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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一个人抑制不住恍惚就要发作时,即便是分秒前的完美心境都会被扭曲成多余的顾虑,悄无声息也会失掉宝贵的累积,这一切只是发生在一个瞬间;这一刻,她就想着要把连儿子都没告诉过的一些事情去说给媳妇,当她回过身来进入里间后,所有的病诟思维又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自然而然也就推翻了所有,照常和孙儿、媳妇们在一起老少成趣,乐此不疲。
经受过太多不愉快的人都会在精神方面留下看不见、无知觉的病垢,刹那之间生成的错乱都是在不经意的环境影响条下发生的,它没有先兆、也把控不了,所以,往往给自己的认知带来了相悖的结果,自己也觉察不到。奥格莎的这次表现就是如此:自从那天说到民族问题时,从不避讳任何事物的她突然平添了几分心堵,又联想到亲家回来后还特意去了趟娜塔雅的家,顿时就觉得她侃侃而谈的精气神变了些味儿,由于她的身体还在发胖,一时间就感觉透不过气来,更不用说还能继续说下去了,故在找不出理由的情况下借故支走了丈夫。
现在,她回味起来就像是做了一乍醒的梦,倒是能直率的面对对丈夫对自己的不当之处进行了自我批评、悔咎当初,并且掏心掏肺地说:“我和她一路走来还是头一回有过这样奇怪的念头,现在想想比起那时还要难受。”哪成想,老夫老妻之间的大实话还是被平日里百依百顺的戈里加给批评了一顿,他说:“现在后悔啦,不是我说你,看到你当时的变化我都理解不了,幸好我当时依了你,要不,最后难看的还是你我。”“叫你走,你就走呗,有什么难看不难看的。”“瞧瞧瞧瞧,刚才还认了错不是,人家又没说这里的鄂温克部落和赫哲(满)族与清国或是民国有什么瓜葛,你这不是自找气受还能有什么?”被丈夫再次呛了一回,她又有点不自在了:“你蹬鼻子上脸呐,就没见着她那股神气的样子?”戈里加听了就更加来了劲头:“我没觉得她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好好治一治自己的小心眼才是,还说我身体有问题。”
掖不住短的奥格莎索性耍起了天性:“你是不是成心拿话想气死我啊!”“你千万别这么说,”戈里加赶忙就把到家就沏好的茶水向她面前推了推继续说:“人家做的就是比我们好,这次外事部门准备选送一批人去‘崴子’(中文称作“海参崴”、俄人称“崴子”意为海弯——以下同)进修,听说其中就有她的名字”一着急就把才听到传闻也透露了出来。
“还会有这样的事?”奥格莎拿眼瞅着他,木呆呆的咽下茶水后才这么问。“是啊,何况她还是个华人。”
不服不行,这回她倒是变得特别安静:“那她怎么没和我提起过这事?”“肯定是不知道呗。”“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是从车间主任那里得到的,他的小姨子可是‘涅宫’里吃的开的人。”
“看把你美得,有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也舍得藏在心里不对她说出来呀?”奥格莎从心底里还是维护娅琴的,可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有些刺耳。这个,戈里加可以忍住:“不是我不告诉她,而是还没作出最后的确定,万一说出来以后又没了她的名字岂不是让我没了面子?”此话一出,她又变了脸:“哦,看不出来你还知道难堪?我看你就只会拿着假话来哄我的份了,看我不顺眼了还是怎么滴?”情急之下,他又把话给说乱了:“看你说的,我几时对你说过假话?也不好好想想有我这么疼你的嘛。”“你不疼我,还打算疼谁去?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种不讲口德的无端法则,看来就是全世界女人想挑事的时候都能用得上的法宝。
