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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悬,银色的光辉顺着璀璨的星河倾泻而下,洒在重重叠叠的琉璃瓦上,铺开万丈冷光。
蝶城独自一人坐在城楼上,眸子里映着星空,心中不知在遐想什么。尘瑾默默走到她身后,给她披上一件斗篷,蝶城回头,握起她的手,“你的手好冰呀!”尘瑾挽住她的胳膊,和她并肩坐在一起。
蝶城轻轻叹道:“原来和我坐在一起看星星的都是蝶香,可如今的华妃娘娘再也不是原来的蝶香了。”
尘瑾应:“是啊,她长大了嘛!”
蝶城只是淡淡一笑,尘瑾还小,可能慢慢就会理解她话里的意思,有时候无需解释太多,因为你的经历别人难免有一天也会经历到,你所看懂的那时她自然也会通透。其实,人出生的时候就像一张白纸,越长大,被涂抹得越黑,直至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混乱了视界,模糊了方向,猜不透自己,看不见人心,变得越来越复杂。
尘瑾想想说:“景渊说爱一个人不是拥有,而是付出,不管对方心里是否有你,只要你的心里装满着她,哪怕为她去死,都死的很幸福,蝶城,你说是这理儿吗?”
这突如其来的鸡汤,蝶城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话是那个理儿,但从景渊嘴里说出的话为何就总不是那个味儿:“你以后少听方景渊胡说八道,他不正经,小心带的你也不正经了。”
尘瑾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觉得很有道理呀,就好像不管千宿哥是否喜欢我,我的心里永远都装满着他,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情啊。”
蝶城撇撇嘴:“花痴!”
“喂,那至少也比景渊你们两个好呀,明明彼此喜欢,却死不承认,把对方当做眼中钉一样,真搞不懂你们大人的世界。”尘瑾毫不留情地回击道。
瞬间,蝶城脸羞得滚烫:“谁...谁说我喜欢他了,你...你可不要瞎说。”立刻背对过尘瑾。
尘瑾忍不住嘲笑:“你...你...哈哈,那你紧张什么,我们从小玩到大,我还不了解你,你撒谎,立刻结巴。”
蝶城抚着自己滚烫的脸颊依然嘴硬:“哪有!”
尘瑾推搡着她:“我看景生对你也不错,你不喜欢景渊,难道喜欢景生?”
“哎呀,好啦,我可不想和他们兄弟俩纠缠不清。”
尘瑾见她有些生气,便不再多说。
沉默半晌,蝶城开口问道:“喂,方景渊为何要说那些话?”
“哦,还说你不在乎...”尘瑾见她一脸严肃,不再调侃,“好啦,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景渊也只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进宫之前,我们接到两起杀人案,死者一男一女,看似不相关的两个案子最终却联系到了一起。受害男女彼此相爱,男人为了帮助女人逃脱追杀,在自己被杀害的前一晚,为女人制造假死,女人才逃过一劫。另外一个男人从来都没有得到过那女人,却为了送女人出城,为她挡镖,断送了性命,那两个男人死的时候,看着女人,都是微笑的。哎,璎珞真是个幸福的女人,有...”
听到“璎珞”二字,蝶城惊得站起身,脚腕一歪,差点跌下城楼高台,幸好尘瑾及时出手拉住她,尘瑾惊奇地问:“蝶城,你那么激动干嘛?故事再感人,终究也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你刚才说谁?”蝶城激动地紧紧握着她的手。
尘瑾抽出手,竟红肿了:“谁?我有说过谁吗?”
“你刚才说璎珞?”
“璎珞?蝶城,你认识璎珞?”
“她是不是百盛戏班的戏子?”
尘瑾点点头:“对啊,就是她,你怎么知道?”
“她还活着吗?她现在在哪里?”
“就在新机营,洛湛带人追杀她,她一直都在躲藏,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了她。”
蝶城低头自语着:“难怪,我说为何在皇宫里找不到她。”
尘瑾不解地问:“她和皇宫有什么关系?”
“她没跟你们说吗?”
“她说他们查到于千裘和碧云的事情,之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不是这个,百盛戏班去年秋天进宫唱戏,璎珞留下遗书说皇宫中有人玷污了她,她要以死捍卫清白,但是搜遍整个皇宫都没找到她的尸体,今年春天皇宫开戏,百盛戏班班主陈升为了替璎珞报仇,企图刺杀皇上,幸好我和暮雪提前识破,要不然就酿成了大祸。”
尘瑾大惊:“刺杀皇上?”
