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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湛提早离席是凤明义一手导演出来的闹剧。
凤明瑞却是对这种宴饮素无兴致,略坐一坐,便起身告辞。
凤景乾对明礼兄弟向来慈和,明礼大婚不但赏赐颇丰,还大方的给皇子们放了一天的假,让他们来凑凑热闹。
凤明瑞与明湛前后脚离席,让凤明澜不由多想,魏宁留下魏安喝酒,自己也走了。
“明湛,明湛。”魏宁追出来,拉着明湛的手上下打量,见他衣襟下摆脏了拳头大小的一片,摸了摸明湛的衣裳,见还厚实,问道,“听说你给烫着了,没事吧?”
明湛摇摇头,魏宁松口气,笑道,“那就好,
范维笑着睨魏宁一眼,道,“侯爷太客气了。就污了件袍子而已,真烫着,大爷、二爷也不会这样草率的放四爷回宫的。”
魏宁笑,“关心则乱么,不瞧一眼终归不放心。”视线与范维微微交汇,马上又落在了明湛身上,展开臂间搭着的青缎绣折枝莲花面儿貂绒里的披风,随手为明湛披上,系好颈间衣带,笑意融融,“你穿着吧,这样走出去总不大好。有件披风,还能遮掩些。”
范维笑赞,“侯爷关切之情,我代公子谢您了。”说着对魏宁行了一礼。
魏宁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你小子好像对我不大友善哪,以为老子天天笑就是好脾气了不成,魏宁伸手扶起范维,笑道,“范维,我与你家公子不但是骨肉之亲,更有师生之情,你也跟着我学过乐理,算是我半个徒弟。故此,这声谢是不必说的。说了,便生分了。”
不待范维开口,魏宁抢先笑道,“好了,别站在风里闲话了。明湛,上车吧,车里总暖和些。”又叮嘱明湛,“回宫跟皇上说一声,别让皇上惦记着这里。”
魏宁的个子不矮,有一八零左右,明湛还差他大半头,魏宁说话时总是带着淡淡的关切,总会给你一种他在关心你的错觉。而且魏宁说话行事如此富寓艺术性,明湛心中升起一抹欣赏,以外戚的身份却能执掌大理寺,并且得到凤景乾的信任,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明湛在魏宁的手心写了两个字:狐狸。
魏宁哭笑不得,揉揉明湛的大脑袋,“走吧,我也要回家了。”
凤景乾听到明湛求见,马上宣召。
御书房里很暖和,明湛已经重换了衣袍,他没想到这时候竟然还有臣子在,不由愣了一下。凤景乾笑道,“无妨,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明礼的婚礼热闹吗?”
明湛行过礼,上前在凤景乾手里写字,凤景乾正盘坐在暖炕上,觉明湛的指尖儿微凉,随口吩咐冯诚,“给明湛拿个手炉来。”拍了拍身边儿的空位,“坐这儿。”
明湛摇头,写道,“我先回去,皇伯父您还有事呢。”
“不妨事,朕正在想着,你如今十三,转年就十四。明淇跟你一个年纪,朕想早些给明淇封号,这里是礼部拟出的封号,你瞧瞧哪个好,朕让他们拟旨。”凤景乾笑着找出一本奏章,递给明湛。
明湛翻开,见上头有“嘉宁、和瑞、淑娴、宁国”几个词,明湛指了指“宁国”两字,凤景乾笑,“朕也是瞧着这个好。”扫一眼地下坐着的臣子,“东舒,你去拟旨,镇南王嫡女淑德敦穆,封一品宁国郡主。”
淑德敦穆。
这算得上极致的赞美了。
明湛笑着拉过凤景乾的手写道,“皇伯父,您先别给姐姐指婚。”
凤景乾笑,“你倒是管的宽,女孩子到了年纪就得嫁人。像你,朕也得考虑给你指婚的事儿了,一个名门淑媛,少不了你的。”
明湛写道,“那些女人烦死人,有什么好的。一个个细声细气,说话跟蚊子一样,我不要。还有三哥呢,您还是先操心三哥吧。”
凤景乾哈哈大笑,戳戳明湛鼓起的双颊,“傻小子,你懂什么。你们年纪都差不多,明廉长你一岁,和明瑞一个年纪,正好还要给明瑞选皇妃,索性一并定下来。你得先大婚,然后跟着上朝学做事,为朕分忧。难道总跟小孩子一样,天天贪玩儿不成?”
明湛有些不明白凤景乾的意思,这家伙把他圈起来当成猪饲养,怎么又兴起让他上朝的心思来。明湛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凤景乾笑道,“虽不能说话,你耳朵又不是听不见。你是景南唯一的嫡子,又有这样的资质,朕每日为国事操劳,你们这些混小子们倒享清闲,可是没道理的。”言语中颇多宠爱之意,就是对自己的儿子们,凤景乾也少有这样温和的态度。
此事,明湛没有拒绝的权利,再说他也不准备拒绝,虽说凤景乾不好相与,不过,总这么蹲在石榴院养膘儿也不是办法,哪怕是火中取栗,他也只有一试了。明湛又写道,“伯父,您可一定别给姐姐指婚。”
“知道了,你真是管的宽。”
明湛弯起眼睛笑,拉着凤景乾的手摇了摇,嘴巴撅起来,对准凤景乾的唇,在空气中“啾”了一下,又挤挤眼睛。
凤景乾撑着桌子,笑的直哆嗦,真难为明湛这样自信,摆摆手笑,“去吧,别成天怪模怪样的。”
明湛行礼,晃悠悠的走了。
凤景乾笑对臣子们赞道,“朕这个侄儿,慧颖可爱,十分难得。朕若有这样的儿子,再无所求。”
对于万岁爷的事儿,就是平白打个喷嚏,人们也要琢磨三天,何况万岁爷这样的明示。没等到天黑入夜,万岁爷的话儿就暗无声息的传遍了帝都豪门贵戚权臣能吏的耳朵。
大家以一种地下党秘传情报的既谨慎又兴奋的心情,关起门咬着耳朵偷偷的小声议论,“万岁爷啥意思哈?四公子是哑巴吧?莫非万岁有意立四公子为世子?”