果不其然,不想与她计较的戈里加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便转身想离她而去,得意的声音又从背后响了起来:“说到痛处了吧?!”于是,两人的无端争执接下来便又重新拉开序幕,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白也是越说越离谱、越辩越荒唐,后来没得扯了,就把年轻在一起时的那点破事也都给抖落了出来。
末了还是奥格莎理屈词穷的败下阵来,但她仍然不愿服输,毫不讲理地向他下达了命令:“不管怎么说,就说你肚子不舒服,下了班就回到这里来。”“我肚子没毛病呀!”“就这么说不行吗?”“行行行,我现在就觉得肚子不舒服,这样总该行了吧?”作出妥协对他来说怎么着也是个家常便饭的。就这样,戈里加一连好几天也乐得个清闲,下了班在厂里冲个澡,回到家中就只等老婆回来了。
“肚子好些了吧”今天的奥格莎一进门就主动开起了玩笑。
其实,面对两个可爱的孙儿,憋了好几天的她在回家的半道上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还是丈夫说得对,像这样平白无故的呕气只会给自己带来烦恼;再者他说的那件事娅琴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不会不对我说的;还有就是娜塔雅的风流关乎我什么事?毕竟她后来还做了叶列维斯基委员的夫人’她边走边这么想着,多日气血不顺的身体也随之变得轻松开来,还时不时伴有那种不安分的燥动。
戈里加正靠在床头看着小说,爱搭不理地咕噜一句:“你说好了还能不好。”她径直来到床边,冷不丁就用胳膊肘朝他猛然一拱道:“里面去。”毫无防备的戈里加差点没被她顶掉下去,但他很快就明白老婆的心境今天非比寻常,掉落在一旁的书籍也顾不得去捡就名副其实如他的外号一样,猴一般地敏捷来了个侧滚翻顺势就抱住了她胖嘟嘟的身体,被他压在下面的她喘着粗气不怨反欣地断断续续说:“你今儿的…力气…真不小。”
在草地上、树荫下玩累了的二个小家伙争相缠着大人不想走路了,到了家门口都还不肯下来,迎出门来的戈里加心悦气爽地想把波黑从气喘吁吁的亲家怀里接过来,波黑反而回转身去紧紧抱住奶奶的脖子不肯松手,当他听到妈妈夸奖哥哥的声音才回过头来扭起了小屁股,下来就和沙白手拉着手一起跑向屋里。
阿廖莎将手中盛有少许野菜的小竹篮递给父亲说:“给,这是婆婆特意为你挑选的草药。”尽管戈里加在接过竹篮时无法掩饰颜面上的变化,话却说的没留下丝毫破绽:“都说病人怕见医生,今早还有点隐隐作痛,这会怎就一点也不觉得了。”
阿廖莎诡秘的朝婆婆抛去了一个万事能知的靓眼,娅琴便说:“好了当然最好,这药嘛,多多少少都会有几分毒的,以后注意着点就是了,孩子她妈还没回来吧?”戈里加朝内指了指说:“说你们今天要过来,她便请假提前回来了,这不正在厨房里忙着。”
娅琴意识到现在已经接近午饭时间,有些过意不去的说:“本来也是早该到的,半道上遇见了上次去莫斯科时的领队柯察金同志,路上说了一会话,要不哪里会这时才到,我这就去给她搭个手。”“别别……”戈里加的热忱还没完结,围着围裙的奥格莎一手牵着一个娃儿已经出现在两人的面前,见到娅琴神采奕奕的样子整个脸上都堆满了笑容说:“你要是再不到的话我就准备让他去接你们了。”女儿闻听,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向母亲解释起来:“婆婆正说着半道上遇见了委员会里的官员。”“我的上帝,该不是又摊上什么好事了吧!”虽然晦涩的心情昨天已经得到释放,并且在缠绵细语中对娅琴尼娜亲家宽大为怀的气量有了新的统一认识,故在一大清早就去了菜场,生怕买不到亲家想要的好食材;现在又发出了如此惊讶之声,还是暴露了埋藏于灵魂深处消除不尽地妒忌存在,正如坚不可摧的友谊一旦受到奇思怪想的冲击就再也无法回归当初。
“啊,这叫我怎么说呢,说出来也是既让我兴奋又让我担忧的事儿。”奥格莎一展双臂就说:“噢上帝,这叫什么话,一开口又让我犯迷糊了。”娅琴只好对戈里加说:“你去厨房看看,别烧糊了什么,我和姐姐说几句话,”而后就让着奥格莎坐下说:“我也正琢磨着这个,这样的好事临到我头上,会给家里带来什么?”
