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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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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门的是一个少年, 清瘦的个子, 薄薄的眼皮, 是沈星河。

    沈星河低着头,唐棠估计爷爷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是她看的清楚, 这位初中生面带假笑, 嘴角轻轻一勾。

    呵, 嘲讽,威胁。

    唐棠马上就转头跟唐大彪说:“爷爷,我——”

    她肚子痛, 她想上厕所,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嘛。

    “哟,小妹妹好可爱!”沈星河截住了唐棠的话,一瞬间换了个开心的表情, 直接弯腰把唐棠抱进了屋里。

    唐棠无语凝噎, 唐大彪倒是很满意,很得意, 嘿嘿一笑, “那可不, 也不看看是谁的孙女!”

    程光北听到动静, 从里间迎出来,猛地一拍自个儿脑门儿,“嗐,我想着去楼下等您的, 结果写着论文就给忘了。”

    他手上拿着一支没盖盖子的钢笔呢,随着拍脑门的动作,在空中甩出一串墨水点子,其中一半落到了他自个儿的衬衣上,于是,又赶紧掏出手绢擦,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沈星河摇摇头,从阳台拿了拖把进来,把地上的墨水拖干净。

    唐大彪“哈哈”一笑,指着程光北道:“你啊,还跟小时候一个样,小时候是个小书呆子,现在是个大书呆子。”又指着沈星河,“还好这小子不朝你,朝他妈。”

    程光北不好意思地笑笑,去给唐大彪倒水。

    唐棠觉得稀奇,沈星河是程光北的儿子?而且不是说程伯伯和爱人离婚了吗?怎么今儿,看程伯伯买衬衣那样子,夫妻感情应该挺好的啊。

    “臭小子,带你甜妞妹妹玩会儿啊。”唐大彪跟沈星河说了一句,然后跟程光北去了书房。

    程光北是大学教授,分的这套房子虽然叫家属楼,但其实不是这一二十年流行的筒子楼,而是解放前学校还是私立大学时,校股东修的西式教师公寓,老是老了点儿,但是胜在宽敞。

    唐棠想拒绝,但是看爷爷明显是要和程光北说点啥话的样子,只好生生地忍住了。

    程光北的书房到处都是书,桌子上、凳子上,摊开的,摞着的,唐大彪看了一眼,无处落座,干脆就那么站着,端着搪瓷缸,问:“光北啊,上回过来,我见你忙的很,就没问你,你跟慧珍到底是为啥事儿离婚了?”

    “您坐这儿。”程光北把椅子上的书胡乱一气地挪到桌子上,然后苦笑了一声。

    大概六月份的时候吧,沈慧珍下区县出了两天的差,回来之后呢,在枕巾下头找到两根头发,问题在于,那两根头发比沈慧珍的头发长,而且不光枕巾下头有,洗脸台上也有。

    沈慧珍当时就炸了,偏偏程光北头一天晚上被领导硬拉着去饭店应酬,他又不会挡酒,给喝断片了。

    隔壁住着的的娄玉芬,就是在杨柳街菜市场遇到的大辫子女人,这人和程光北是军区家属院一块儿长大的邻居,娄玉芬的丈夫是程光北的同事王朝发,王朝发当年去军区家属院找程光北,看上了娄玉芬,然后让程光北给介绍的。

    去年王朝发去世了,因为是在工作岗位上去世的,所以学校还让娄玉芬住着王朝发分到的房子。

    娄玉芬工作的国营饭店,是程光北任职的大学固定的接待点,程光北头一天喝酒,娄玉芬在那儿上班,后来回家,娄玉芬又住隔壁,所以程光北就想着问问娄玉芬吧,结果娄玉芬手指头绕着辫梢,说她也不知道。

    程光北自个儿也摸不清头绪,跳到黄河都洗不清,而沈慧珍这个人爽利是爽利,但也性子急,脾气烈,当天就搬到她在自个儿单位分的筒子楼去了。

    程光北就每天打电话,一到周末就去献殷勤,前后花了一个多月的功夫,好不容易才把沈慧珍请回来。结果呢,沈慧珍回来的第二天,又在程光北衣领子上闻到有雪花膏的味儿。程光北生活得糙,冬天冻伤手了连凡士林都不晓得涂,这样的人能用雪花膏?

