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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子滩那一边将药材挖采,清理干净,晾晒之后,租四五辆牛车,将药材运到京城杏林馆。
半路上,被堵得水泄不通,村长伸长脖子,看着不远处排起长龙的马车、牛车,一眼望不到头,等将药材拉进京城,只怕天也得黑了!
“奇怪,前面庄子发生啥事?咋那么多人围观呢?”村长从牛车上下来,往人群里走去,打听一下情况。
有人回答道:“你还不知道?贺榜眼造出筒车,有这筒车,可就造福咱们小老百姓,都来看筒车是不是他们传的那般夸张,一天能够灌溉几十亩地。你要知道,咱们的水车一天才两三亩,直接翻十几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瞅见筒车之后,心中太震撼,竟然真的有这种神器!贺榜眼,不愧是榜眼,读书人的脑子,总比咱们干苦力活的灵光。”
“我听说当初皇上看中贺榜眼与薛状元的才学,在两人之间难做取舍,之后将两人请入宫,让他们当场策问,来决定状元的人选。皇上当初最看重的还是贺榜眼,可能是当场发挥不如薛状元吧。真是可惜了,他能造出这个筒车,可见他的才学。”
“薛状元能够取得状元,一定有他过人之处,咱们不能妄加揣测。”村长见过薛慎之,他的谈吐很不凡,而且是皇上钦点的,“皇上很看重贺榜眼,最后舍弃贺榜眼,说明薛状元比他还要厉害!如果不厉害,怎么可能让你改变主意呢?”
他踮起脚尖,看着远处小小的筒车,撇撇嘴道:“只有几十亩地算啥?商姑娘说了,她和薛状元要造的筒车,昼夜不停的运转,能够灌溉上百亩呢!”
其他人哄笑,不屑地说道:“大话谁不会说?上百亩?他们将筒车造出来了?”
有人拍了拍村长的肩膀,嗤笑道:“少说多做,才是最实诚的人。贺榜眼一声不吭将筒车造出来,薛状元牛皮吹出来,现在啥都看不见。咱们不贪图那上百亩的筒车,有这几十亩的心满意足了!”
“就是,有这几十亩的水车,已经足够了。咱们一户最多也就是十几亩地,多的也是浪费了!”
村长心里十分气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想说什么,被他儿子给拽住。
“爹,这些人不认识薛状元与商姑娘,咋会知道他们的好?您帮着他们说话,反而让这些人作践薛状元与商姑娘。贺榜眼造出筒车,能够造福他们,在他们眼中贺榜眼就是顶顶的好人。”付闻劝说村长。
村长生着闷气,在他心里薛状元与商枝是无人能及的,别人贬低他们,他心里自然不高兴。
有人暗讽道:“大叔,你瞧瞧,还是你儿子懂事。一大把年纪,瞎凑啥热闹?”
付闻反倒火气大,“不就是一个筒车,吹嘘上天!你们爱捧着贺榜眼,凭啥拉着薛状元给他做踮脚石?你们甭忘了,商姑娘研制的伤寒、天花、霍乱药,你们这么能,有本事你们大家伙病了,就别吃商姑娘制的药!”
一句话,噎得众人哑口无言。
贺锦荣正巧带着书童过来,听到付闻的话,他温润儒雅道:“这位兄台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不能将别人与我放在一起相提并论。薛兄十分有才华,他的学问令我折服。这一辆筒车,我不敢居功,是一次机缘巧合,我捡到一张图纸,上面只有一个大轮,我看到后觉得十分精妙,一连半个月未曾合眼,这才将筒车给完善出来。我相信,如果将图纸给薛兄,他一定也能顾造出来,只是我比他幸运。”
贺锦荣不是蠢笨之人,他很谨慎,毕竟筒车不是他造出来的,若是有哪些地方没有善后好,捅出篓子来,事情爆发出来,他就得担上剽窃的罪名,严重者,只怕功名也要被褫夺!
