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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珍听见马儿嘶鸣, 有人鼓瑟奏歌。
她走到床边往下望, 看见一辆红艳木质马车, 车顶鎏金镶嵌宝石,车四面镂空, 垂挂鹅黄色轻纱, 车中跪坐两名双髻的宫女。
到酒楼门口后, 两人手中捧着檀木盒子走下来,踏入酒楼,招了老板过去询问。
酒楼老板听后, 连忙跑上楼梯去喊人。
四周客人声音顿时变小声不少。
周围有人问:“这是怎么了?”
旁边人回答:“下旨封官的!一定是哪位大能住在酒楼, 得到圣上赏识了!”
“谁?谁这么厉害?!”
“听说昨日住进一个满月学馆的教书先生,不会是那人吧?”
“应该就是了!”
旁边有个穿华丽衣服的男子走过。
这几人低语:“就是这个,看, 他下楼了!器宇轩昂, 果然是不同寻常啊!”
可过了会儿, 酒楼老板带下来个身材纤细, 身穿浅蓝色襦裙, 举止毫无贵女风度的女子。
众人沉默后问:“难道是这个人?这人是谁?看起来太平庸了!”
无人能解答这个问题。
宫女从檀木盒中拿出明黄色绸布, 开始宣读圣旨。
高声说许珍许先生聪慧过人, 能力出众, 赐从六品上礼部员外郎官位,三日后上任。
这下不仅周围群众,就连许珍自己也震惊了。
礼部是掌管科举和全国学校的部门,下面掌管礼部、祠部、主客、膳部四司, 和先前许珍书院先生的身份算是重合,专业对口,都是往教育人、选人才的方面走的。
员外郎虽然只是小郎官,但在中央工作,薪水不会少,还十分体面。
总的来说这份工作是很不错的,放现在那就是帝都中央干事的,说出去能直接成为亲戚们口中的成功人士。
许珍跑来长安的时候,听老妪说,得到圣上赏识的大部分的确会当官。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是个地方官,或者被派到太学之类地方当当助教,没想到直接跑中央,还是教育部文化部的。
即便只是个小科员,说出去比地方官体面多了!
那宫女让许珍领旨。
许珍很开心,走上去接过圣旨,笑嘻嘻的和宫女道谢。
那宫女没多说话,转身离去。
许珍目送宫女踏上车,车队浩荡离开,周围的人立刻起身恭贺许珍,许珍挨个的回礼。
还有热情的人从房间里拿出珠宝想要送给许珍的,许珍胆子小没敢要。
隔壁街市的得知有人被封官,全部赶过来,从外头张望许珍的长相,看见被围在人群中的许珍,纷纷夸赞道:“貌不惊人、却气度非凡!难怪能被封官!”
许珍还好没听到,不然怕是要感叹一句:圣旨的滤镜加成真是了不起。
她花费不少功夫和周围人客套,好不容易才躲进房间里头。
又过了些功夫,老妪在外面敲门。
许珍开门迎老妪进来。
老妪瞧见许珍后,神情爽朗,告诉她新住宅已经落好,给她搬了不少东西进去。
“新家落好了?”许珍惊喜,“现在就能去住吗!”
“当然可以!”老妪说。
许珍更开心了,觉得今日还真是好事连连。
老妪又说:“官服和印明日就到,你头一次当官,还要学学宫中礼仪,这几日还不用进宫,会有年长宫女过来教导你。”
许珍点点头:“既然都当官了,我会认真当的。”
两人坐下聊了会儿,老妪点了份午餐,许珍狼吞虎咽的全部吃完,荀千春在旁边收拾行李。
日渐西斜,老妪喊了几个人帮忙,带着两人和两袋行李,往新家走去。
许珍在长安的新家同样坐落在僻静角落,但是视野很好,往东走是集市,往南边看,能看到一片宽阔江海。
现在仍是画舫游船、柳枝摇曳的时候,江面红绿交接,让人眼花缭乱
新家比许珍在江陵的住持更大一点,进门后绿树在两侧林立,投下阴影,中间横石桥,下面是尚未注水的水池。
两侧有小楼、庭院与马厩。
正中间为长方形主屋院落,前面两根普通明柱,走进去后,宽敞的像人民大礼堂的金色大厅。
虽然远不如皇宫繁华,但许珍还是被震慑了。
“这是——”许珍凑到老妪身边问,“这是租的吗?一个月多少钱啊?”
老妪笑笑说:“当然是直接买的,还有契书,已经放在屋子里了。”
许珍跟着笑,道谢说:“谢谢妪,你可真是个好人。”
老妪很客气:“先生不必客气,这本是别人造的,那人前几日犯了罪,因为有才华而并未受刑,只是被贬到边关,房子被查封,我想到先生要过来,就赶紧从圣上那里讨了过来。”
还没享受就去边关吃苦了?
