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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竖被很多皇子们都堵过门,也不差这一回。四皇子能特地前来,想来是有比较重要的话说。
话说,林海这阵子忙于重新统计各地粮库库存,拿到相对准确的数据之后再下令调拨转运——凭着“新粮倒出去,陈米换进来”这等手段捞取好处,也算是“源远流长的传统剧目”。
其实这不算是太恶劣的,至少换入粮库的是陈米,能吃的陈米。
以前可有换霉米,或者干脆把粮运走只留一个空库房,等到上面来人视察,实在躲不过去的时候,就弄出一出水淹火烧库房的好戏。
偏巧当年震惊全国的火烧粮库的大案,就是还未登基的圣上亲自查办的,而带兵过去把犯官的家族围了的,就是故去的荣国公贾代善。
案子办下来,死的死,关的关,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作为对官员的巨大震慑,后劲儿持续到了今天。
因此多地粮库最多就是数目——账上的数目,和库里的实际数目,有些对不上,但差距不算很大。
至于这些数据怎么来的……圣上在各地都有给他送密折的心腹,林海在江浙为官十年怎么也不会连个肯跟他交代点实情的同僚同科都结交不着。
再说这次大家都知道深浅轻重:北狄人来势汹汹,与其拍着胸脯地谎称数目绝对属实,到时候调用粮草的时候对不上,导致失了乌纱乃至没了性命,还不如吐露实情,让上面心里有数呢。
所以,林海这阵子办差没遇到太多阻力,可就是按部就班的处置事务——户部堂官的确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但光是开会布置任务也够他天天加班,今天这是难得的收工早,正想早点回家抱老婆逗闺女,偏偏路遇四皇子相请,林海哪里能像四皇子这般灿烂?
但是皇子亲自相邀,又在人来人往的户部衙门门口,林海不能不识抬举:只希望四皇子早点放了他。
打发个长随回家送信儿,林海便跟着四皇子走了。
车行不多远,大约就是走到了内城边上,便是此行的目的地:一座深宅大院,却挂着个“瀚海居”的招牌,除此以外怎么看都不像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
这里显然是这个时代的私人会所:这种地方林海自然不陌生,但门面如此低调的他倒是头回见。
四皇子此时笑眯眯地解释道:“表姑父,这儿是我二伯娘的产业。”
人前叫我林大人,人后称呼表姑父……这一波拉关系,可见他那药方又被认作“神效”了。
倒不是林海自我感觉良好,作为诸位已婚皇子之后明面上势力最弱的一个,四皇子奉行与人为善且恩怨分明当是正道。
林海便笑道:“难怪能身处闹市而如此清幽,别具一格。”
四皇子道:“新开张,还没几个人知道呢。表姑聚会,也可选在此处。”他顿了顿,又道,“这儿有我一股。”
难怪……林海会意一笑。
话说林海他媳妇前些日子忙里偷闲,与好姐妹们在一处京中闻名的“私人会所”散心,那天正好林海休沐,便对他媳妇来了回车接车送
。
王禅那群小姐妹目击“秀恩爱”,感觉简直就是“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地拍”……她们当即就不依了,拉着王禅非要狠宰她一顿方可抒发这份“愤懑”之情。
可惜没过多久王禅便查出有孕在身,这顿狠宰自然要拖后。林海觉着不如便宜关系户了。
想到这里,林海笑容渐深,跟着四皇子穿过花开正艳的梅林,踏入一座二层小楼:楼中另有一番天地。
一层是个戏台,二层……只有一个包厢,推开类似屏风的拉门,不仅能把一层戏台尽收眼底,亦能透过另一边硕大的玻璃窗欣赏窗外美景——没错,这个时代已经有玻璃了,造办处就会烧造,而且质量还挺不错的。
林海站在窗边,凭栏远望:这玻璃显然比自家的还透亮一些。
他又不是学化学的,小金也没有百科全书功能,像诸多穿越前辈那样依靠新鲜化工产品赚到第一桶金,基本不用想……
他敲了敲眼前的玻璃,也不知道那些老掌柜们替他购买海商船队的事情操办得怎么样了。
看林海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半晌后四皇子才问,“怎么忽然走神了?”