“你们在宫外的案件还有什么能与皇宫联系,或是有什么可疑之处没解决?”
尘瑾想着:“可疑之处?哦,对了,璎珞说,她之所以知道于千裘、虎山帮和门头沟煤窑的关系进而查到碧云,多亏了一个人,但是这个人我们目前依然没有任何线索,四处打听,也没有任何知情人。”
蝶城问:“一个人?具体长什么样子?”
尘瑾说:“璎珞说她就见过他一面,是一个长相俊俏、皮肤白皙的公子,猛一看有点像女人,最开始让我们误认为他也是百盛戏班的戏子,可惜不是。”
“有点像女人?”蝶城细细琢磨着。
“他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半点信息,就是曹大人抓住他后,他说可以帮助曹大人查于千裘的事,那人在和曹大人见过几次面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尘瑾,立刻通知太傅大人,明日带璎珞进宫。”
尘瑾仍然疑惑:“带她进宫干什么?”
蝶城卖着关子:“明天自然就知道了。”
——
“失忆了?”蝶城和尘瑾惊讶万分。
蝶香瞥瞥在梳妆台前打扮的聂云伊说:“是啊,失心疯是治好了,可她却谁都不认识,之前的事也都记不起来了。”
尘瑾想给她诊治,聂云伊却撇过头,恶狠狠瞪上她一眼,冷冷道:“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出去。”
尘瑾怏怏不悦:“喂,你还有没有良心,是我治好的你。”
“你治好的我?我之前生过病吗?”说着,聂云伊忽然倚着头,表情微微扭曲,尘瑾只好作罢:“好,好,你不要想了,我们出去。”
尘瑾和蝶城只好无奈出门,蝶城问:“尘瑾,怎么会这样?”
尘瑾摇着头:“我也不知道啊,第一次催眠的时候,我都已经找到了她的病因,应该没错呀,她就是失心疯,对之前的事依然记忆深刻,为何会突然失忆呢?难道是我技艺不佳,没有完全找出她的病根?”
“司库大人,暮雪让我告诉你,璎珞姑娘来了!”素盏过来通知蝶城。
蝶城点点头,对尘瑾说:“失忆的事回头再说吧,现在我们有更关键的事要做。”
璎珞向蝶城交代了皇宫遗书事件的始末,原来自从百盛戏班班主陈升收养璎珞,璎珞从小便在陈升的爱护下长大,直到她十六岁生辰那天,陈升喝醉了酒,居然在醉意之中想侵犯她,璎珞才知道陈升这些年对她的爱里包含了一种特殊的喜爱,幸好她一盆冷水,浇醒陈升,才没酿成大错,虽然事后璎珞没说什么,但是她心里知道陈升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自己慢慢长大,终归逃不出陈升的魔掌,便计划着逃跑。直至一次唱戏间,璎珞和当时还在户部任职的曹鹏达相见,二人一见钟情,私许终身,借着秋季皇宫大戏的机会,璎珞正式酝酿自己的逃跑大计,便留下假遗书,在曹鹏达的帮助下,偷偷逃出皇宫,跟随曹鹏达去了宛平就职。
——
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蝶城带她来停尸房辨认尸体,但由于尸体腐烂严重,不仅面目全非,浑身还散发着恶臭。璎珞只是瞥上一眼,并没敢靠近:“这可如何辨别?”正在犹豫之时,璎珞忽然想起什么,她靠近尸体左脚脚踝,小心翼翼地拨开尸体上附着的衣物。“奇怪?怎么没有呢?”她自语着。
蝶城问:“没有什么?”
璎珞说:“那个神秘人左脚脚踝处系着一根红绳,当时我还奇怪,一个大男人为何要在脚踝上系这种东西,现在才明白,原来她是女扮男装。”
蝶城陷入沉思:应该不会错的,宫外和宫内的事情都联系在一起,她应该就是那个神秘人啊。她不甘心:”璎珞,我们去埋尸体的地方找找。”
她们来到敬事房井边,蝶城和暮雪亲自挖掘。
“找到了。”暮雪拨开糙土,确实找见一根已经断开的红绳,蝶城便急着拿给璎珞。
璎珞打量着:“对,就是它,我记得红绳两边的金饰。”
蝶城细细观察红绳两边对称的金饰,心中嘀咕:一个圆圈,一个月牙。她想起德善尸体的姿势,双手托举,两手心分别写着日、月。日和月就是明,难道她是反清复明的乱党?也就是说皇宫里有她的内应!