这人还真是可怜。
许珍叹息说:“太惨了,建造这种房子肯定花了不少钱吧。”
老妪道:“是啊,花了三千多两,不过是个区区侍郎吧了。”
许珍问:“贪污了?”
老妪道:“可不是!”
许珍表示:“哎!惨啊!”
老妪带着许珍逛房间,走到回廊时候说道:“但也多亏这人被贬了,不然我哪能只花一千两,就从圣上地方讨到这房子。”
许珍在后面附和:“是啊,不然哪能便宜我。”
她说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老妪还在说着什么。
许珍跟上去,有点恍惚的问:“妪啊,你刚刚说那一千两……”
老妪抚掌:“哎呀!忘了和先生说了!”
许珍努力提起精神问:“妪你要说什么?”
老妪道:“这房子要一千两,因此圣上之前已经将银钱赏赐扣下了!”
许珍问:“什么?”
老妪以为许珍是真的没听清,将这噩耗重复一遍:“这房子,是用原本要赏赐的一千两买的。”
还真是自己的一千两!
许珍腿一软,差点没晕过去。
荀千春过来扶她。
老妪听到动静后转身,见许珍好像摔倒了,也过来扶她。
顺便问了问许珍今日面圣聊了什么,得知是儒学内容,继续细问,最后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话,长叹一声后,与许珍深沉道谢,背手离去。
许珍还愣愣的瘫倒在原地。
她消化了好久,依旧无法相信,她惨兮兮的转头问小叫花:“小春啊。”
荀千春头一次被这么称呼,看着许珍,没说话。
许珍悲伤问:“我的一千两,是不是没了?”
荀千春看着她,说:“是。”
许珍总算接受了。
她忍住泪意说:“我一会儿就把兔子灯和花灯,都去卖了,之前真是太奢侈了。”
“不必。”荀千春眼中含笑说道,“会有的。”
许珍叹气:“会有什么啊。我们住的这么豪华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穷的吃不起饭。”
荀千春看着许珍。
许珍可怜巴巴的抓住荀千春袖子:“就是可怜你要跟我一起受苦了。”
荀千春说:“不会。”
许珍没懂荀千春这么回答的底气来自哪里。
她精神已经恢复,问荀千春:“你不会又想劈柴赚钱吧?你好好读书就行,虽然我说什么要穷死,但还是有些积蓄的。”
荀千春说:“有月俸。”
许珍迷茫的问:“什么?”
“俸禄。”荀千春说,“从六品官,一月有九贯钱,一石米。”
对啊自己已经当官了!
许珍经荀千春这么一提才想起这件事。
但是小叫花也太清楚了吧,一般就算父母当官,家里小孩也不可能特地去了解俸禄之类的,难道是古代的小孩早熟?
许珍想到小叫花父母已经离世,不愿再往下问。
然而荀千春毫不避讳,继续说:“我家中俸禄,曾一月二十六贯。”
许珍惊:“这么多?!”
荀千春沉默片刻,说:“父亲当过正一品的官。”
许珍顿时说不出话。
倒不是被官职震惊,而是惊讶于小叫花愿意将父亲的身份说出来。
这人明明还是个逃亡身份,如果自己有心,结合荀家和正一品,随便打听一下,立马就能知道小叫花的真实身份。
到时候举报朝廷,便能获得一大笔钱财。这人怎么就不隐瞒下,她难道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吗。
还是说,太信任自己了?
许珍还没整出头绪。
荀千春说:“我父亲曾经,攒了五年,才买得起宅。”
许珍有点呆愣:“什么?工资这么高还要攒五年?你们家住的是多少钱的宅子?”
荀千春道:“长安屋宅贵,一亩要两千贯。”
许珍默默的算了会儿。
她对于这个架空朝代的算数还有点不适应,隐约记得普通人的收入是一年六贯,读书人的一年十二贯,当官的更高一点,自己这个官职,一个月九贯,一年就是一百多贯,一贯钱是一两。
所以自己一年能赚一百多两,换算一下就是十多个小叫花……
许珍顿时有点亢奋,她坐在地上握住荀千春的手说:“我们现在拿了这个房子,是不是还挺划算的?不然的话还要攒个十多年才买得起房。”
荀千春看着许珍。
许珍问:“是不是?是不是?”