林家好歹也曾是公侯门第,他不信这位表姑父会是没见过世面的主儿:玻璃这东西虽然来钱,但用得起的人就那么多,这玩意儿也不用经常更换,赚钱怎么快得过盐商?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垄断的生意最好赚。
林海闻言回神,随便找了点托词,“正琢磨衙门里的事儿。”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样样有章可循,但终归有些头疼。”
四皇子直接来了个“我懂”的表情,“半路接手,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话里有话啊……林海正色道:“殿下有何教我?”
“瞧着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几位老大人可不就按捺不住,想着借此翻身了吗。”四皇子摇头笑道,“我听说那几位似乎又打算在金陵知府那里做点文章。”
金陵知府还是贾雨村。
他去年整整一年都不大顺,一直让御史参,好在……朝中有人好做官,王子腾力保,还有薛家时不时资助一二,打点关系,贾雨村便这么有惊无险的过来了。
不过那些小辫子依旧是小辫子,当时没正经追究不代表以后也不秋后算账。
另外,贾雨村起复还有林海那封引荐信的功劳——虽然林海穿来之后,尽力避免与贾雨村往来,但因为这次推荐,贾雨村若是定罪,林海多少会受点牵连,主要是名声上的牵连。
打个比方,某位官员因为贪污受贿而丢官下狱,不会对当年曾经欣赏过他的大人们有太大影响,但处置不好,还是挺恶心人的:会被怀疑眼光有问题。
四皇子此番提醒便是这个意思:父皇、二伯、他还有九弟,都很看好林大人,自然不希望此人一个不小心着了小人的道。
林海却一点也不担心:费尽心力找他的把柄,这都多久了,还是只能拿贾雨村做文章。
大约是林海的不以为然太溢于言表,四皇子当即劝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贾雨村在去年年底允了一件事,便替他主子收了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要不是了不得的把柄落在王子腾手里,不得不花大价钱卖命;那就是想花银子谋个好差事。
想想林家也是公侯门第,数代单传——就是说没有同辈的兄弟分家产,再加上林海在盐政任上待了十多年,才有这一百多万的家产……能一口气花掉二十万银子买官,那得是买个什么样的官啊……
当然,六部尚书肯定值二十万两,但这是花钱能上的位置吗?林海心中一动,“难不成是打盐政的主意?”
四皇子颔首道:“正是如此,不然哪里舍得。”他不卖关子,痛快解释个彻底,“我听二伯那边的意思,从南边传回来的消息就是说有王大人保驾护航,更有上一任巡盐御史推荐,最起码能保证个副职。”
林海一听,脑子里就嗡了一下:他才离开扬州多久,贾雨村借着他的名头生事,居然都没人提醒他一下?!
固然老甄正在进京述职的路上,但连写封信就做不到吗?他不至于怒极反笑,还算沉得住气,“难怪。”
话说林海动了真火是什么表现?就是脸上的笑容稍微淡了一点。
这么一点细微变化却瞒不过“明察秋毫”的四皇子:天生体弱,却能倍得父母疼爱,他可不是一般地会看眼色会来事儿。
他跟他二伯不一样,跟林海的交情一般,话说多了容易交浅言深,他便没相劝,继续道,“继任巡盐御史这才在扬州待了多久,”内内外外的关系都没闹清,“贾雨村此事做得并不嚣张,横竖在江南知道这消息……就是他能帮着在盐政上谋个肥缺,知情人不多。”说着,四皇子自己也笑了,“因为拿得起这笔银子的也不多。不过你那位继任本事怎么样另说,但忠心却是没说的。他不知道贾雨村背后有几位人物,也颇有自知之明,无力阻拦但密折向父皇上报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林海点了点头,由衷道,“圣上圣明。”
四皇子特地挑了义忠王妃的产业,话里话外还反复提及他二伯……林海又道:“多谢,殿下和王爷。”
四皇子笑了,“我就一跑腿的动嘴的,本来二伯想亲自跟您说的,可惜今儿上午二伯就让父皇留下了,都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出宫回府。”
除了那些依旧死心塌地跟着义忠王的臣子们,义忠王的母族与妻族之中如今亦有数人在军中效力,而且义忠王也曾经多次上过战场——正巧都在西北,因此圣上请他二哥为自己出谋划策亦在情理之中,比起那群各怀心思的宗室和勋贵,他二哥显然可信得多。
话说西北起了战事,但京城繁华依旧,粮食价钱一个子儿没涨。
这有赖于去年是个丰年,不光是百姓,还有群臣百官都觉得此战战胜问题不大,问题是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以及赶紧趁机老些好处,包括战功~政~绩还有……沉甸甸又白花花的银子。
不过人事远非林海现在能够插手,他只消踏踏实实地把本职做好,还有理一理隔壁老王不声不响地算计了他这一笔账。至于贾雨村自作主张……这位仕途上遭遇过坎坷的知府哪有这个胆量?
