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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承嗣和武三思年幼时就跟着父亲贬出长安,这么多年, 吃尽了苦头。
先帝还在时, 太后跟当今天子的博弈难分胜负, 太后的娘家除了一个武攸暨, 和当年荣国夫人杨氏的娘家外, 竟无同宗同源的人可以依靠。
太后思前想后, 决定将武家的子侄召回长安。
武承嗣和武三思诸人苦等多年,终于等到了姑母想起他们的时候, 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表。姑母将他们带回长安, 这昭示日后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因此, 武承嗣和武三思一回到长安, 就没闲着, 大宴宾客,到处拉拢关系。
谁知他们回到长安没多久,先帝驾崩, 新帝即位,武则天从参政议政的皇后殿下变成了太后,虽然圣人的遗诏给了她一定的权力,可她看似已经退居二线。
武承嗣和武三思心中有些不甘心,他们的姑母何等人物,又怎会甘于退居幕后呢?
以及,鸠占鹊巢的武攸暨, 在这时候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要是太后的影响力渐渐变弱, 日后的朝堂, 还有他们武家人的位置吗?
此时不是同室操戈的时候,更应该做的是同一阵线。
于是,原本净往武攸暨心里添堵的武家兄弟,如今又换了另一种示好的方式对待武攸暨,方式是不一样了,结果也是一样的。
武攸暨被他们弄得有气无力,心里仍旧堵得慌。
薛绍对武攸暨的情况很是同情,他跟李沄一样,对除了武攸暨以外的武家人没有任何好感,但武攸暨心里已经很堵了,身为好友,他也不能拿武攸暨的倒霉事来高兴。
薛绍想了想,安慰武攸暨说道:“你的那两位族兄,这辈子都不曾在长安享受过,即便是他们的父辈,也没能得到像他们这般的高官厚禄。人得到了从前不曾得到的好东西,便容易患得患失,失了分寸。”
武攸暨的手摩挲着酒盅,苦笑道:“薛绍,你不是我,不知其中滋味。如今姑母身为太后在大明宫中,圣人即位不久,天下百废待兴,他们只要安分守己,又怎会没有机会?承嗣族兄终日四处走动,拉拢人心,日前三思族兄也来国公府找我,话里话外都是要我下次入宫时探一探姑母的口风。都是糊涂胆大的主儿,从前在朝堂上十分活跃的裴炎之人,如今都安分守己,他们却还要兴风作浪。”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武家有,薛家有,天家也有。
偏偏,他们那本难念的经,都跟天家的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薛绍拿起酒壶,往武攸暨已经空了大半的酒盅里加满了酒,“前几日圣人召我入宫,遇上了太后。我见太后的气色很好,反而是圣人,自从登基后,脸色差多了。”
如今的薛绍,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空有凌云志的少年郎,他在大理寺被狄仁杰打磨培养了几年,各方面都有长进。
从前李治在世的时候,薛绍心中对武则天这位舅母就有一种敬畏感。李治令他觉得亲切想亲近,可武则天有时却令他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如今李弘是大唐天子,武则天也很少干涉李弘。
可薛绍的内心,总是隐隐有一种感觉,像是一种暗示似的。他总觉得从前便十分热衷于追逐权力的太后,如今并未生出不问朝政的念头。她所图不小,并不满足新帝只是偶尔去请示军国大事。
太后似乎正在等待时机。
武攸暨想了想,跟薛绍说:“圣人本就体弱,如今即位,日夜忧思。我记得尚药局的殷大夫曾说过,圣人的咳嗽之症,最怕忧虑。可偏偏,他又在那位置上,家国天下,事事都要操心,哪能不忧虑呢?”
皇太子又年幼,若是将手中权力分给雍王李贤,更有后顾之忧。
前有玄武门之变,后有承乾太子和魏王因为太子之位同室操戈。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李弘和李贤兄友弟恭,但皇权之下,这些感情到底有几分是真都要细细掂量掂量。
武攸暨跟薛绍说:“圣人之能,有目共睹。可是你我心中都明白,如此下去,圣人的身体很快便要撑不住了。”
先帝驾崩,新帝的身体要是又撑不住……薛绍简直没办法想象李沄的心里要难过成什么样。
他看向武攸暨,眉目间是掩不住的忧心,“要是圣人也有什么三长两短,太平可怎么办?”