以防万一,他决定说图纸是捡到的,他将后面的水槽与工程完善,如此一来,功劳依旧在他的身上。
他会安排人引导谣言,让大家以为是有人造不出筒车,只得放弃将筒车图纸给扔掉,才会便宜他了。
今后即便薛慎之造出来,站出来拆穿他,为时已晚。
贺锦荣的态度更加的亲和,“这位老伯,你若是对我有何疑问,可以提出来。”
平子滩的村民很淳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性子直接爽朗。闻言,他直接问道:“这图纸是你捡到的?”
贺锦荣手指一紧,笑容不变道:“有问题吗?”
村长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贺锦荣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就看见村长带着付闻离开。
付闻问他爹,“爹,你问图纸干啥?难道图纸有问题?”
村长叹息道:“他的图纸是捡来的,我听说商姑娘看了咱们的手摇水车后,就想要造筒车出来。我猜这图纸是不是他们遗漏的。”
“我们写信问商姑娘,如果不是的也就算了。是他们遗弃的,商姑娘心里也有底。”付闻这么一说,立即得到村长的赞同,他们将药材拉到杏林馆,然后去惠民医馆找刘掌柜。
刘掌柜听到他们说的话之后,虽然之前与商枝闹得不愉快,也没有往心里去,立即磨墨写信,派人送去驿站。
而那一边,贺锦荣的名字却是名满盛京。
工部尚书罗大人将贺锦荣造的筒车图纸呈递给元晋帝,“皇上,微臣去庄子上看过,筒车的汲水量,令人震撼,是手摇水车的十几倍,若是有这个筒车,对我们农业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微臣建议皇上去亲自考察一番,便知微臣所言非虚。”
元晋帝看着图纸,觉得设计的很精巧,来了一点兴致,“刘勇,安排下去,朕明日微服私访。”
罗大人见元晋帝同意,心里一喜,“皇上绝对会不虚此行!”
元晋帝知道自己并非一个好皇帝,疏于朝政,沉迷丹药。如今已经吞服国师炼制的丹药,药效如何便不得而知,他的头痛症却是日渐好转,多少有一点效用。
他便再吩咐国师,炼制一颗长生丹。
他到底是一个帝王,若是大周国在他的手里,盛世太平,水利、农业等等有重大的突破,将会使他名垂青史,因此贺锦荣制出筒车,能够改善水利,他自然要亲临现场,一睹筒车真面目。
翌日,元晋帝穿着常服,身后隐藏着暗卫八人,禁卫军首领贴身跟随,带着罗大人,一起去往京郊的庄子。
贺锦荣早已得到消息,与高映月一同去往庄子上,摒弃掉闲杂人,在门口等候元晋帝。
将近晌午,元晋帝一行人乘着普通乌蓬马车抵达庄子。
贺锦荣与高映月跪下行礼。
“免礼。朕微服私访,不必行此大礼。”元晋帝抬眼望向不远处转动的筒车,源源不断的水流流向田地里,湿润着干涸的土地。他新奇的走过去,看着木轮外平绑着竹筒,连接着水槽,有一半的水倒在水槽外,若是水流全都倒进水槽,汲水量会是如今的一倍。
“你如何想着造筒车?”元晋帝转过身来,目光沉沉地望向贺锦荣。
贺锦荣按照之前的说辞道:“禀皇上,这筒车并非是微臣最初想要造的水利工具,机缘巧合下,捡到一半的图纸,窥见其中巨大的价值,便废寝忘食的研制出来,昨日才造好。”
元晋帝指着多余的水从田地里又流向河水里,“你的筒车只能灌溉这一块地,其他的还需要移动位置,岂不是很麻烦?”
“微臣这几日想到一个法子,将田地挖成楼梯的模样,有层次,如此一来,水可以由上而下,所有的田地都可以灌溉到,不必担心有遗漏。”贺锦荣将他的想法说出来,希望得到元晋帝的支持,“若是如此,就要开垦田地,微臣建议皇上下旨,让里正将田地全都收上去,将每家每户拥有的田地全都登记造册,等开垦之后,再按照各家各户的田地,同等划分。”
元晋帝倒觉得这个法子很好,但是……
“如今国库空虚,如何能够银子让你将筒车普及,再开垦梯田?”元晋帝双手背在身后,望着筒车,目光未明,“筒车对水利一事有改善,彻底的实施,还需要等国库充盈之后再议。”
贺锦荣连忙说道:“皇上,微臣有一个建议。筒车惠及百姓,得利的是百姓,不妨让百姓自己挖梯田。而筒车所制造的钱财,由百姓平摊?”
