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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蜀地,悬挂在半空之中的烈阳无情的熏烤着大地,整个四川盆地俨然如同一座刚刚添加了柴火的火炉。泡-书-吧-更新超快热浪汹涌扑袭,一层推着一层,挤压着大地之中一滴一毫的水分。偶尔有微风从西边穿过,带来的却更是一种烦躁不堪。
资中县城郊外,荒山野岭中有一条又老又破的小山道,蜿蜿蜒蜒的趴在高低起伏的山腰之间。山道两旁偶尔冒出几簇浓密的林木,毒辣的烈阳光芒在穿过这些树枝后被打的零碎起来,形成耀眼的斑斑点点。
时不时的有知鸟惨烈的鸣叫声,在山林之中悠远的回荡,甚是聒噪!
在山道一处下坡的路段,一队行人正停靠在这里休息着。这段道路的左侧是陡峭的山坡,右侧则是一大片低洼之地。
路中央还有两辆牛车,每一辆牛车上面都装满了一大堆木板的箱子,这些箱子堆积的很高,就像是两座小山似的。就算是深居在山野里的乡巴佬们都能一眼认出,这些毫无修饰的木板箱子是用来储装军火的军火箱。
一前一后的两头老黄牛伫着的站在那里,不知所谓的甩打着尾巴,习惯性的驱赶着山中的草虫。偶尔还会耐不住寂寞的发出低号“哞哞”的声音显得十分悠闲自得。
在靠着山坡的一侧,横七竖八的有十几个人倚靠着,在牛车的轮子边上也斜卧着三、五个人,这一队休息的人们加起来一共刚好二十二个人。从他们衣衫上来看,倒是很像是一伙流民。然而偏偏是这一伙身穿破破烂烂的人,每个人身边都放着一杆长枪,有旧式的汉阳造,也有土鸟铳。
不过若是仔细去看,在人群当中还能看到两、三个穿着牛津布军服的人,只是他们敞开着衣襟、松着裤腿,浑然不成体统,就连军服也是被厚厚的污渍覆盖了,原本的藏青色几乎变成了油腻腻的黑色。
赶了几个小时的路,从早上到现在,烈日早就把他们熏烤的困乏不已。中午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吃东西,有几个体制稍弱的人甚至出现了头晕目眩的病状。不得已,队伍只好在这里歇了下来。
余少阳是这支队伍的成员之一,此时正微微的闭着双眼,放松了身子躺在路边的山坡上。那经过长时间曝晒之后的脸颊显得黝黑硬朗,同时又有一种严肃和警惕。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把武器随意丢在身边,而是紧紧的抱在怀里,显得一副随时就要作战似的。自己现在所属于一支民国初期四川的地方军队,大部队的番号是川军第一镇第二标,再细微一点就只知道是某个队(相当于连)下辖的第二排了。
今天一大早二排就接到了队官的命令,要从驻地银山镇启程前往去县城,到县城的军火库把一批上标派下来的军火运回来。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这支搬运兼护送的小队刚刚拿了军火离开县城,正是向驻地的小镇子返回的途中。
四天前,余少阳还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特工人员,只不过因为一次刺杀任务的失败,在逃跑的过程中竟然被同伴遵奉上级命令执行灭口。当子弹射穿了自己的胸腔之后,他的意识一下子昏死了过去。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总之醒来之后竟然穿越到了1912年四川资中县南边的银山镇。
此时的时间是1912年6月,惊天动地的辛亥革命已经过去快一年的时间了。就在三个月前,中华民国第一任代总统就由孙中山改为了袁世凯,全国的形势似乎正在趋于融合。而还要在等两个月后,中国第一个资产阶级政党国民党才会成立。
在这之后的十几年时间,中国即将迎来近代史上最混乱的军阀割据时代。其中发生在四川的争斗将是最为复杂和激烈的。乱世之前总是暗涛汹涌,在平静的表面之下隐藏着蠢蠢欲动的惊涛骇浪。
余少阳附身在一个士兵身上,好在这个被附身的年轻小伙也叫余少阳,两个来自不同时代的余少阳记忆很快就融合了。当然他现在不可能去想几十年甚至几个月后的事情,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生命结束了,却穿越来到了一百年前,这究竟是恩遇还是受罪?