素盏恰巧从冷宫过来,便凑来看看情况,见到红绳的那瞬,素盏目瞪口呆,表情惊恐地矗在那里,好似没了呼吸。
“素盏,你怎么了?”蝶城莫名其妙地望望素盏。
素盏晃过神来:“没...没什么,可能昨晚没睡好,有些头晕,司库大人,我先走了。”她便匆匆离开。
蝶城知道这条红绳的危害,便对她们几人说:“这条红绳我暂且保管,这件事情你们任何人都不准说出去。”
“喂,你们看,这里还有两颗佛珠。”尘瑾无意间又挖到了可疑之物。
蝶城接过佛珠,仔细端详:“这两颗佛珠上刻得好像是藏文,应该是藏传佛教的佛经。”她问暮雪:“暮雪,根据这两颗佛珠,能够查到它的主人吗?”
“嗯?”暮雪思索着,“皇宫里的金银细软、珠宝首饰都是我们广储司打理,去问问严大人,他应该能查到。”
她们回到广储司,严大人仔细打量着两颗佛珠:“这两颗佛珠选料千年小叶紫檀,其上刻有藏文佛经,工艺精湛,毫无瑕疵,乃是上等佳品啊。”
蝶城急切地问:“严大人,可以查到珠子的主人吗?”
严大人说:“在皇宫之中能够佩戴如此名贵的佛珠手串之人,除了后宫的娘娘和阿哥所的阿哥,应该别无他人,而且佛珠应该是西藏进贡而来,老夫可以查阅近些年的进贡账目,可能就会找到佛珠的归属。”说着,严大人便来资料库查阅,可是查阅数本,依然没有找到信息,蝶城略显焦急:“还没有找到吗?”
严大人摇摇头,继续查找,忽然,他惊喜道:“有了。”
几人立刻凑过身。
严大人指着书上的文字:“近几年西藏进贡的都是些大件的佛像、法器,我查到先皇时期,七世□□进宫面圣,送予先皇一串刻有藏传佛经的小叶紫檀手串,后来,先皇将手串赏赐给雍亲王,也就是当今的皇上,皇上又将手串送给了齐妃娘娘,所以,这两颗佛珠应该是齐妃娘娘的。”
“齐妃娘娘?那凶...”尘瑾口无遮拦,幸好蝶城及时捂住她的嘴,向严大人微微一笑:“严大人,劳烦了。”见严大人离开,蝶城才松手,责怪道:“尘瑾,这里是皇宫,有些话不能乱说。”
尘瑾只是“哦”了一声。
蝶城心想:杀害神秘人的凶手应该是碧云,说明齐妃娘娘不是反清复明的乱党,那应该另有其人,会是谁呢?
尘瑾推推她:“蝶城,还等什么,去告诉皇上,让皇上派人抓齐妃和碧云啊。”
蝶城无奈地说:“皇上和齐妃娘娘是结发夫妻,我们不能因为两颗珠子就让皇上去抓人,先找机会试探下碧云吧。”
——
夜深人静之时,素盏打扮成尘瑾的模样,走在广储司外的长巷里,她缓缓移步,时刻准备应战。蓦地,素盏余光瞥见一黑影在她身后闪窜,她紧绷起神经,侧耳细听,脚步声越来越紧,她猛然回头,洒出一把石灰粉,碧云措手不及,眼睛蚀灼得生疼,只奈束手就擒,景生带领侍卫将她紧紧押住。
蝶城举起碧云的左手,果然有一串藏文佛珠,明显稀稀拉拉的少了两颗珠子。
碧云大叫:“你们放了我,我可是齐妃娘娘的人。”
景生斥道:“你不要拿齐妃娘娘来压我们,你深夜行刺,图谋不轨,罪当立即处死。”
蝶城质问:“敬事房井边的尸体,是不是你杀的?”
碧云嘴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蝶城拿出那两颗佛珠:“这两颗珠子是从你佛珠手链上脱落下来的吧,你一个下人为何会有如此名贵的手链?你...”
