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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友孝起了鸡皮疙瘩。
这小鬼,果然一想到“鬼”字就会出现。他说“我是沙陀人”,那么自己就是沙陀人,那自己的便宜老爹,是不是沙陀王呢?前两天倒是听李筠说过那个沙陀王李克用,如何英勇善战,如何一箭双雕。这么牛的一个人,是自己老爹?
头脑里空空的,那小鬼没有发送念头过来。叶友孝连忙用“鬼”字呼唤,仍然没有回音。
这小鬼。
叶友孝想到,小鬼只是留下一个信息,自己真是沙陀人。难怪义父说长得像呢。
胡思乱想了一夜,天将要亮的时候,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喊叫:
“唱戏的叶家,是在这里吗?”
叶厚生连忙开门跑了出去,却见两个军汉站在院里,连忙上前躬身说道:
“小老儿便是……”
左首那军汉不由分说,立即便道:
“李都头叫我两个来告知你,此处住不得了。”两个军汉说完转身就走。
叶厚生甚是惊慌,连忙上前问道:“还请军爷示下,我等该去何方?我等本来……”
那军汉不耐烦答道:
“岂不闻天高任鸟飞?尔等速速逃走便是,好不罗唣!”
叶厚生呆了,过了半日才反应过来,看那两个军汉,早已走得再无踪影,回头一看,叶大娘母女和叶友孝,俱都站在身后,眼巴巴看着自己。情知此时作为一家之主,必须马上做出决断。为难的是,有谕旨让叶家在凤翔准备献艺,自己若是擅自逃走,岂不是成了钦犯?但若是不走,李都头叫人前来传话,眼见必然是凶险异常。
叶厚生迅速拿定主意,将两掌一拍说道:
“县官不如现管。且听李都头的,马上就走!”
叶大娘慌忙问:“不知官人要去何方?”
叶厚生说道:
“且喜这大半年,咱们家也算小有积蓄。咱们还是夜行昼宿,作速返回长安,再看情形。”
叶娘温看看天色,顶了阿耶一句话:“那现在都要天亮了,算不得夜行。”
叶厚生瞪她一眼:“先离开此地!”
叶大娘慌忙去收拾东西,却被叶厚生吼了一声:“性命要紧!收什么东西!”
叶大娘手疾眼快收了几件东西,混在被褥里抱了出来,叫上叶家姐弟,连忙上了马车。虽然叶厚生催得紧,但叶友孝还是记得把4D眼镜塞进了怀里。
马车跑了半个多时辰,眼看四野望去已经俱是荒野了,叶厚生才长出一口气:
“今日好不惊险!”
叶大娘连忙问道:“官人,那两个军汉是什么路数?”
叶厚生让马车走的慢了些,撮着牙花子说:
“他们是李都头手下。李都头那人,我看他却是一条好汉。难为他,竟然冒了天大干系来救我等性命。”
忽然停下马车,四下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此地何处?”
叶大娘也有些懵:“官人不是说去长安吗?”
叶厚生摇摇头:“刚才太慌张了,只顾逃命,忘了该在广明寺那里转向。这一直走,竟然是往邠宁的路了。”
叶娘温笑着说:
“奴家也觉得疑惑,为何要回长安?那边不是被贼军占走了吗?若是去邠宁府,倒是好些。”
叶厚生自嘲地笑起来说:“今日果然吓坏了,忙着逃命,竟然走错了道。”
叶友孝还是有些不以为然。自从叶家棚子一别,再也没见到李九娘。本来还想着这一次到了凤翔能够与她重聚,不料却美梦没做成,祸患找上门。当下有些不甘心说道:
“阿耶,怎知今日有性命危险?”
叶厚生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日头。今日风沙甚大,那日头也不鲜红。听见儿子问自己,想了想说:
“听话听音!你想那军汉说,此处住不得,又叫我等逃走。你想什么事情需要逃走?必定是泼天祸事啊。咱们逃出凤翔,岂不是捡回一条性命?”
叶友孝想了想,还是觉得疑点很多:
“可是我们现在也是官家车驾的一部分,谁敢来侵犯车驾?何况我们不过是个伶人家,天大祸事也有大个子顶着,怎么会落到我们身上,而且是性命交关?”