不过事已至此,他只能承认自己能够再活下来是一件好事,只是在这陌生又熟悉的年代里,这第二条生命能够走多远依然是未知数。
此时此刻,他身上的衣服还算体面,上身是一件细麻衬衣,不过经过半个多个月没有清洗,早已经是乌七八黑了,袖肘处还磨出了一个破洞;下身的一条藏青色军裤跟上身衬衣一样,显得油渍斑斑。
之所以说这身行头够体面,那是因为比起周遭其他士兵身上所穿的要光鲜得许多。
其他士兵破破烂烂的衣服,再配上厚厚污垢的皮肤,那就好比是一群邋遢的乞丐一样。余少阳不管怎么去看,最差也像是一个落魄的公子哥。
其实现在的这个余少阳原本真是一个富家少爷,只不过可惜的是他是庶子出生,而且生母去世的早,自己在家中便是无依无靠了。不但如此,余家正房也生出了一个儿子,这让身为庶子的他地位越来越打折扣。
余大老爷还在的时候,余少阳倒还能有个少爷的名份,衣不愁〕不忧。不过屋漏偏遇连夜雨,去年十月份全国发生了辛亥革命,余大老爷不听家中的劝告,一意孤行备了礼金前往了内江城中准备疏通一些军政上的老友,意图谋一个镇官当当。可是就在前往内江城的途中,被一伙起义的士兵撞上了,不仅劫走了所有财物,连余大老爷一行人都遭到了一顿毒打。
可怜余大老爷花甲的岁数,身子骨哪里经得起折腾,被送回家中不久就一命呜呼了。
从此之后,余家便由余大老爷的正房,也就是余少阳的大娘来当家了。这位大娘早先就对余少阳的生母非常不满,在余家下人中甚至还有传闻,余少阳的生母就是大娘逼死的。大娘当了家,对这位庶子自然是百般排挤,从此这位二少爷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到了今年年初,余少阳忍受不了家中的冷落,原本受过几年书塾教育,性子里就有一种读书人的倔脾气,一怒之下就跑到资阳投了军。
不过这步入行伍才半年不到的时间里,这个以往生活还算优待的少爷就再也受不得军旅中的生活气氛了。非但如此,就连同是一个编队下的同袍们,都对这个小白脸模样的少爷兵看不顺眼,动辄就是群起戏弄和欺负。
在二十一世纪的余少阳穿越附身之后,接洽到属于这个时代余少阳的记忆,最后一幕就是自己趁着黑夜准备开溜当逃兵的时候,被同营房的排长发现了。排长倒不知道他是要开逃,只当是夜里摸起来偷吃东西,于是就招呼一班手下好好教训了一番。
拳打脚踢昏迷之后,当再次睁开眼睛,就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余少阳了。
这些都是发生在四天前。不过就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换了灵魂的余少阳很快就做出了一件令人吃惊的大事。
先是在第二天的排队吃午饭的时候,三排那个人高马大的“黑面神”黄二牛,突然就跑到他们二排这里插队抢饭。这每个排的饭菜都是定量的,要是被抢走了,排里的人就只能少吃,或者去其他排抢回来。当然后者是要冒着被群殴的风险。
“黑面神”黄二牛原本就是资中县城里的土霸,辛亥革命没发生之前,他就纠集一大帮子小弟横行乡里。被征召入伍之后,这人的痞性丝毫不改,而且仗着自己是本地人,队伍里没人敢招惹他。
要说这黄二牛插队抢饭又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了,二排的士兵们也只好把苦气憋在心里。可是偏偏他这次插队就插在余少阳前面。
具体摩擦发生前的口角大伙都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最后黄二牛和余少阳是真真切切的打起来了。不过这场斗殴仅仅只持续了三分钟,一米九身高、块头巨大的黄二牛当即被打折了一条胳膊,鼻子也打歪了。
据说二排的伙头长事后还从地上找到了两颗牙齿,不用猜都知道是黄二牛掉的。因为余少阳在从所有人惊讶目光下离开的时候,仅仅是手背流了点血,这手背流血还是打黄二牛牙齿的时候被割破的。
当天下午,黄二牛就跑了,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也没人管他去哪里了。
自从革命发生之后,这四川山沟的旧军刚刚剪掉后脑勺的辫子,还处于向新军编制过渡的时期,队伍上的军官都在忙着自己的升官大计,根本就没什么人来管理麾下士兵。军队的军纪因此是可见一斑了。
又过了一天,也就是发生斗殴事件第二天晚上,这黄二牛竟然又回来了。他不知道怎么搞来了一柄三十多斤的大刀,这家伙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属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了。
那晚黄二牛抡着大刀直接就冲到了二排的营房里。二排二十多号人全都被吓住了。虽然说他们身为士兵是有枪的,可是每天入夜之后排长会把子弹都收起来,只留一个匣子的五颗子弹,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二排所有人都是今年刚拔下来的新兵,从入伍到现在都还没开过枪。
面对满面杀气的黄二牛和亮晃晃的大刀,包括排长和两个棚目官在内,都不禁愕然当场。
因为营房没有掌灯,黄二牛左手被打折了,右手提着大刀,站在那里就大吼:“龟儿子的余少阳,给老子滚出来。”
不过几分钟后,整个营房又恢复了安静。排长算是老兵了,马上摸黑的把油灯点了起来,乍眼一眼,更是大惊失色。黄二牛已经趴在了地上,他带来的那柄大刀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而握着大刀并且踩在他身上的,正是余少阳。
排长深刻的还记得余少阳当时还说了两句非常匪夷所思的话。第一句是:“长官,杀不杀?”
排长在派人把黄二牛捆绑起来,连夜押到镇子上去找队正官(旧军的连长)发落之后,余少阳还站在营房里,一只手摇晃着手中的大刀,一边还自顾自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副身子骨太弱了,要不然昨天就直接可以打死他了。”
经过余少阳和黄二牛的两次交手之后,几乎排上的所有士兵都在心中暗暗纺:这小子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日后可轻易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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