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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拐卖事情出人意料, 虽然圆满解决, 可知情者并不多。
李三郎和自己的祖父说了这件事情, 祖父却并未多说话。
李三郎觉得许珍这番行为堪称英雄,不该不受夸奖, 便又跑去和山长说。
山长当李三郎被许珍骗了, 开始认真思考, 该如何惩治许珍。
可随后葛喜儿等学生也跑来这么说,并希望山长看在许珍受伤的份上,让她在家休息。
山长不敌众人请求, 虽然依旧不觉得许珍干了什么厉害的事情, 但终究善心发作,给她三个假日。
许珍得知此事,感恩戴德的跑到大门口道谢。
那山长严厉的说:“虽说是休假, 也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用做!”
许珍心里一个咯噔:“还要做什么?”
“誊试题。”山长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封面的本子, 比寻常课本更厚点, 交给许珍, “这是要交给圣上的百道试题, 你在家中反正没事干, 不如誊个十份吧。”
十份?这也太多了。
许珍想讨价还价一波, 可还没开口, 山长已经腾起衣摆离去,许珍没办法,只好含泪在后头说自己会好好干的。
头顶传来鸟叫。
许珍仰头,见屋外雨过天晴, 万里无云,宛如平阔宽广的一片浅蓝色大海,偶尔能瞧见黑鸟掠过,在上空盘旋片刻又飞走。
顿时觉得心旷神怡,视野开阔。
她想了想,干脆将试题册子丢到一边,出门逛了一圈。
先是跑到云墨坊买了宣纸,随后去药堂抓了贴中药,喜滋滋的准备给小叫花治身体。
熬完药,许珍端碗走进房间,发现荀千春正在书桌后站着。
许珍怕她伤到双手,忙问道:“你在干嘛?”
荀千春转头看许珍,过了会儿,缓缓说:“看书。”
许珍蹲下身,将药放在矮桌上问:“要看哪本?我拿给你。”
荀千春说:“《庄子》。”
许珍抬头瞧见屋内架子上还真有庄子这本书,便跑过来,踮脚将书拿下。
又因为荀千春的手不好,不能亲自翻书,她拉着小叫花胳膊,两人坐到榻上,许珍一页页的翻动着念给小叫花听。
当念到“贵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托天下;爱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这句的时候,许珍忽然想到,小叫花以后是要当女皇的,应当多学点为官之道。
她问荀千春:“你知道这句是什么意思吗?”
荀千春点点头。
许珍问:“什么意思?”
荀千春说:“贵、爱自身,胜于天下者,可托天下。”
许珍道:“你这说的和没说一样。”
荀千春停顿片刻,又解释了遍,比之前更通俗。
说的是,对于那些看重自己生命超过天下的,就可以把天下托付给他们,对于那些爱护自己超过爱护天下的,可以把天下寄给他们。
许珍见小叫花答的完整又正确,很惊讶:“你竟然连这句话都知道,你这几日是不是偷偷念书了?”
荀千春回答:“看了些。”
“从哪找来的书?”许珍问。
“破庙。”荀千春停顿片刻,补充,“有流民带了书的,用书换吃食。”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两本又小又薄的书,一本是《道德经》,还有本是《庄子》。
这两本书先前应当是被雨水淋湿了,皱巴巴的,翻开来看,里面字迹模糊一大片,几乎看不清楚。
荀千春见两本书太过破烂,看了会儿后,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又要重新塞回衣服中。
未料一抬手,忽然有个浅蓝色的钱袋从她腰带间掉了出来,发出匡唐落地声。
许珍循声望去,愣住。
这不就是自己之前用来砸小叫花的钱袋吗?
许珍顿时不好受,赶紧弯腰将钱袋捡起,塞进自己衣服中,假装没事发生。
荀千春原本也想捡,看见许珍先一步捡起来,且不打算还,便沉默的看着许珍。
过了会儿,她问许珍:“你喜欢钱袋吗?”
“什么钱袋?”许珍问。
问完以后她反应过来,意识到这钱袋是自己丢给小叫花的,里头的钱都是小叫花的,自己刚刚一激动,捡起来直接塞进口袋里,这样的行为和抢钱有什么区别??
许珍老脸一红,忙从衣襟中将钱袋拿出来,塞进小叫花手中。
小叫花拿着带有温度的钱袋,一本正经的询问:“你喜欢这个吗?”
许珍摇摇头,又点点头。
荀千春说:“这东西,我没什么兴趣。”
许珍听着,一时不明白小叫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又过半晌。
荀千春说:“你若喜欢,我便多劈柴,每日十铜,攒起来便会很多。”
许珍涨红脸说:“不用。”
荀千春道:“你若喜欢,我就会送你。”
许珍既感动又羞愧。
她问荀千春:“上回拿这个砸你,砸疼你了吧?”
荀千春摇头:“没有。”
许珍觉得荀千春在说谎,更加不好意思,凑过去碰她手:“手还疼吗?”
荀千春说:“不疼。”
“你这老实的。”许珍说,“要是疼的话一定要说出来,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荀千春看着许珍,点点头。
许珍解释:“我先前砸你,是想把钱还给你,并不是故意的。”
荀千春点头,没有说话。
许珍继续说:“刚刚捡起来,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而不是喜欢什么钱袋。”
荀千春道:“我知道。”
许珍说:“所以你不用去劈柴。”
荀千春道:“我听你的。”
许珍看小叫花这么听话,十分欣慰,她没什么好说的,便说了句:“乖。”
随后捧起书,要给小叫花继续念读。
荀千春却忽然又说:“我知道,这是你们汉人的习俗。”
许珍翻书的动作顿了顿,问:“啥?”