武攸暨一怔,然后叹息,“如果真是那样,太平大概要有烦恼不完的事情了。”
***
李沄暂时没有烦恼不完的事情,她在公主府里歇了两天之后,就跑去了英王李显的百草园。
百草园里不仅有英王李显,还有相王李旦、两位王妃,就连护国寺的妙空大师也在百草园。
妙空大师见到李沄,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见过长公主。”
李沄见到大师,秀眉微挑,笑着说道:“大师又被三兄请来指导怎么调配香料啦?”
玄奘大师圆寂前,收了李显当俗家弟子,而妙空大师是玄奘大师生前的亲传弟子。自从李显在妙空大师那里发现了商机之后,这些年来隔三差五就去护国寺找妙空大师,这两年变本加厉,直接将妙空大师请到百草园来。
妙空大师对天生脸皮厚、并且将体统踩在脚下的英王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随传随到,在百草园当个技术顾问。
英王见到阿妹要找妙空大师唠嗑,很自觉地拉着李旦闪人。
李旦被他拽得很是无奈,“三兄,你好歹让我跟阿妹多说两句话。”
“哎,等会儿用膳还愁说不上话吗?我一看阿妹和妙空大师说话就头疼,佛祖要是真那么神奇,我的师父还会圆寂吗?”李显不以为然地哼哼,跟李旦说:“阿娘信佛,阿妹时常陪着阿娘,耳濡目染也就罢了,你可别学什么四大皆空。走了走了,他们说禅没什么好听的!”
李旦:“……”
好说话的相王就这么被英王拽走了。
李沄与妙空大师两人沿着百草园的小道往里走。
百草园里种着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也有来自异域的香料,在秋风中,草木清香扑鼻而来。
秋日景色本该萧瑟,可这百草园中一派生机勃勃。
李沄望着不远处的骊山,青黛山色中夹杂着枫叶的红,也很好看。
李沄:“春去秋来,时间总是过得这样快。我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妙空大师还入宫陪先帝和太后清谈。”
妙空大师语气温和,“先帝与太后心系天下,虽是和尚入宫陪他们二位清谈,实则是和尚受益匪浅。”
李沄微微一笑,“先帝驾崩后,大师也常入宫陪伴太后,我心中十分感激。”
妙空大师脚步一顿,侧头看向李沄。
李沄也停下了脚步。
长公主清艳的脸上带着笑意,可那笑意却没到达眼底。
妙空大师有些怔然。
“当初父亲病重,又有太多的人在他耳旁说着不同的话,大师佛法高深,又心系苍生,我想,若是能时常让大师入宫陪父亲清谈,对父亲也是好事。父亲驾崩后,大师仍旧能自由出入大明宫,倒是令我有些意外的。”
妙空大师闻言,默默地看了李沄一眼,随即苦笑着说道:“长公主,和尚一介草民,当初若不是您将我引荐入宫,我如今又怎会深得太后信任?”
说什么意外,这位长公主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妙空大师一直觉得李沄将他引荐入宫是另有深意的,他从前一直看不清李沄的用意。自从先帝驾崩后,他开始模模糊糊地了解李沄的用意,可仍旧不能彻底摸清。
李沄望着妙空大师,“大师,你可曾想过要当大唐的国师?”
妙空大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中的佛珠,再抬头时,脸上神情肃穆,“我佛慈悲,和尚既然已经遁入空门,此生便别无所求,只求天下苍生无苦无痛,平安康泰。”
李沄却笑了,“出家人不打诳言,大师你扯谎,不怕晚上佛祖要找你算账吗?”
妙空大师:“……”
李沄睨了他一眼,神色淡淡,“若是大师此生别无所求,何必要与英王如此交好?又何必时常与我说佛论道?不怕跟大师直说,我对佛道之事,也并不热衷,若不是因为太后心中有神佛,我才懒得去看那些高深莫测的佛法。”
妙空大师神色讶然。
把话挑得如此明白,想来这位长公主是要找他摊牌的。
果然。
李沄低头整了整缠在手臂上的披帛,慢悠悠地跟妙空大师说道:“先帝去世后,大师常入宫与太后清谈,也知道太后并非是安于在后宫颐养天年之人。当今圣人自小体弱,皇太子年幼,至于深受圣人信任的雍王李贤……他与太后的感情,相信大师也有耳闻。圣人自从登基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能熬到秋天还没倒下,已是强弩之末。”
妙空大师正色说道:“圣人宅心仁厚,心怀百姓,佛祖自会保佑他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