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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砳砳被腾升而起的热浪狠狠推了一把, 差点连翻几个跟头滚出场外,他被神武龟扶了一把才勉强稳住, 跌坐在地, 如同置身于暴风雪之中寸步也难行。
四大妖灵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面面相觑,都不敢妄下定论。
斗兽场中央气浪滚滚,猩红的血光映红半边天, 五行妖气相生相克,汇聚在初初的周身,数百根银针被妖力拽出体外, 妖气争先恐后地钻进初初身上的针孔里, 它们彼此互斥,都想独占初初这副躯壳,却又互相制衡,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在初初的体内共存, 五色妖气在融合过程中, 所产生的剧烈震荡, 令整个斗兽场为之颤抖,乃至于全场被阿尔黛定住身的妖怪也都清醒了过来。
他们的意识都断了片,上一秒还在惊叹阿尔黛殿下和凤皇对决,只为了争夺一只石头精,下一秒又惊愕于现场已经陷入一片混乱。
可尽管他们恢复意识,身体却还是不受自己的控制, 只有极少数没有在万耀殿留名的妖怪能动弹,凤皇也咳出一口血,勉强撑着身体。
地表红光乍现,混沌之中只听“咔擦”一声响,雷声轰隆,地表像被张牙舞爪的闪电劈开数道裂缝,从石碑中心向四周扩散开去,蔓延到许砳砳脚下。
可阿尔黛却毫不意外道:“这块记名石碑常年不修,质量果然不行。”
翻涌的血气在此时稳定下来,初初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稳稳地落地。
初初双目无神,灰蒙蒙的眼睛一片茫然,直到阿尔黛对初初下令:“把你拼尽全力为他设下的最后一道护身屏障击碎吧。”
初初的眼睛眨了一下,身形一动便瞬移到了许砳砳面前。
许砳砳压根来不及做出反应,但他身上的护身屏障自动撑起一层结界。初初已经伸出手,掌心覆盖在防护罩上。
屏障上陡然出现裂痕,像一朵鲜花盛开的全过程,花苞上的茎络舒展开,一朵冰花自初初的手掌心绽放,裂纹在屏障上肆意地铺展开来。
没人留意到,阿尔黛微不可查地皱下眉。
初初握掌成拳的瞬间,防护罩尽碎。
屏障碎片如同玻璃破碎的延时画面,许砳砳一直看到近在咫尺的初初,在防护罩破碎的一刹那之间,仿佛初初的脸也碎了。
眼前这个黑衣少年不再是许砳砳记忆中的初初。
经过万耀殿名册登记的实力加成后,初初已经恢复了伤势,身上被割开的口子已经不治而愈,脸上只留着两行凝固的血痕,像两行泪。
看着这张完好无损的脸,许砳砳一时忘了害怕,只是发自内心感慨道:“你没事了,真好。”
就算只有你能活下去,也好。
阿尔黛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幽魅一般,轻轻地说了三个字:
“杀了他。”
阿尔黛垂着眼眸,目光落向凤皇。
只等初初“杀”许砳砳,这场仪式也就该落幕了。
初初的手快如闪电地穿过屏障碎片,精准地掐住许砳砳的脖子。
三大妖灵都痛心疾呼:“等等!”
