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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不再是时光的故事,不再是奇诡之道。
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房间,日光灯泛着青白色,周围是一排方格子柜,柜子里已经没有任何物品。
这房间,确实是从前存放信件的地方。
在房间一侧,放着两张椅子,桌前坐着一个穿着素袍的女子,她头发花白脸却并非老妪,只是有些岁月侵蚀的痕迹,在宫生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盯着宫生。
不知道是不是王思叔的错觉,他感觉对方的眼神中,带着错愕,是无关今晚拜访的错愕。
“你是钦原?”
“是啊,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这个老妪始终坐在椅子上,背显得有些佝偻,她看着宫生的表情从错愕转变为平静。
“我不想听废话,你最好直接说,找我有什么要求?”
“我想唤醒宿主。”
那老妪沉默着,王思叔的警察职业经验告诉他,对方在听到这句话时,也许并不如看起来这般淡定。
“原因。”
“我欠他一条命,现在,该还给他了。”
老妪若有所思,她嘴角一咧,笑的有点渗人。
“你身为跨界者夺舍人类的肉身,却又要把对方唤醒?那么,你又将去往何处?”
“我?”宫生想着自己本尊的躯壳存放之地,“找一个更适合我的躯体。”
“在我面前,没有人能说假话。”
老妪纹丝不动的坐着,她话音方落却有一股力量释放出来,强大的气压让人感觉到窒息,瞬间,原本摆放在左侧的空椅子像是有了生命,木头椅子以夸张速度迅速变形,细长荆棘木条从它的椅背上蔓延成长。
这写木条顺着宫生的长腿,迅速向上,很快的困住他,在木条如绳索般扼住了宫生的脖子之后,又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抬高升起,看起来这个姿势既可以吊死也可以捆死他。
“说!你是什么时候,夺舍了这个人的身躯!?”
宫生的手扒着如冰块般无形的气流,脸憋得通红。“三日前!”
对方听到这句话,又沉默片刻,将宫生脖子上的气压降低了。
“哦?时间这么短……你来找我,想我怎么帮你呢?”
“你能帮忙的话,我必重谢。”
“那么,我们来说说看,为什么,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白发老妪钦原并没有放松,她用满是皱纹的脸浅笑,干瘪的唇把嘴唇显得如一道缝,冷酷又凶残,整个人的面目之中,早已不见方才的冷淡和谨慎,完全表露出无形的杀气。
不随心者,杀无赦。
屋子之中,老妪模样的钦原仍旧坐在椅子里,她观赏者宫生被吊在荆棘木条中,那挣扎的面孔因为方才的禁锢变得通红,手也因为拼命拉扯木条而有些伤痕,狼狈的样子让宫生看起来带着些被凌虐后的美感,
像是欣赏够了,钦原泛着青光的眼珠显出鸟瞳。
“我有三个问题,希望你的回答我会满意。”
感觉到脖子上的力气松了些,得以呼吸却仍被抓着脖子,王思叔只能轻微点头表示同意,眼见与这老妪般的钦原竟然咽着口水,舔着唇角,忽然感到一阵诡异。
“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王思叔他没有说谎,也不打算为这样的问题说谎。
“跨界之人,本命仙身。”
得到这个答案后,王思叔发现宫生的躯壳被放开,有了更多的舒适空间,他咳嗽着缓解喉咙的不适,却感到有极为明显的威胁之意,随着那些更细微藤条的试探,向他传递。
“第二个问题:他是谁?”
“无知凡胎,血灾之命。”这个答案出口后,感知脖颈周围的寒风开始变得刺喉,王思叔补充道:“等一下,他是在濒死之时将命身交给我的,实际并非我夺舍!”
气流忽然变得柔软,如同一丝春风,留恋着宫生的脖子,连带得钦原的声音也温和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什么身份?”
王思叔没有立刻回答,或者说他已经想到,说出答案将会面临的危机。
拥有天罚的王思叔是一把伏羲之剑,因自身判断征伐天下跨界者;像他这样的存在,是所有跨界者眼中需要敬重又时刻防备的人。
如果他说出身份,这只上古神兽钦原,是会趁机绞杀他,亦或是有机会交涉?
但可以确定的是,任何对黑火的贪婪和对自由的渴望,都将会成为王思叔生死线上的诱惑。
除此之外,就只能赌,这个神兽心性善良,毫无私心和欲望。听起来,颇为可笑。
“回答不出吗?”钦原问,“又或者,你不敢说?”