元晋帝哈哈大笑,赏识地看贺锦荣一眼道:“你比贺岱更得朕心,若满朝文武,都如你这般才学实力过人,朕未尝不能做千古一帝。”
贺锦荣惶恐地跪在地上,“皇上,臣担不得您如此赞誉。若不是有肱骨大臣,为皇上分忧,在您的治理下,大周国也便不会如此昌盛,国泰民安,又哪里轮得到微臣献丑?”
“行了,此事就交给罗寅与你操办。若是办得好,朕重重有赏。”元晋帝采取贺锦荣的提议,并且将此事交给他去处理,罗寅协助。
贺锦荣心中一喜,连忙谢恩。
元晋帝出宫的目的便是考察筒车的效果,如今事情安排妥当,便立即回宫。
贺锦荣心怀凌云壮志,如今筒车一事,令皇上对他极为赏识,并且将此重任委任于他,无论如何,他也要施展拳脚,大干一番。若是全面推广,他定能破格提拔。
高映月站在一旁,看着神色激动地贺锦荣,并不为他的成就感到高兴,反而忧心忡忡,“相公,罗大人是正二品大臣,而你不过是七品,他抬举你,你如今在筒车一事上,他却要听从你的调任,妾身以为这会让罗大人对你生出不满。你明日与他见面时,可以抬举他,事事听从他的命令安排。”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贺锦荣被高映月兜头泼一桶冷水,明知她说得有道理,却依旧难掩怒火,他克制道:“我是奉命行事,罗大人会体恤。况且筒车是我造出来,他一窍不通,如何指挥?”
高映月见他不听劝,只得作罢了。
元晋帝派一支队伍听从贺锦荣的安排,他立即着手在京城周边的府城推广筒车,但是百姓出不起建造堤坝的银钱,最终是朝廷拨银,百姓对元晋帝与贺锦荣感恩戴德。
元晋帝给各个府城发送兴建筒车的文书,并且派一人下去带着图纸去督工。
贺锦荣为拢络住裴焦,向元晋帝亲自讨要裴焦做他的助手,让他学习如何造筒车,等裴焦学会之后,他正好被元晋帝派遣到儋州府。
儋州徐知府看见裴焦带来的图纸,脸色骤然一变,“裴大人,冒昧的问一句,你这图纸是从何处来的?”
裴焦看着徐知府眼底的惊诧,疑惑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徐知府没有开口,而是从书案上拿出一张图纸,推到裴焦的面前,“这是薛状元造出来的筒车,如今已经在整个儋州府县镇村推广,百姓已经用上筒车,缓解天热导致地里干旱的问题。”他不等裴焦开口,又从书案上拿着奏折给裴焦,“我已经打算上奏,为薛状元表功。”
裴焦震惊了,这两张图纸除水槽的设计不同之外,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除了有人剽窃复制之外,他根本不相信两个人会灵感碰撞在一起,设计出一样的东西!
“薛状元是何时推广的?”裴焦询问。
“他大婚没有几日便造出筒车,之后没有几天,他便找来几十个木匠师傅,教他们造筒车,将他们分派到各县镇村造筒车,便利百姓汲水。你来的巧,昨日方才全部竣工,我已经派人去察看,筒车在每个临河的村庄落实到位。”
裴焦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薛慎之早已在儋州府推广,而贺锦荣只是二十天前开始推广筒车,从他名动京城的时间算起,比薛慎之要迟至少半个月。
他突然记起来,贺锦荣的图纸是捡来的,如果图纸是出自薛慎之之手,那么贺锦荣在撒谎。
他们几人是同科进士,对彼此之间的笔迹十分熟悉,贺锦荣捡到图纸,一定会辨认出是出自薛慎之之后,而他却据为己有!