凤景南再如何权势薰天,他想立的世子必须得到凤景乾的认同,然后上书准奏,此人方有继承人的资格。否则,凤景南何必将凤明礼送入帝都?
凤景南接到这个消息时,也难免陷入深思:他哥这是要截和?还是明湛给他哥吃了迷魂丹?
不论凤景乾意在何处,镇南王府的世子自然要得到身为皇帝的凤景乾的认可,但更重要的,也得要过得了凤景南这关,否则镇南王府的权力交接一旦出事,朝中难免震荡。
不过,这事且不急。
毕竟,凤氏兄弟正值壮年,再过二十年立世子也不为迟。
“我父王在书房吗?”屋外传来明淇清脆的声音。
凤景南暂将此事按下,唇角逸出一缕笑,朗声道,“淇儿,进来吧。”
明淇走路的声音很响,绝对不是那种轻盈飘逸的走法,她俐落迅速,可以看出身上功夫不弱。推开门,明淇还穿着一袭青衣软甲,眼睛锐利明亮,凤景南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还得再有两天呢。”
“说是土匪,一窝儿不过百人。”明淇自己倒了盏茶,仰头喝了,笑道,“父王给了我那些人,还有不快的。”
凤景南带着明淇坐在榻上,笑道,“还是我的女儿能干呐。”
“是父王教的好,明师出高徒么。”
父女两个互相吹捧一阵,凤景南笑对明湛道,“你的封号要下来了,一品宁国郡主。”
明淇丝毫不吃惊,她身为嫡女,郡主是意料之中的事,倒是挑挑眉道,“那父王先不要为我安排婚事,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可以先订下来么?”凤景南呷口茶。
明淇眼风中透出几许厉害,笑着靠在榻上,叠着腿,腿一翘一翘的晃悠着,想了一会儿道,“那也得让我亲自去挑,不看一看,我是不放心的。”
“嗯,你现在还小呢,倒不急。”明淇是他的爱女,凤景南自然会替女儿谋划。调整了下坐姿,凤景南侧身看向明淇,“你皇伯父有让明湛入朝理政的意思。”
“明湛现在还小,说也得待明湛大婚后的事儿了。”明淇脑筋极快,望着父亲道,“明湛除了不会说话,没别的毛病。他又是嫡子,住在宫里,肯定和皇伯父亲近的。皇伯父这样做极合情理,不然,大哥二哥也都有个散秩大臣的名儿,身为嫡子的明湛,嗯,看皇伯父的意思,会更进一步。”
“我想请皇上为明湛赐爵。”凤景南道。如果为明湛请封郡王,既是对明湛的安抚,也可以召告天下,世子之位另有人选,从而也避免了明湛与明礼明义为世子之位死嗑。
明淇明白父亲的心思,笑道,“父王,爵位对我们其实没什么用,只有那些朝臣才会拿着当命根子一样宝贝呢。父王有心为明湛打算,我猜着一个郡王是少不了的,也可让明湛名正言顺的留在帝都。不过,父王,皇伯父都要等到明湛大婚后方让他入朝,您现在上折子,皇伯父定会压下,理由也很现成。素有成例,皇子们都是在大婚前后赐爵。再者,我看皇伯父另有用意,父王若是有心,不如先让大哥回云南吧。”
明淇镇定的说,“父王,你既然有意让明湛留在帝都,如今大哥已经娶妻,镇南王府的根基在云南。大哥回来后,父王应该让大哥独自学着理事了。这样,再过二三十年,潜移默化,没人能动摇大哥的地位。界时,父王再为大哥请封世子,岂不是水到渠成么?如今大哥二哥都在帝都,争的不过是帝都的主事权,父王,明湛是不会甘心做傀儡的,您应该爽快些。我一直不赞同大哥长留帝都,明湛不喜欢别人指手划脚,大哥自知是父王心中世子人选,心中难免也有傲气。再有二哥也过去,大哥二哥一母同胞,明湛可不是给人做小伏低的脾气,他们想要收服明湛,这是在妄想。既然收服不了,那么当放权时便放权,让明湛接手帝都,如此,即便日后大哥与明湛不睦,可是大哥需要远在帝都的明湛的合作,明湛也需要镇南王府稳固,他的位子才能稳固。他们彼此制约利用,镇南王府才能固若金汤。”
凤景南面无表情,沉默半晌,将手中瓷盏随意搁在一旁桃花几上,摸了摸明淇的头,惋叹道,“可惜我儿是女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