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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下了菊花豹,又叮嘱了马夫几句,看着马夫牵走了菊花豹,这才走向大帐门口。周德威先一步已经站在那里,连忙向李克用介绍:
“大王,此乃益昌公主,是官家的九公主。”
李克用点点头,眼光转向那个太监。
周德威忙说:“这一位是杨复光杨公公的外甥,现在是观军容使,张承业张公公。”
一听见杨复光的大名,李克用的眼光立刻热切起来。当初就是杨公公请下圣旨,派陈景思来鞑靼宣诏,他李克用才得以施展抱负,打败了黄巢,自己也得到了河东地盘。所以杨复光可说是李克用的伯乐。杨复光去世时,李克用可是送了大礼的。如今听见这位张公公就是杨复光的后人,他立刻热情起来:
“原来是张公公!啊呀,李某早有耳闻,今日方才得见!”
一边说,一边双手抓住张承业肩膀,以示亲热。
张承业怕自己喧宾夺主,连忙笑着说:
“李郡王,咱家可不敢当李郡王厚爱。今日咱家是陪了九公主前来晋见大王,商量勤王之事的。”
说罢自己向后退了两步,让李九娘占据前排位置,显示出尊卑主仆。
李克用哈哈大笑:“勤王是大事,来来,张公公,咱们进帐内细谈。”
说罢竟然挽着张承业手进了大帐,却忘了叫李九娘一声。
周德威连忙向李九娘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九娘心中顿时颇为吃味。明摆着我才是金枝玉叶好吧?那张承业,不过是我家的家奴罢了!这李克用果然不愧是蛮夷,竟然不识尊卑秩序!见了张公公,便似见了个宝;反而冷落了我这公主!
而且两个大男人公然手挽着手走路,像话吗?真是恶心死人了!若不是为了父皇回銮的大事,奴才不进去呢。
虽然一肚子腹诽,但李九娘还是跟着进了大帐,李克用见公主进来,就随手指了一个胡床,示意公主落座。李九娘瞥了一眼那胡床,嫌弃它腌臜,不肯落座,站在帅帐之中开门见山说道:
“此番三贼作乱,致使圣人蒙尘,想来李郡王已然知晓。奴闻郡王素以忠义自许,今日所见却大谬不然,竟然至今未发一兵一卒进军南山救驾!请郡王说说,你是何道理?”
张承业一听李九娘这口气,哪里像是来搬兵勤王?倒像是兴师问罪!连忙打圆场:
“大王,公主忠孝,故此言语剀切,还望大王莫要计较。”
李克用正要说话,却被李九娘抢先怒斥道:
“蠢奴!奴与李郡王商榷,何须你来多嘴多舌!”
李克用冷哼一声。他本来并不想与一个小娘见识,但是张承业是杨复光之后,岂能在河东帅帐受辱!
“此乃河东帅帐,却非公主训斥家奴之地!张公公乃我座上贵客,还望公主慎言!”
听见李克用公然庇护张承业,李九娘不由气往上冲,但想到现在须要依靠这个沙陀王救驾,就强自压下火气,先不理张承业这头,冷哼一声,面对李克用说道:
“原来张公公还是河东贵客,那先不说他,奴只想知道,李郡王究竟要不要勤王?”
李克用随口说道:“孤十万大军,千里来此,自然是要勤王。”
李九娘要的就是这句话:
“既然如此,还望李郡王言行一致!速速带领你这支沙陀兵,立刻杀入南山,迫使三帅同意官家回銮。若沙陀勤王有功,奴自会如实禀告官家,担保郡王功名利禄锦上添花!李郡王以为如何?”
李克用一听,暗想这公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对自己发号施令,把自己当成了她裙下之臣!但他乃虎踞河东,掌控半个中原的沙陀王,当然不屑与一个小娘置气。当下不怒反笑,有些戏谑地反问道:
“孤如今已经是陇西郡王,还要如何锦上添花?”
李九娘当然胸有成竹:
“奴自会请父皇封李郡王为一字王!”
李克用的“陇西郡王”或者朱全忠的“吴兴郡王”,都只是郡王,官爵从一品。但李九娘所说的一字王,比如岐王,那就是正一品的亲王!食邑万户,真正的位极人臣。
听李九娘扔出这么一个大肉包子,哪怕贵为沙陀王,也不禁眼红心跳。但他毕竟阅历丰富,深知朱邪家虽早已赐姓入籍,但朝廷视沙陀为异族,所以他做亲王的希望也几乎为零。
纵然救驾成功,官家也未必肯打破异族畛域,封他做亲王。何况这个承诺,只是来自一个公主之口,官家完全可以拒不承认。
所以李克用心脏猛烈跳了一跳之后,又恢复了平静:
“此乃将来之事,今日且不必说。只是公主是否想过,岐王挟持官家,其实就是人质!孤若大军压境,一旦他们狗急跳墙,闹得玉石俱焚,岂非孤鲁莽之过?”
张承业听得连连点头:“殿下,李郡王所言,倒是不可不虑。”
不料李九娘杏眼一瞪训斥道:
“分明是他一番推脱,你这蠢奴怎地倒还为他说话?好生颟顸!奴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官家,否则此生怎敢再说忠孝两字?”
张承业当然不敢反驳李九娘,李克用却根本不鸟公主的面子:
“孤说的话,殿下听不懂吗?你只说一旦驾崩,孤如何面对天下汹汹之口?”
张承业连忙说:“李郡王所言有理,公主不可不察。”
“驾崩”两字,乃是臣民的最大忌讳用语,李克用居然毫不顾忌说了出来,李九娘顿时柳眉倒竖:
“沙陀王!你居然诅咒父皇,其心可诛!说三贼是乱臣,奴看你也是一丘之貉!”
如此当面痛斥,顿时把李克用气得火冒三丈,若非李九娘是公主身份,早就被他一刀砍下人头了。
李克用使出最大的耐性保持住身份,只是沉声吐出四个字:
“八郎,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