    程光北解释不出来,沈慧珍就当他是狗男人,当即就喊要离婚。

    要说,程光北放在心上的只有两样,一是科研,二呢就是沈慧珍,但凡沈慧珍说什么,他少有不从的时候,看到妻子气急了,他只得顺着妻子,草拟了个没有法律效力的离婚协议书。

    就这么个协议书,因为老房子隔音差,被隔壁的娄玉芬听到,娄玉芬给家里打电话时不小心说漏嘴,然后就给捅到老程夫妇耳朵里去了。

    唐大彪咕嘟喝了一口水,听完倒是松了口气,“叔把你从小看到大,相信你的生活作风,没真离婚就好,慧珍是个好同志,赶紧把事儿搞清楚,把慧珍请回来。”

    “是,是。”程光北忙不迭地应声。

    “要不要叔教你一点儿?”唐大彪翘着二郎腿,意气风发地薅一薅头上的板寸,“不是我吹,叔要是没点儿战术,当年甜妞她奶奶能要死要活非要嫁给我?”

    程光北以前听父亲老程说过,当年大彪叔能娶到娇滴滴的地主小姐当媳妇儿,和他自个儿说的相反,全靠他死皮赖脸。

    不过没关系,程光北想,能让媳妇儿回心转意就行,于是,他赶紧凑过去,“叔,您教我!”

    客厅里呢,唐棠和沈星河大眼对小眼,俩人谁也没说话。

    气氛虽然尴尬,但是唐棠觉得,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然而,想象过于美好,现实过于残酷。

    楼下有人喊了程光北一声,程光北跟唐大彪就从屋里出来,程光北劝道:“叔,您坐,让星河跟我搬就行。”

    唐大彪眼睛一瞪,“哼,瞧不起你叔,嫌我老了?”

    程光北没的说,只好带着唐大彪往楼下走。

    唐棠见势不妙,赶紧从沙发上起来,迈着小短腿去追唐大彪,“爷爷,我想——”

    沈星河伸出手,逮住唐棠头顶的小揪揪,扬声朝已经走到门外的唐大彪说:“大彪爷爷,甜妞想跟我玩儿,就不下去了。”

    唐大彪已经走到楼梯口,走廊响起他打雷似的声音,“好!”

    唐棠:……

    唐棠伸手去掰沈星河的手,奈何双方力量相差太远,对方纹丝不动,甚至唐棠不要脸地想掐沈星河,可惜了……孟丽云卫生习惯非常好,给唐棠的指甲修剪得又短又圆润。

    “你闻闻,有味儿吗?”沈星河把胳膊凑到唐棠鼻尖儿。

    唐棠一脸懵,不知道这哥们儿发什么疯,就听他说:“大狗屎是这味儿吗?”

    唐棠:……

    “跟我道歉。”沈星河弯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唐棠,说着,把指骨捏的咔咔响。

    好像唐棠不道歉,他就要打人一样。

    唐棠起了点逆反的劲儿,耷拉着眼皮,噘着嘴,扭头看别处。就凭刚刚沈星河扫地那样儿,这倒霉校霸今天肯定不敢打她,纸老虎,吓唬她而已。

    “你以为我治不了你了是吗?”沈星河一看,小胖妞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他哼了一声,转身走进老爸程光北的书房,再出来时,手上提溜着一支毛笔,毛笔的笔尖上,饱蘸了一笔浓浓的墨汁。

    唐棠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果然,沈星河一手提着毛笔,一手抓唐棠,“你这皮糙肉厚的劲儿,跟乌龟老王八似的,我干脆给你脸上画一个吧。”

    唐棠跑是跑不过,打也是打不过的,她能怎么办?她有点绝望啊。

    算了,脸皮什么的不重要。

    唐棠这么想着,眼看沈星河的手擦到她衣裳了,她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两只手牢牢抱住沈星河的小腿,把脸埋在沈星河宽大的裤子上。

    沈星河要非要给她画脸,那她就全蹭沈星河的裤子上。

    沈星河:……

    嘭嘭嘭!

    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

    唐大彪和程光北下楼,是去抬给沈星河买的书桌,沈星河估摸着两人手上不方便,所以没拿钥匙开门,当即回应:“来了,来了!”

    唐棠也以为是爷爷和程光北回来了,所以……

    沈星河发现,地上坐着的小汤圆忽然抬起头,眉毛下撇,瘪着小嘴巴,露出了一副委委屈屈的哭样子,呵,这是要告状啊。

    “啧,你这假哭也太假了。”沈星河嗤笑一声。

    他刚说完,就听到小汤圆自语道:“也是哦。”

    然后,就看到那小胖妞的小胖手往嘴巴里一戳,给两只眼角抹了点口水,可能嫌太少了,又往嘴巴里戳了一下,再握拳把眼睛搓了几把,自言自语地说:“这回像了。”

    小汤圆再抬头时,沈星河就看到她眼角泛着水光,眼眶红红的,再配合着耷拉的眉毛,瘪着的小嘴巴,谁看了谁都说,这小孩儿是被欺负了,可怜见的。

    沈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