此事皇上已经委任贺锦荣,他如实上报,皇上未必会给薛慎之一个公道。京城与天下百姓,皆知筒车是贺锦荣造出来的,元晋帝也考察认同此事,若是爆出贺锦荣剽窃,那么这也是在打元晋帝的脸。
只怕元晋帝会将错就错,甚至会将罪责归咎在薛慎之头上,为的是息事宁人。
“徐大人,此事该如何处置?”裴焦犯难了。
徐知府当然是希望功劳在薛慎之身上,对他来说可是很有益处。他方方面面仔细想一遍,最终开口道:“如实上报。”
裴焦立即带着徐知府的奏折立即回京。
等裴焦回京,已经是将近半个月后,已经七月初。
贺锦荣在京城周边的府城县镇村造好一批筒车,节省人力,汲水效果显著,得到百姓一片赞誉。
贺岱等人便打算让朝臣上奏,破格提拔贺锦荣,将他安置在工部。
这份奏疏,呈递在元晋帝龙案上。
而就在这时,裴焦回京。
他立即求见元晋帝。
元晋帝因为儋州府有情况,立即召见裴焦。
裴焦跪下给元晋帝行礼,之后将薛慎之的图纸与贺锦荣的图纸拿出来,并徐知府的奏折,一并呈递给元晋帝。
“禀皇上,儋州府的筒车在微臣赶赴过去,就已经竣工。而这筒车的建造者是薛慎之薛状元。徐知府说薛状元在六月初的时候,就已经将筒车造出来,六月初十便已经将筒车全面在儋州府推广,徐知府正准备写折子上奏为薛状元表功,微臣却在这时奉命去往儋州府。”
元晋帝看着刘勇放在龙案上的两张图纸,一模一样。
而裴焦透露的信息,薛慎之六月初造出筒车,贺锦荣造出的筒车是六月中旬。
筒车的功劳是谁的,一目了然。
何况,贺锦荣曾经言明,图纸是他捡到的,并且将图纸给完善出来。
如果在贺锦荣之前,薛慎之将筒车拿出来,他自然会论功行赏。
如今天下皆知,贺锦荣造出筒车,如果再澄清是薛慎之的功劳,岂不是自打嘴巴?
果然如裴焦所料,元晋帝沉默片刻后,沉声道:“图纸是贺爱卿拾到,那张图纸并未完善,也有倾注贺爱卿的心血。此事若当真要评断个结果出来,却是说不清楚。”稍作停顿,元晋帝道:“朕念薛爱卿在儋州府建造筒车有功,待贺爱卿将筒车全部普及之后,再给予封赏。”
只是一个赏赐便打发,言词间,对贺锦荣颇为维护。
裴焦不过一个七品芝麻官,如何敢置喙元晋帝的决定?他告退离宫,回到裴府的时候,去书房找裴首辅。
裴焦愤懑不平道:“贺锦荣不过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提拔我,如今回想起来,不过是因为我是您的孙儿,想给裴家卖个好。他手里的图纸,究竟是不是捡来的,还未知!”
薛慎之十分谨慎,这么重要的东西,不会随意乱放,又如何会遗失?
裴焦笃定是贺锦荣偷窃。
可惜元晋帝偏袒,他不能为薛慎之讨一个公道。
裴远是两朝元老,位极人臣,他身为内阁首辅大臣,经历过,见识过更多类似的事情,并不以为然。
“裴焦,你要懂得官场沉浮,藏污纳垢,比之更下作,腌臜的手段层出不穷。想要在朝廷立足,首先要懂得优胜劣汰,成王败寇。这世间哪有那么的公平?薛慎之若是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也不过是技不如人。即便这一次,皇上给他公道,下一次他又如何化解危难?”
“可是,朝廷律法是虚设吗?”裴焦不懂!
裴远哼笑道:“律法?当你成为一个强者,便是凌驾在律法之上,漠视一切。律法不过是为弱者而框设。”他目光深远地望着皇宫的方向,“皇上是大周国的帝王,他说的便是王法。”
“若是不分黑白,不辨是非的帝王,与昏君有何区别?”
裴远意味深长道:“你弱小,才谈黑白,是非。例如平阳候府的二房苏景年,他欺男霸女,又得到什么惩罚?那些被他欺辱过的人,对他来说太过弱小,两者相比,律法对他来说形同虚设。薛慎之这一事,皇上参与其中,两者相比,他是弱者,如何定夺,规则自然由强者定夺。”
裴焦的三观被颠覆,他红着眼睛道:“祖父,我不想成为这一种人。剽窃别人的成果,他是一个读书人,是读书人的耻辱。您的位置,令天底下读书人推崇,祖父你能帮薛慎之吗?”