王思叔最终直视钦原,不含虚假,不再伪装:“无主之族,持界之主。”
这是对善念和恶欲的考验,王思叔紧盯着对方,试图抓住那细微的区别,脑子里想着一万种方法做出应战之法。
然而,他在对方的面容之中,看到的竟然是些许的放松,和一种莫名的关切。这种关切,自然不可能是针对持界之主的他的身份,那么……
“哦,原来,真的是你,持界界主,我来这人间如此久,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在如此情况下与界主大人会面。”
钦原,站起身来,长袍遮盖住身形,等他如走过来后,身后的一双翅膀伸展开来,只扇动了一下,周围的空气就变得冰凉,随之而散去的,还有那些被激发的木头,如同粉尘般消散殆尽。
“契成。我会,唤醒他。”
钦原的手与面容完全相反,这双手柔嫩白皙,如同少女般散发着微微荧粉的色泽,极为健康而年轻。
当她将手放在宫生的脸上时,王思叔感觉到那是如同爱抚般的动作,有着柔情似水的心意,以及……不可言表的爱意。
随后,那双手抚上了他的双眼,指尖在他耳尖轻轻划下,那个瞬间,王思叔感觉到一阵眩晕,他终于进入到了宫生的意识。
你可以想象两滴水,一滴穿入了另一滴,而非与其融合一起。王思叔感觉到自己进入了宫生的意识,那是关于宫生所有的,还在意识当中的往事,而宫生的意识本体,就掩藏在这些回忆和往事之中。
可否记得年幼时第一次哭?第一次尽情的笑?第一个被永远镌刻在脑海里的画面是什么?可记得在懂事之前那些被支离破碎的片段?
这个少年,什么都记不得了。
王思叔想到兰泣的关于宫生如梦之梦的描述,他与钦原一起侵入了宫生真正的意识,在被钦原触碰到的那一刻,二者体悟到的感觉——沉寂的记忆是一片虚无和空洞。
钦原在宫生的思维中,略带惊诧,在觉察到王思叔如影随形的意识时,像是要甩开对方,立刻快速穿行在这片虚幻之海,进一步的挖掘下去。
人活着,不止是会呼吸,更多的是包含着生存,生活,生命的意义在其中。
钱财权势,力量健康美貌,这些都可能会逐渐消耗,直到死亡来的那一天,生命终止时,唯一对活过的注解,于他人是对于此人的看法和记忆,于自己则是留恋的回忆和他人。
钦原的深入带着树木生发的气息,那微凉的生机让王思叔也预感到,这场思维中,暗含着血的气息。
不久后,他追上了被钦原打开的宫生的记忆,王思叔看到——
一辆绿色的火车,在轨道上发出的有规律的过轨声响,少年靠在半开的窗边看书,他似乎累了,放下书,两只小手揉着眼睛时,此时,一阵风吹过,那本书被卷出了窗子,纸张在空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然后,少年落泪了,他难过极了。
这是宫生第一次与父亲远行,在古老的绿皮火车上,开启了他人生的第一个记忆——关于失去。
这之后,各种随之而来的琐碎片段一口气的冲入脑海,让人几乎窒息。
宫生的细腻和温暖,在筑起心墙之前,他曾为蝴蝶破茧而出感到惊喜,曾为昆虫弱肉强食的法则感到迷茫,曾为落雨雷电感到对力量的崇拜,曾为……
这让异界仙体的王思叔感觉到神女娲造人的意义。
陨主继续穿梭在旧时的记忆,然而,那界域之中的风忽然原地停滞了,它试图进入一个记忆盒子——它没有任何缝隙,却又挡在必经之路上。
王思叔知道,这是兰泣提到的那段如梦之梦。适时提醒说:“这个记忆被术士封停过,可能不易破解。”
“这些雕虫小技,于我而言不过儿戏。”
王思叔闻言,并不评说,只淡然的说:“请。”
“呵,乐意之至。”
钦原的回答让王思叔又陷入沉默,他在一路追赶的过程中,发现钦原虽然快速的跳过了宫生婴儿时期的记忆,却在诸如第一次掉牙,第一次约女孩子,第一次献出宝贵的种子,第一次跟女孩亲嘴,第一次为一个女子一见钟情……
凡是这些与爱情和生活有关的部分,钦原都无一例外的观赏了个遍,但显然,这些记忆如此浅显,根本藏不住宫生的意识本体。
那么……就是钦原自己想看?
那个记忆盒子,一瞬之间被钦原以如刀锋般的意识割裂。
王思叔感叹,真是个粗暴的家伙啊。
但是终于,他们得到了一个缝隙——钻入。
那段记忆,正是宫生所恐惧,不断回放又快进跳过的过去。
在宫生的记忆之中,那些崩裂的烟花正灿,当那位微笑的母亲倒在血色之中,王思叔和钦原也看到了,那张被宫生刻意抹去的脸。
彼时,掌握着意念探循着记忆之线的钦原,已经从这回梦盒子之中穿出去,来到宫生沉睡之前那一刻。
他看到一个散发着浅金色微光的意识游荡在那里,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真正的宫生的本意识像一个小孩子般,蜷缩着,在虚无的意识之中游荡着。
“思之无界,生之有涯。
其命之地,其神归处!
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