许砳砳的心情却是意外的平静。
可能是临死心如止水,连走马灯的前半生的回忆杀都直接省了。让许砳砳视死如归的原因很简单,他在半个小时之前还在担心要是他一死,初初恐怕会极度内疚和痛苦,初初现在忘了他也是好事,初初可以活着,还能卸下负担。
初初脸色平静如水,静静地看着许砳砳,他既没有挣扎,没有流泪,也没有迷惘,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许砳砳闭上眼睛。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指略一收紧,却没有想象中被掐断脖子顷刻间的剧痛,他只感觉到身体被一阵向前牵引的拉力一拽。
许砳砳睁开双眼,只见初初的脸蓦然在他的视野范围内无限放大,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近得他眼前出现重影。
许砳砳惊讶地睁大眼睛。
初初掐着他的脖子却没有杀了他,而是将他拉到近前吻了他。
初初的吻来势汹汹,热烈得像是倾注了半生的余温,贪婪得像是鲸吞蚕食。
许砳砳的迷茫与挣扎都被这个混杂着血腥味和眼泪的吻给烧成余烬,风轻轻一吹,就全都散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这个侵略性十足的吻和这个人的呼吸是真的。
妖灵们目瞪口呆。
阿尔黛却是老神在在地笑道:“果然……不会听我的命令啊……”
阿尔黛朝后歪头,深深地看了凤皇一眼,再回头时,他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墨绿色浓郁的妖气化作浓雾,他的身体在浓雾遮掩下若隐若现,隐约可见拔长生长着,衣帛的撕裂声中,撑裂一身公主裙,他那姣好的面部长出鳞片和獠牙,四肢粗壮伸长,手臂的皮肤披着绿森森的鳞甲。
阿尔黛的真身恐怖狰狞,比许砳砳在打铁村见过的壁画更加吓人。
阿尔黛微笑道:“看来我不能小瞧你了呢,若是不认真起来,我怕是一不小心会被你杀掉。”
初初结束一吻,灰蒙蒙的眼睛里映出许砳砳的脸部轮廓,还有他的迷茫和困惑。
他只是本能地求吻。
他松开许砳砳,眨了眨眼睛,微笑道:
“一个吻,换一条命。”
许砳砳呆呆地看着初初,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初初有哪里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
初初的目光没在许砳砳的脸上过多停留,转身朝阿尔黛走了过去。
凤皇凝望着初初的背影,道:“您……现在的阿尔才是战力全开的状态,实力比刚才猛涨不止一倍……”
初初没有回头。
阿尔黛嘻嘻笑道:“果然还是挚友了解我,等我把他们都解决干净,我要换身干净的裙装去陪你叙旧,所以你喜欢我穿红裙子还是白裙子,等结束这场仪式,你要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
阿尔黛吐出猩红狭长的分叉舌头,“嘶嘶”作响,他舔着自己的嘴角,眼睛里却像是修罗血洗过的古战场,碧绿色的眼瞳涨成血色,那狭长的眼睛一眯,竖瞳一紧缩,他的身形快如闪电般化作一道残影向初初袭击而去。
初初不退不避,正面迎击。
两人正面碰撞,掀起的气浪亦来势汹汹,场上浓烟翻滚,余波将许砳砳震开数十米开外,身后有人扶住许砳砳。
许砳砳回过头,惊讶地看到福先生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
福先生没有戴着慈善家面具,血淋淋的嘴巴一路咧到了耳根,把许砳砳吓了一跳,他眯着眼笑道:“邻居一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是来给牛哥收尸的。”
他早混进了观众席,刚才被阿尔黛定身,亏得初初动静太大,才帮他破了禁锢术。
许砳砳愣愣地点头,不知道该怎么跟邻居寒暄。
牛哥虽然没死,但也半残了,的确需要有人善后“收尸”。
福先生的突然乱入只让许砳砳惊讶一时,待到场上的余烟消散,许砳砳更是震惊,初初和阿尔黛对打竟完全碾压对方。
阿尔黛的打法令众人看得头皮发麻,只见他一手被钳制,随即扭断手臂以换取贴身暴击,疼痛让他愈发癫狂,嗜血以达狂暴状态,他不断自残又自愈,放弃防守全面进攻,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可他竟然乐在其中。
阿尔黛之凶残,场外观众看得心惊胆颤,初初不紧不慢地一一拆招。
阿尔黛双臂全废,背后撕拉一声钻出阴森森的骨翅拍打着继续攻击。
电光石火之间,初初废了他的双臂,折了他的双腿。
初初黑漆漆的瞳眸没有亮光,手起手落,他握住蛟龙背后的那对骨翅,连根拔起,连着血肉,血水喷溅——就像阿尔黛刚刚抠出初初的逆麟一样。
浓烟过后,战局已定。
出乎许砳砳意料之外,初初站在场中央,稚气未脱的脸上只有冷漠,而阿尔黛被他单手掐着脖子,双脚离地,悬在半空中,毫无反抗之力。
初初一身肃杀之气,全化作眼底那浅浅的笑意,问:“这样好看多了。”
阿尔黛背后的骨翼被折,几乎奄奄一息。
初初继而又问:“你还想要翅膀吗?我可以再帮你插上啊。”
说罢,两根血淋淋的骨翼刺进阿尔黛的身体里。
画面过于残忍,初初的狠戾让许砳砳心悸不已,他别过脸不忍看。
初初提着阿尔黛悬浮在半空中,问:“你不是说我打不赢你吗?”