裴远叹息。
裴焦握紧拳头,“您曾经教育我,每个人付出的努力,都不该被辜负。难道,薛慎之的努力,就该为别人做嫁衣?”
裴远反问,“我又凭什么帮助他?就因为他的成果被人占去?若是如此,我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他疲累的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裴焦深深看裴远一眼,他转身跑去曾府,将这一事告诉曾秉砚。
曾秉砚将曾滨请进书房,半个时辰之后,一辆马车离开京城,去往儋州府。
——
商枝与薛慎之未免夜长梦多,将筒车推广出去,而建筑堤坝所需要的银子,则是商枝号召富绅将家中不需要用的东西,拿出来义卖,用来建造堤坝。
商枝与薛慎之很得人心,谁也吃不准自个会不会生病,谁也不知道薛慎之仕途能走多远,他们一发话,纷纷将家中用不上的东西,拿出来义卖。
筒车顺利在各个村镇建造。
商枝收到村长信的时候,筒车基本上已经竣工。
看完信中的内容,商枝脸色阴沉,她没有想到,贺锦荣是个伪君子,真小人!
他不费吹灰之力,窃夺不属于他的一切,如何不叫人气愤?
薛慎之进来,感受到屋子里冷凝的气氛,不禁询问道:“发生何事了?”
商枝直接将信给他看,“这个贺锦荣,真是和贺良广蛇鼠一窝!都不是个好东西!幸好你一直没有惦记着贺家给出国子监名额一事,他们不过是为贺锦荣铺路,你占他们的好处,今后就得为贺锦荣买卖,你的所有功劳都会给他们抢去!”
薛慎之眼底一片暗色,任谁的功劳被人抢夺,心情都会十分糟糕。
“慎之,贺锦荣已经将功劳包揽去,他的名声已经传遍天下,我们只怕要吃定这个哑巴亏!”商枝咽不下这一口恶气!怎么也想不通,是哪一个环节出现问题!
好端端,图纸就被泄露出去?
薛慎之倒是十分的镇定,事已至此,心急也无用,不如沉下心来,想着应对之策。
他仰头望着开始还蓝天白云的天空,转瞬乌云盖顶,电闪雷鸣,幽幽地说道:“该是你的如何也抢不走,不该是你的,吞下去,早晚会吐出来。”
随着这一句话落,轰隆隆一声炸响,顷刻间,倾盆大雨。
商枝琢磨着薛慎之这句话,便知道他心里怕是有了主意。看着他身上沾上的污泥,上前解开他的衣裳,脱下外衫,放在一旁的木桶里,去厨房打水给他洗手。
薛慎之双手放在铜盆里净手,拿着绢布擦干净,取来干净的衣裳,去净室洗澡。
商枝给薛慎之做一碗卤肉饭,他洗完澡出来,坐在桌前用饭,商枝取来他换下的脏衣裳蹲在门口搓洗。
嘉郡王妃与秦玉霜几个人,已经回京城。
沈秋出去给商枝办事,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除了屋外的雨水哗啦声,十分安静。
薛慎之只用了半碗饭,目光深邃的凝视着商枝,里面翻涌着令人难懂的情绪,他忽而开口道:“枝枝,若有一日,我违背你的意愿,你会如何?”
商枝搓着衣裳的手一顿,低垂着眼睫,将他挽起的袖子展平,里面装满了泥土,抖落在盆子里,在木板上用力搓掉泥渍,洗干净一件外衫,她才回答薛慎之。
“你如果真的违背,一定有你自己不得已的选择。只要不是背叛我,我不会对你的事情指手画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抱负。慎之,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
就像薛慎之义无反顾,支持她的事业。
薛慎之对她的感情,她都看在眼里,若非逼不得已,深思熟虑,他都不会轻易的不顾她的意愿行事。
而违背她的意愿,只有离开清河县这么一桩事。
经过筒车这么一件事,她对杏花村已经看淡许多,这些人曾经救济过原主,而她还村民衣食无忧,已经是报答恩情。
仔细想一想,她对杏花村的感情,是因为她穿越来到这里,就一直在这里生存,才会有不一样的感情。
另一个,便是因为薛慎之。
村民对她的感恩,是因为她能够给他们带来富足的生活。
她又何必因为这些不知冷暖的人,将薛慎之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
贺锦荣敢剽窃薛慎之的成就,又何尝不是欺负他微弱?