“手串确实是本宫送给她的。”只听一声醇音从深巷里飘出,齐妃娘娘步履稳健,淡定从容地走出来,凄冷月光下,她脸上那道深疤异常悚惧。
“参见齐妃娘娘!”所有人行礼。
齐妃娘娘说:“这条佛珠手链是皇上送予本宫,本宫又送给碧云的。碧云跟在本宫身边多年,一直尽心竭力的侍候着,与本宫荣辱与共,本宫视她为亲人,送她一条手链,不足为过吧?”
蝶城说:“齐妃娘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齐妃娘娘抢话:“好了,本宫自己的人犯了错误,本宫不会姑息,一定好好教训她,碧云,跟本宫回去。”
侍卫也不敢违抗齐妃娘娘的命令,只好放了碧云。
齐妃娘娘便带碧云离开。
——
回到广储司,尘瑾依然气不过:“怎么这样!明明刚才...”
“不要再说了,”蝶城无奈地叹着,“皇宫里尊卑有序,她是主子,我们是奴才,主子说的话,奴才不能反抗。况且皇上和皇后娘娘对齐妃一直信任有加,我们即使把碧云交到他们那里,他们可能也不会相信我们。”
“那就任由她为非作歹?”
“至少已经告诫她们,我们知道了她们的所作所为,她们以后也会收敛,而且,我觉得放了碧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要看看她们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阴谋。”蝶城心中盘算着。
——
一路上,齐妃并没多说什么,回到永和宫,碧云才发现正殿里摆着满桌子的荤菜,她不解地望着齐妃娘娘:“娘娘,这是?”
齐妃幽幽开口:“本宫知道这些年,你跟着我吃斋念佛,受尽了苦头,今天晚上,本宫破戒一次,陪你喝喝酒,解解乏。”
碧云立刻跪下:“娘娘,奴婢知道暴露了我们的行踪,奴婢以后做事一定会小心谨慎,永远忠心于娘娘和沈大人。”
齐妃亲手扶起她:“碧云,坐吧。”
“娘娘。”碧云犹豫不决。
“本宫让你坐就坐。”
见齐妃提高了嗓子,碧云只好老实坐下。齐妃亲自给她斟上一杯酒,说:“这些年我们在宫中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云天的宏伟大业,宫中像你一样年纪的嬷嬷,要么回到家乡,嫁夫生子,过着阖家幸福的生活;要么晋升掌事姑姑,呼风唤雨,周围有一群奴才巴结,也就你,对本宫不离不弃,甘心蜷居在这冰冷凄凉、无人问津的永和宫中,这杯酒,本宫敬你。”
“娘娘...”
“本宫先干为敬。”齐妃一饮而尽。
碧云颤抖着双手,举起酒杯,终于鼓足勇气喝下,片刻之后,她视界模糊,头脑昏沉,浑身无力,倒在了桌上。
“阿弥陀佛!碧云,你就安心的去吧,别怪我狠心,只怪你上了年纪,办事越来越不利,暴露的太多,如果让她们查下去,恐怕危及到云天,你要怨就怨尹蝶城吧,是她逼死了你。”齐妃嘴里念叨着,阖上了碧云圆睁的双眼。
一大清早,侍卫将碧云的尸体抬出永和宫,公公收拾好齐妃的随身物品,和她一同出来。
蝶城正好路过,问景生:“景生,发生了什么事?”
景生说:“齐妃娘娘说碧云昨晚畏罪自杀,自己管教不当,也甘愿受罚,向皇上申请搬到冷宫。”
尘瑾不禁慨叹:“哇,这齐妃可真有手段,她就怕我们查下去牵扯出其他人,居然自己主动向皇上请罪。”
蝶城奇怪地问:“齐妃去了冷宫,那蝶香呢?”
景生扬眉示意,“姐姐!”只听蝶香一声脆音,向蝶城飞扑而来。
“蝶香!”蝶城和她紧紧拥在一起,“蝶香,我知道皇上一定会放你出来的。”
蝶香迎着晨光,仰头闭目,长长舒上一口气:“太好了,终于享受到了冷宫外的太阳。”
蝶城伸出手点一点她的额头:“小傻瓜,不都是一个太阳吗!”
蝶香拉起蝶城的手:“姐姐,我们回延禧宫吧,好想念我那张又柔又软的大床。”
蝶城走出几步,又停下来:“哎?景生,聂云伊呢?”
景生说:“由于聂云伊失忆,太医也找不出好的医治方法,而且她一直吵着要找爹娘,皇上决定遣送她回乡,过几日,就派人护送她回四川。”
蝶城点点头,便随蝶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