老穆往屋里让。
“我就在前面的小王庄,今天听儿子提到你们儿子,想着来拜访您!”老穆客气地说道。
“哪里能拜访,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您太客气了,你一进门我就看着你面熟,突然想起来了,你在一中毕业的,对吧?”刘旭昶的父亲问道。
“对,五六届的!您也是?”老穆若有所悟。
“是啊,我是五八届的,晚你两年毕业!我叫刘学峰!”刘旭昶的父亲接口道。
“那时我们还说过话,只是这么多年都忘记了!”刘学峰很客气地说。
“那是,我叫穆可贵,这么多年了,我们还能记起来,真是不容易!”老穆感到面前的这位学弟现在生活还是不错的,不然怎么能在村里盖这么体面的房子。
“哪里能忘记,那些激情的岁月,一辈子也难忘记啊!”刘学峰感叹道。
“就是,我们当时还在学校共同参加过大生产劳动呢!”老穆接着说,老穆觉得叙叙旧,然后再说正事,这正事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就是,我记得你还是班里的班干部,带着全班喊过号子呢!”刘学峰显然对于当年的老穆留有深刻印象。
“那都已经成为了历史!现在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能记得这么多,看来我们也是有缘人!”老穆有意在引向正题。
“有缘啊,我们虽不是一个年级,但也是同校的校友,现在孩子们又成了同学,也是亲上加亲了!”刘学峰继续说道。
“今天来找你,还真有点事需要你帮忙!”老穆听到刘学峰套近乎的话出口,觉得到了正事登场的时候。
“你看见外了不是,也是老同学了,有事就直说,只要能帮的我会不遗余力!”刘学峰拍了下胸脯,很干脆地回道。
“我儿子穆珍在学校住了一年,不想在学校住了,因为与你们不是一个乡镇,所以在这学校读书的就他一个,晚上回去住很不方便,想借宿你家,你看这方便不方便?”老穆觉得这会儿叙旧的话提出来这个自然也不会显得唐突,并且正如刘学峰说的能帮的自然会同意的。
“这个没有问题,孩子住的是两间土屋,不知你嫌弃吗?如果不嫌弃,自然是个好事,哥俩还可以互相帮助!”刘学峰回答得相当果断。
老穆心里立时觉得如释重负般的轻松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刘学峰继续说道:“房子虽然旧了点,但是屋内我收拾得很干净,原来是老大与老二在那里住,你儿子来了,我就让老二住在新院里,你放心,自家的孩子,什么都好说!”
老穆觉得面前的刘学峰真的是帮了自己的大忙,这个已经骚扰了自己几天的问题,没有想到在这里迎刃而解,实在觉得有点欣喜若狂。
“那就太谢谢你了!”老穆不知如何感激,于是说得有十二分的诚意。
“不用太客气,我们这同学加上孩子们这同学关系,都是几辈子积的缘份!”刘学峰小有激动地说。
老穆点了点头说:“你看,我这心里包袱放下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拉呱,我还要回去办点学校的事情。”老穆准备起身告辞。
站在一边听他们俩说话的孩子一声不吭,此时也显得有点兴奋,刘旭昶拉住穆珍的手说:“以后我们住在一起,我再有问题请教你更方便了!”
一年来,刘旭昶很佩服穆珍,简直是心目中的同龄老师一样,此时听到穆珍与自己一起住,自然高兴得蹦了起来。
穆珍也很开心地点了点头,跟着站起来老穆走出屋门,刘学峰紧随其后,忙着将老穆提来的鸡蛋往车把上挂:“你看来了还提东西,让我觉得不好意思!”
“大过年的,提点礼物,就算看家里老人了!”老穆觉得此时与刘学峰的关系拉近了,于是便说出看老人的话来。
两人又互相谦让了一回,最后还是老穆的坚持,将鸡蛋留在了刘学峰家里,随后带着儿子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