薛慎之得到确切的答案,心里便毫无顾忌。
“如今已经到两月之期,我该给皇上一个答复。”薛慎之将碗筷收进厨房里,走出来对商枝说道:“我等你给林玉儿切除脸上的痦子,再一起动身回京。”
商枝将衣裳放在清水里洗两三遍,晾晒在杂房的竹竿上。
“我明天就给林玉儿切痦子。”
这个手术对于商枝来说,只是一个小手术。
林玉儿的痦子随时有病变的可能,不能再拖下去,商枝已经做好准备,刻不容缓了。
而且,只是耽误一天的行程,到时候他们快马加鞭的赶路,尽快赶到京城就好!
薛慎之颔首,便着手开始准备箱笼。
第二日一大早,薛慎之起身给商枝做早饭,让她多睡一会,养足精神,才能够给林玉儿动刀子。
商枝睡眠浅,醒过来,就很难再入睡,她爬起来去药房配药。
两个人一起吃完早饭,去往县城。
林玉儿早早在医馆等着。
而她要动刀给林玉儿切除痦子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一日,不少医馆的郎中在门口等候,想要见识一下这等神技。
商枝之前传授的缝合术,让众人学以致用,对于伤口快速愈合起到很好的成效。
他们尝到甜头,商枝这边有一个风吹草动,拥护者众多。
看的人多了,会给林玉儿增加心理负担,更紧张。
商枝对众人说道:“我第一次在皮肤上动刀子,你们看的人多了,我心里会紧张,就怕会出现差错,不如你们在外等着看结果?若是有感兴趣的,我再慢慢与你们讲解。”
众人异口同声道:“没有问题。”
林玉儿紧紧交握的手心松开,吐出一口浊气,她真担心商枝让人围观。
商枝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你别紧张,不是开膛破肚,只是一个将痦子给剔除,很小的一个手术。”
林玉儿已经知道‘手术’是什么意思,商枝给她解释过。
闻言,她心里的紧张又消除一大半。
屋子里用艾草与烈酒消过毒,商枝让林玉儿躺在有她半人高的竹榻上,将药一一拿出来,又取出消毒好的手术刀与针线,泡在烈酒里。
她给林玉儿喝下止痛药,用银针扎她的手指,“痛吗?”
林玉儿点了点头,“只有细微地疼,我觉得像是喝醉了一样,身上都是麻痹的,疼痛减弱很多。”
止痛药是商枝研制出来的,效果不如麻药,依旧能有一点痛,却是痛感不强烈。
“你闭上眼睛睡一下,一会儿就好了。”商枝拿着干净的细棉布,蘸着药水消毒,拿着能上色的药汁,在她的痦子上标记,之后拿出刀子开始动手。
冰冷的刀刃贴在林玉儿的脸上,她整个人一个激灵,眼睫颤动着。
商枝低声在林玉儿耳边道:“我在儋州府开了一间美肤馆,生意还不错。你的痦子比较大,多少会有刀口瘢痕,我调制的药膏每天坚持涂抹两次,这样能淡化很多,你若是再涂抹一点脂粉,基本上看不出来。”
林玉儿的思绪顺着商枝的话走,脸上一痛,她双手紧紧揪着床单,心里却不那么害怕,紧绷地神经被商枝轻柔低缓的声音抚平。
林辛逸站在一旁,往林玉儿手里塞两块绢布,不会伤到掌心。
他拿着帕子给商枝擦汗,看着她如何将痦子切除,如何缝合,清创,再涂抹上消炎药与代痛散。
代痛散发挥药效,林玉儿痛到麻木的脸颊,稍稍缓解下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商枝稍微给她将伤口包扎一下,若只是缝合三四针,就不用包扎。
“等等!商姑娘,您先给我们看一看,讲解一下,如何将痦子切除?”众人看着林辛逸将血水端出去,探头进来,阻止商枝包扎。
商枝沉吟片刻,看着林玉儿熟睡的面容,微微颔首。
郎中蜂拥进来,围着林玉儿打量着她的伤口,发现脸上的痦子全都被切除干净,一共缝了十五针。他们认真听商枝讲解,如何分辨容易病变恶化的痣,如何切除,缝合与护理,听完之后,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一碗止痛药。
“商姑娘,您给她喝的是什么药?整个过程没有听她喊痛。”
商枝给他们带来太多太多的震撼,但是看她再次展露身手,依旧不免被她给惊叹到!