荀千春说:“是。”
许珍站起来欢呼一声,觉得自己赚大发了,很欢快的去收拾行李。
荀千春也站了起来。
她看着许珍快乐的身影,隐隐露出一个微笑,没有追上去说自己原本想说的一番话。
其实,在长安,还是有其他便宜的房子的,这种千两的房子,可以安置十多口人,只住她们两人,有些浪费。
她往前走,准备和许珍一起收拾。
走了几步,又想:不论房子多大,只住她们两人,是正好的。
窗外天色已经暗下,许珍懒得出门买饭,也不肯让小叫花一个人出去,两人只好坐在奢华宽敞的大厅内,喝热茶,啃白饼。
晚上许珍继续给小叫花念书。
念了几本杂谈,许珍觉得无趣,便和小叫花说今日面圣的事情。
当说到圣上发怒,差点要将自己拖走的时候,许珍听见哐啷一声茶杯掉地的声音,接着瞧见荀千春猛地站起身,扑进自己怀中,用力的抱住了自己的腰。
许珍有些不知所措,她抬手给小叫花抚背。内心猜想,大概是听到圣上发怒,便回忆起了家族被诛灭的事情吧?
许珍想到这个未来的大反派,如今只是个小孩子,曾经与父母的生离死别或许还深深刻在记忆中,便忍不住心疼的将荀千春抱在了怀中。
书没法继续念了,时间不早,许珍干脆褪了衣衫,抱着荀千春爬到榻上准备睡觉。
荀千春从许珍怀中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许珍说:“你闭眼,该睡觉了。”
荀千春垂下眼眸。
外头有月光洒进来,许珍这才发现屋子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吹灭,只有昏黄的一点灯芯发出光晕。
许珍拍拍荀千春的背。
小叫花的背娇小柔软,不像刚捡回来的时候那样骨头分明了。
许珍说:“快睡觉。”
荀千春缩进许珍怀中。
许珍笑笑问:“你今晚怎么突然开始撒娇了?”
荀千春没说话。
许珍又问:“怎么了?”
荀千春感受着许珍说话时腹部轻微的震动,沉默许久后,她抬手去摸许珍的腰。
许珍立马后退喊道:“卧槽!好痒!”
荀千春抬眼看她。
许珍抓住荀千春的手说:“别摸我腰。”
荀千春应了声,过会儿问:“为什么?”
许珍说:“痒啊。”她报复性的摸了摸荀千春的,手心的冰凉透过薄薄睡衣传递给荀千春。
荀千春岿然不动。
许珍震惊,不信邪,又去碰。
荀千春说:“不痒。”
许珍认输了,她看着荀千春平静的脸,想到个说法,立马凑到荀千春耳边轻声说:“诶!你知不知道有个传言,据说那种冷心冷肺的人,才会腰不痒。”
她自己边说边笑,明灭不定的灯光打在她侧脸上,像是摇曳的花。
荀千春点点头。
许珍笑容停下,小心翼翼问:“你知道啊?你点头干什么,难道觉得自己是那种冷心冷肺的?”
荀千春继续点头,缓缓说:“除了你。”
许珍愣了愣,没懂荀千春说什么。
荀千春补充解释:“对你之外的,我都可以冷心冷肺。”
屋内的灯芯彻底灭了,呼啦一下,屋内变得静谧又黑暗。
许珍觉得自己的手逐渐暖和了起来,耳朵也莫名其妙的暖和了。
黑暗中,她听见荀千春轻柔的声音:“先生,睡觉了。”
许珍将这五个字放在耳边回味半晌,咳了两声缓解自己内心的悸动,说道:“好。”
翌日起床,外头已经天亮,小叫花不知跑哪去了。
许珍躺在榻上,挣扎着睁开眼,看屋内的墙壁、地板、天花板、柜子、装饰品,看了半天,想到这些是用千两银子换来的,一时有些舍不得下榻走路。
她磨蹭了会儿。
等那老妪带着教导礼仪的宫女过来,这才不得不起床接受洗礼。
宫女在宫中呆了很久,是个叫做六尚部门的女官,以前负责照顾太子,现在干的是给朝官讲规矩与礼仪。
这位宫女懂的很多,给许珍讲了讲如何朝拜,讲礼部在哪,大致是干什么的。
许珍没什么精神的听着。
宫女说完后,给了许珍一块牌子,是出入宫殿的。
许珍将牌子拿在手中。
宫女说:“四品以上官员需要每日上朝,员外郎可以直接去礼部,不必早起。”
许珍点点头。
宫女道:“最近礼部尚书与侍郎外出,所以员外郎明日就可上工了。”
许珍不太想上班:“这么快?不是说好的三天吗?”
宫女招手让人将官服和印拿上来说:“员外郎早去一日,就能多领一日月俸。”
许珍握紧牌子,认真的说:“我现在就能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硫酸钡、一堆乱码、天河。、星(x2)、油菜大王毛伍伍、old youth、pham(x2)、煮熟的鸭子(x2)、叽里咕噜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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