阿尔黛咳着血,喘气道:“我是说……你不会杀了我……”
闻言,初初微微一笑道:“那我给你一次机会吧,如果我在三招普通攻击之内没能杀死你,我就放了你。”
初初不管他伤得重不重,略一挑眉,在斗兽场唤醒仪式阵法。
四周玄门光阵大打而开,光圈流光飞转,其上夹着许多晦涩难懂的古老符文。
神武龟哆哆嗦嗦道:“这……这是处决叛乱者的赌徒契约法阵。”
阿尔黛原本就嗜杀成性,他喜欢在斗兽场虐杀违背万耀殿的妖怪,以三招妖力碾压的攻击威慑那群叛乱者。
若是受虐者能熬过三次攻击,法阵将绞杀施虐者的身体,榨取其妖力,并为受虐者恢复身体。
普通攻击,或者称为“妖力碾压”,是单纯拼妖力雄厚与否的攻击。
当许砳砳迷糊之际,后知后觉想问“可初初怎么会知道这里的法阵”,就见捏着阿尔黛脖颈的食指加大了力度,指腹微陷,轻易地碾碎了覆盖在阿尔黛脖颈上的硬如铁石的鳞甲,阿尔黛浑身在颤抖,骨头里发出咔擦咔擦的爆破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斗兽场上空,余音散去,空气中充满腥臭味。
“三。”
许砳砳倒抽一口冷气。
——阿尔黛眼眦泣血,七孔流脓,覆盖在嘴唇的薄皮都被胀破,唇上血肉模糊不堪入目。
可即便是这样的他,依然想对初初挤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他咧嘴时,笑得无比瘆人。他喘着气道:“我……已经好久没能感觉到疼痛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被你杀掉呢,请你肆意地毁掉我,不需要给我留生路。”
初初目光一凝,手指蓄力。
“二。”
阿尔黛猩红色的眼睛蓄着墨绿色的血液,他朝许砳砳和凤皇的方向瞥去一眼,黏稠的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遗憾道:“可惜不能听到挚友的回答了……不过……”
他的唇角一扬,表情狰狞却愉悦地对初初说道:“你真的会杀了我吗?你也……舍不得先知大人吧?”
初初闻言,五指用力,瞬间拧断阿尔黛的脖子。
“一。”
墨绿色的腥臭鲜血喷溅了出来,但在鲜血喷涌的前一秒钟,阿尔黛满面的鲜血如同潮红,他临死前,眼里泣血,狼狈不堪的面庞上带着病态的愉悦表情,他望向初初的目光中满含着钦佩和仰慕,他唇边荡出最后一句话,细弱得像是虫吟,他说:“不愧是您呢……”
声音渐弱,唇角浮出一个微笑,他无声地做了口型。
四个音节。
他说——
“吾王……万岁。”
初初维持着拧断阿尔黛脖子的手势,愣了一下。
阿尔黛的头颅滚落在地,脸部的鳞片在地上砸出敲击铁器的声响,大睁着眼睛面朝着凤皇的方向,他遗憾自己没能够变回那张清丽的容颜,起码能死得好看一点。
凤皇的目光紧追着初初,他看到凤皇常年冷冰冰的脸上露出欣喜。
阿尔黛眯着眼睛笑了下,轻声说了一句:
“谁让我总是宠着你呢……”
这场庆典只需要一个牺牲品。
不是许砳砳,是阿尔黛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假设音画可以分开,阿尔黛从出场开始,对初初说话凡是用到第二人称时,字幕是“你”,声音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