如果动刀子切除致病的根源,在医术上又是一大突破。
而且商枝说若是条件更成熟,她研制出更多的药,假以时日,还能够开膛破肚!
开膛破肚啊,只要想一想,便浑身热血沸腾。
如今,也只能想一想而已。
他们多么希望商枝能够攻克这一项医术的阻碍,她一定会成为开天辟地有史以来的第一人!
成为人人尊崇,敬仰的,医圣!
商枝抿唇笑道:“这个药,我会制成蜜丸,你们今后若是遇见要动刀子的情况,将蜜丸融化于水就可以。”
郎中们闻言,不免有些失望,商枝这是不打算将药方子外传。但是转念一想,商枝会将药卖给他们,也就松一口气,全都心情愉悦。
大家并没有走,而是留下来观察林玉儿的情况。
一直到暮色四方,林玉儿方才醒过来。
脸上隐隐地疼,火辣辣的感觉。
林玉儿睁开眼睛,看着四周围绕的人,眨了眨眼,迷茫地看向商枝。
“有不适的感觉吗?”商枝温和的询问。
林玉儿自我感受一番,摇了摇头,“没有不舒服,就是伤口有一点疼。”
商枝道:“没有就好,如果明天都没有发热或者其他病痛,你就脱离危险了。”
林玉儿嗯了一声。
郎中见林玉儿没有事,精神状态都很好,纷纷散了。
一直到第二天,林玉儿都没有出现突发状况,商枝彻底放下心来,“你的药我都给林辛逸了,到时他给你拆线。”
林玉儿点头,不敢说话,动一动脸颊就疼。
其他郎中得知,全都没有动静,他们在等,等林玉儿彻底恢复。
等林玉儿的伤口拆线愈合之后,涂抹上脂粉,压根看不出她下颔的伤疤。
圆溜溜的杏眼,高挺的鼻子,粉色菱形唇瓣,尖尖的下巴,林玉儿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清秀佳人。
他们谁也没有预料到,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脸上长痣,影响美观的夫人小姐,全都找商枝将痣切除,一度让商枝哭笑不得。
言归正传,林玉儿没有并发症,商枝便与薛慎之动身回京城。
他们的心血被人剽窃,这一笔账,无论如何,不能不清算!
商枝离开医馆,一道黄色影子扑闪而来,蹿进她的怀里,伸出舌头用口水给商枝洗脸。
商枝差点被旺财给扑倒在地,她紧紧抱着旺财,后背抵在墙壁上,仰着头躲它的口水,“旺财,你快住口!我的脸都是你的口水!”
旺财‘汪汪’吠叫两声,尾巴摇摆着,爪子往她肩膀上搭,兴奋地伸出舌头又要给商枝洗脸。
商枝嫌弃的推开它的狗头,“不许闹!你再不听话,我不带你回京!”
旺财歪着脑袋听商枝的话,似乎懂了,眼神幽怨地看商枝好一会儿,见商枝并不妥协,嗷呜一声,从她身上下来,趴在地上,两爪子捧着脑袋,像是作出一副头疼的模样。
商枝不知道它是真头疼还是假头疼,反正她是头疼了。
这狗怕不是成精了?