叶大娘也觉得叶友孝说的有理。只是出逃是官人的主意,她却不好辩驳。一旁的叶娘温却开口了:
“阿耶,女儿也觉得友孝说的有理。”
叶厚生并不动摇:“世上的稀奇事情多了,若都要一件件数清楚,不知掉多少回脑袋,送掉多少性命!友孝说与他讲理,那贼匪来时,何曾与你讲理?他若讲理,又怎会做了贼匪?”
叶大娘听清了官人的意思,马上开始配合:
“温儿,友孝,莫要多说。谁不是把性命看的最重!你阿耶说得好,等你弄清了这事情的首尾,说不定性命都没了。听说有危险,而且还是李都头让人特意通知咱们,咱们还呆呆等着去问个明白,岂不是痴?”
叶娘温也明白了阿耶的意思,不由连连点头。叶友孝心里却想着,现在叶家,真是成了惊弓之鸟了。但也理解他们:在这乱世中求生存,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或者成了行尸走肉般的“军粮队”。若不是义父向来警醒,叶家怎会活到今日?
叶娘温也说:“女儿也懂了,宁可虚惊而逃,不可大意一遭。”
叶厚生微笑道:“就是这个理啊。咱们只有一条命,哪敢大意?”
叶娘温问:“那么阿耶,咱们现在要去何处?”
这句话却让全家人呆住了。是啊,虽然逃离了凤翔,可是该去哪里谋生呢?叶厚生凝神看着前方,好像在欣赏日出一般。太阳终于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叶厚生这才揉揉眼说道:
“阿耶也想好了,这乱世实在不该再抛头露面了。叶家现在略有几文积蓄,便该去寻个有王法的太平地方,不再唱戏拉埃。咱们也春耕秋收,平安过此一生,就是天大的福气。”
叶大娘却忧心忡忡:
“连京城都没有王法,连官家都要跑到凤翔。官人你说的地方,却在哪里?”
叶友孝猛然想起一个道理:“阿耶,京城可是被沙陀人占了?”
叶厚生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儿子问,就闷声回答:
“你问这怎地,听说好像是的。”
叶友孝高兴地说:“可又来!这个世界上,胜者为王!沙陀人既然是胜者,那么沙陀人的法,就是王法!哪里是沙陀人的地盘,哪里就是王法昌明之地!”
叶大娘吃了一惊,随手给他脑袋一下:
“友孝你可不是疯癫了,那沙陀人乃是胡人,哪里会讲什么王法!”
叶娘温不赞同母亲的话:“阿娘且慢,咱们在中原来回奔逃何止一回,可是除了吃人匪军,就是赤地千里,好容易到了长安,却又被撵了出来。唯有这沙陀人地盘,却没去过。对了阿耶,沙陀人地盘在哪里?”
叶厚生还在思索叶家未来家主的话,听女儿问话,就随口说道:
“沙陀地盘,听闻是在河东。”
叶友孝想起来了:
“此番说的河东河中联军,莫不成就是沙陀?”
叶厚生点点头,忽然向叶大娘说道:“娘子,我寻思好了,友孝所言有理,不论是谁,占了地盘的,哪能不用王法!只要那地盘他守得住,自该就用王法来管;他守的越牢,自然王法越发昌明。以此来看,沙陀人既然牢牢占着河东,说不定那河东反倒真是王法昌明的好地方呢!”
叶大娘连忙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官人说的最好,若真能到了讲王法、讲道理的太平地方,咱们安生种地,保住性命,那可真是菩萨保佑了。”
叶娘温也两眼放光,抓住叶厚生袖子说道:
“阿耶,咱们就去那什么河东吧。安生过日子,多好。”
叶大娘拉住女儿:
“就是官人,女儿也该许个婆家了。快去那太平地方吧,妾真是受不了这世道了。”
叶娘温脸一红,抱住阿娘害羞。叶友孝心里一动,暗暗想道:到了太平地方,阿姐要嫁人,那么我是不是也该娶个娘子进门?
眼前马上浮现出李九娘的样子,不由一下子就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