荀千春说:“砸钱袋。”
许珍没听明白,问:“什么砸钱袋,砸钱袋是什么习俗。”
荀千春看着她,看了会儿,垂下眼眸,并没有回答。
许珍见她不说,没继续问,只是读书,读的有些累了,就放下书让小叫花睡觉,自己走到屋子里坐下。
摊开宣纸的时候。
许珍想,小叫花真是太有担当了,两人以后要一起搭伙过日子,小叫花已经开始想着劈柴赚钱,而自己还在游手好闲,这怎么行。
自己也得努力一点。
她燃起斗志,准备誊书。
可当拿起笔的时候,许珍忽然发现,那本科举册子……好像不见了?
前几日阴雨连绵,土地都是湿的,土屋墙壁被淋成深色,太阳光一照,便成了灰白交接的样子。
许珍扶着外墙,找了一圈那本科举试题本。
最终好不容易在湿润的泥土堆里瞧见了蓝皮书,拎起来一看,边上全部沾湿了。
许珍看着湿哒哒的试题,怎么也不明白,这东西怎么能跑到这里来。
她悔不当初。
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把本子好好的放在桌上,非要丢三落四!
这个习惯一定要改。
她反省着往屋内走,路过后院矮墙时,忽然听见两名妇人聊天。
两人聊到江陵近日大事,说圣上表彰江陵,给江陵下了一道圣旨,随后又往江陵送了好几张请帖。
“请帖?什么请帖?”一名妇人询问。
“听说是宫中宴会的!”另一名妇人回答。
先前那人说:“竟然会请江陵之人参加?这里最近来了什么稀罕人物吗?”
“就是那白虹书院的先生!”妇人回答,“前几日有孩童被拐,后来都被找了回来,就是那先生救的,实在是了不得,据说是用计谋挑拨了守卫,这才将人救了出来。”
“用了计谋?而且还全救出来了?那当真是厉害啊!”
两人站在矮墙边一顿夸,夸着夸着,其中一位妇人瞧见了站在里头晒书的许珍,便冲她喊:“许阿珍!你近日都去哪了,怎么没见你踪影?”
许珍不认得这妇人,想想觉得是原主朋友,不好意思得罪,就冲她们笑。
“去书院教书了。”她回答。
妇人大笑:“你怎么又去教书,还嫌先前被骂的不够吗。”
许珍装傻继续笑。
妇人又喊:“你知道最近有位女先生,做了件大善事吗?你们同为先生,怎么就差距这么大!”
许珍远远的喊说:“我也做了件大善事。”
“你做了什么?”妇人问。
“我救了人。”许珍回答。
“就你还救人。”妇人又笑,笑了会儿,觉得许珍在开玩笑,和她说了通其他书院女先生的壮举,随后提着荷叶包走了。
许珍站在屋内,暗想,最近受害的人可真多,自己救了一堆,另一名女先生也救了一堆,合起来怕是快近百人。
也不知道那另个女先生救的是什么人,不过不论是什么,都说明最近江陵不安全,还是得多小心点。
许珍蹲在台阶上,等书不滴水了,抬手将书抖了抖,走进屋子开始誊抄。
然而她还没抄几行,又出现了个令人震惊的问题——
上面的字由于刚刚泡水,现在已经,糊的看不清了。
……
这可咋整?
就在许珍冥思苦想怎么将一百道题糊弄过去的时候,江陵街坊热闹的像是过节拜年。
街道两边张灯结彩,有人放礼炮,有人发放红花。
还有人举着宣纸,在小道上奔跑,瞧见人以后就凑上去八卦。
八卦内容自然离不开最近最火热的拐卖事件。
“你们可听说了?那救女童的先生已经找到了,是白虹书院的!”一个举着糖葫芦的年轻男子说道。
“白虹书院?先前教出过女探花的那个书院?”有人问。
“正是正是。”
“是那工部尚书的孙女吗?”
“不是,不是她,是个不曾听过姓名的。”
“竟然还有其他厉害的先生??”众人赞叹,“白虹书院当真了不得,说的出姓名的是大儒门生,学识了得,就算是说不出姓名的,也是见多识广,心地善良的活菩萨。”
“可不是!以后我儿上学,我定让她去白虹书院!”
一群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一通说,且最后总结道:“青龙山书院与之相比,当真是没落。”
此时,白虹书院。
一名女子坐在矮凳之上。
旁边有人和她贺喜,说她威猛过人,实在厉害。
这女子笑着道谢。
待贺喜之人离开,一名中年男人走过来,询问她:“你当真要这么做?”
那女子高声说:“这样有什么问题?”
“知道此事的人,并不是没有,你想过若是被拆穿会是什么后果吗?”男人提醒道。
“拆穿?”女子说,“待我进宫,展示自己才华,获得权势,自然假的成了真的,真的成了假的,还怕什么拆穿。”
她说着说着,大笑起来。
许珍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功劳已经被人抢走。
她还在奋笔疾书的写科举题。
她看的头晕眼花,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誊写。
翻到第五页,她瞧上面写“……周…比……不……”(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许珍想了半天,颤颤巍巍的补上字:“一个圆的周边长度比方形长五米,不,其实长六米……”
她编的太累了,最后编不下去,一头砸在桌子上,自暴自弃的想,要不还是痛快点,带着小叫花跑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二元、月墨瑾、carol-chin、pham(x2)、油菜大王毛伍伍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