商枝拎着一根肉骨头给它啃,要将旺财带回京,她特地去铁匠铺子,买一根狗链子套着旺财的脖子。
它性格温驯,经常犯二,并不咬人。但它再有灵性也是一只狗,骨子里潜藏着兽性,难免有一日会被哪些事给激发,发狂的咬人。为了安全起见,商枝给它套一根狗链子。
旺财对狗链子很不满,俩爪子扒拉半天,甩动脑袋,也没法摘掉狗链子,十分抑郁地趴在地上不动。
商枝与薛慎之上马车,旺财才迈着优雅的步伐跃上马车,郁闷地瞥商枝一眼,蹲在薛慎之的脚边。
“哟,给你套狗链子,你还和我生气?”商枝发现新大陆一般,新奇的逗弄着旺财。
旺财抬起爪子,捂着耳朵,闭上眼睛,懒得搭理商枝。
商枝:“……”
她这是被嫌弃了?
商枝打算日夜兼程的赶路,但是天公不作美,连日大雨倾盆,夜路并不安全,便会在白天赶路,晚上找一家客栈歇息。
到白嵩城的时候,商枝与薛慎之遇见头发霜白的曾秉砚。
“老师,您为何来白嵩城?”薛慎之上去打招呼。
曾秉砚十分意外,会在酒楼里遇见他们二人,“我准备去杏花村寻你,你们赶路回京,想必已经知道筒车一事,我们长话短说。贺锦荣占用你功劳一事,裴焦上奏给皇上,却被皇上压下来,说筒车的图纸是贺锦荣捡到的,他将后面的部分完善,也算他一份功劳,等筒车全都建造好,再给你一些赏赐。”
曾秉砚从裴焦口中得知,十分气愤,对待薛慎之也没有好脸色,直截了当道:“老师劝你若要走仕途,便回京城来。如果只是有立身的根本,你就不必做官。否则,你的政绩也是给旁人锦上添花,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薛慎之汗颜道:“老师,学生已经想通,此次回京,便已经做好入翰林的打算。”
曾秉砚这才欣慰的点头,“筒车一事,该如何处置,可有眉目了?”
薛慎之目光晦暗道:“之前,没有。如今,有了。”
曾秉砚挑眉,“什么方法?”
薛慎之意味深长道:“等回京老师自然就明白。”
不等回京,曾秉砚沿途回京,看着离京城越近,建造水车的村镇,全都泛起涝灾,便知道薛慎之想要做什么了!
他一脸幸灾乐祸,就等着回京看好戏。
商枝掀开车帘子,看着筒车水轮四分之三没入洪水中,水位随着雨水越来越高,往村庄里淹去,她眸光闪了闪。
他们不会知道,筒车能够有效的汲水,但是不抗旱耐涝。
大旱水位低,水车无法汲水。而涝灾水位过高,筒车水轮无法转动。
如今发生涝灾,是因为贺锦荣建筑堤坝,将水流堵死,无法排泄出去,水位增高自然就变成涝灾。
这些时日来,商枝脸上总算露出一抹笑容,“这一回,我们等着他们求上门来!”
薛慎之见到下雨的时候,心里便不急切了,他建造的堤坝,留有泄水口,水位一定程度的时候,水流就会漫过堤坝流泻而下。
而贺锦荣却是堵死了,担心大旱,堤坝建筑过高,才引发的涝灾。
他之前受百姓多赞誉,接下来,便会得到多少骂名!
果然如薛慎之与商枝所料,因为建造堤坝引起的水灾,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痛骂贺锦荣,是他毁坏他们的家园。
贺锦荣听到消息的时候,脸色骤变,顿时煞白。
“怎么会涝灾呢?要怎么解决?”贺锦荣急匆匆的找上贺岱,问他拿主意。
贺岱疼很痛,“是筒车的缘故?我们将筒车拆卸,炸毁堤坝,应该可以缓解涝灾。”
贺锦荣情绪激动,额头上突出青筋,“这怎么行?朝廷拨银子下来,如果全都拆卸掉,就是我办事不利!而且皇上知道图纸是薛慎之的,他为了护住皇家颜面,袒护我。若是筒车保不住,皇上定会那我问罪!”
“难道你要看着泛滥成灾?”
那时候,才是贺家的灾难啊!
贺锦荣紧抿着唇角,心里不甘,却又没有头绪如何解决问题。
他笃定,除了拆除筒车与炸毁堤坝,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只是他暂时想不出来!
他心中焦灼,脑海中想到一个人——薛慎之!
难道,他要去求薛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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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东西不是福气,而是祸端,哈哈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