林海其实也有些疑惑:王子腾固然重利,但还不曾太过急功近利。比如检举肃端王通过户部堂官挪用西北大营修缮银子,显然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
林海自认没长一张好欺负的脸,王子腾此举……别是缺钱却地只能出此下策了?
四皇子此时正好道:“托表姑父的福,昨儿太医瞧过了,说是我媳妇怀得是双胎。”说着,都忍不住露了一对酒窝出来。
林海笑道:“恭喜殿下夫妇得偿所愿。”其实出继给义忠王,四皇子夫妇八成是乐意的。说着便敬了四皇子一杯……香茶。
四皇子还老老实实吃着林海的方子,因此滴酒不沾。
林海听着四皇子絮絮叨叨说起这些日子他媳妇的各种新奇的小反应,还附和几句。好些年都没有好消息,一朝有孕,四皇子妃也是底气渐足。四皇子奉承媳妇又乐此不疲。
林海越听越觉着有趣,谁让他家里也有个怀孕的祖宗呢?不过跟小金确认一下也很必要,“小金,四皇子妃这边真是双胞胎?”我账户里因为四皇子这边增加的寿命可不像双胞胎啊。
小金道了声“稍等”就去扫描了……片刻后反馈结果,“哪有双胞胎?只有个可爱的小姑娘。”
靠着摸脉确认双胞胎的确很不靠谱,不过四皇子没儿子夫妻俩肯定再接再厉继续生。林海便让小金把“治疗调理”的功能都用在义忠王和四皇子叔侄俩身上,比例五五开。
实在是现在若是不再加把劲儿,到了四十五,义忠王想要亲生子就真的希望渺茫——小金也无能为力的那种渺茫。
小金精力十足地应下,“您瞧好吧。”
却说说完正事,林海跟四皇子吃了顿不错的私房菜,在夜幕低垂二人准备乘上马车各自回家的时候,四皇子忽然凑近,轻声道,“昔日宫中隐秘……王子腾一直全力查探,银子用了许多自然得到了些眉目。宫里那些老太妃手中心腹不少,二伯身为太子当年众望所归,已然着了道儿……”
林海不会轻视宫中那些小人物……嘉靖还曾差点被宫女勒死……他听到这里,郑重点了点头。
四皇子肯说这些,其实全是那个药方以及真正起作用的小金的功劳。只是四皇子不知真相,肯定把恩情全记在了他头上。
四皇子微微眯了眼,望着林海的目光道,“光是这些宫人又如何让太上皇如此忌惮呢。老太妃他们手中捏着个了不得的秘密,揭开来足够太上皇焦头烂额,名誉扫地……”
林海终于瞪大了眼睛:天家无情,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简直不胜枚举,但……太上皇是殿下你的亲爷爷吧?这语气……
林海再好奇还是得忍住。
四皇子摆了摆手,“心里有谱就成。”横竖等你再往上爬一爬,迟早会知道,虽然未必知道全部,但只消皮毛也够受用一阵子了。
坐在马车上,林海琢磨了一路:四皇子冷不丁丢出一个大秘密,没准儿是……他觉得快要脱离苦海了。
思来想去,林海还是觉得这秘密还是跟太上皇如何坐上那张椅子有关系。
至于太上皇弑父的可能,林海不是没考虑过,只不过若真是如此,一旦揭破,太上皇又怎是一个“名誉扫地”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