一旁的阿廖莎和两个孩儿也都默不作声地望着她,喝了几口茶水仍没有等到姊妹有回复下文的可能,便进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未解:“他除了问我一些去民国那里的所见所闻之外,还告诉我,说近期有可能要派我去崴子参加一个与外交活动有关的学习,你说这事意外不意外?”奥格莎的手指开始在胸前比划开了,她想都没想,开口就说:“这有什么好意外的,这不正是件你想要的事嘛,要知道,这里的华人可不都如你一样幸运,可喜可贺呀。”说完便向厨房里嚷了好几声。
探出头来的戈里加得意的向她挤了挤眼:“我都听见啦!”这无形就是在向老婆证实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可信、而不是用来哄她的。
也幸亏娅琴回来就把刚听说的话给说了出来,否则淤积在奥格莎内心里的淤积也是消除不去的。
现在的阿廖莎可以在长辈面说出她的心里所想了:“我说妈妈后来怎么不说话了呢,要说感到意外呀只能说是我,那时我见您和那位先生很开心的样子就想凑过去听听是在说些什么,当我看清楚他就是接替了普利科维奇职务的官员,便又退了回来,”
戈里加走了厨房,他朝妻子反向做着手势,解开围裙交到了奥格莎的手中就问起了女儿:“你怎么还了解‘涅宫’里的事?”
阿廖莎偏过头来回答了父亲:“那还是在学校时听别人说的,那个人经常去我们学校,”然后就面向婆婆接连问道:“妈妈,摊上这等好事,您为什么还有担忧?不是因为那个男人是安全局的原因才会有所顾虑吧!?”“哪里,我就是在想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上我,”惊出一身冷汗的娅琴勉强对她摆出一副轻松地样子说:“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他的那张脸向来就是严肃惯了的,偶尔见到形容也怪渗得慌,虽然我盼望着这一天能够早点到来,可是又恐将来会把我调往其它地区而远离你们,那可就适得其反了。”她把心存已久的积虑变成了亲情难舍的作答就给别人造成了一个未知的‘也许’将来。
作为男人,戈里加还在想着亲家所说的前半句,因此而没作答,也没再往下问。
这时又轮到奥格莎走出来说:“你说的也是,万一因为这个远离了我们,还不如留在学校里教书的好。”戈里加便紧随其后,一本正经的说:“我认为这种现象不会发生,这里除了军人,还没听说有让一个女人离开家人去其它地方工作的先例。”奥格莎斜乜了他一眼,说了声:“你们俩想的都够远的,我看现在应该考虑午饭问题了。”之后就回转身体又朝厨房走去,不用说,娅琴也随之跟了过去,没人注意到在她进入厨房前有过一个短暂的停留,她特意喵了一眼院子里的那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这棵成长起来的桂花树就是她不在家时的那会,儿媳妇给种上的。
总之,几个人来来回回的进出厨房,想必,今天的饭菜一定会是诱人可口的。很快,一连串的赞美和开怀笑语就从里面传了过来。
据说入秋时节的甲鱼汤能够起到清除因燥热淤积在肺部里的瘴毒,因此,奥格莎就特意买回了一公一母两只大鳖熬制出这样的一盆好汤供全家人祛邪避瘴,她除了在汤里放了些姜片火腿和冬瓜之外,她还刻意添加了少许在墙根、水沟边随处可见的Rubus parvifolius小草,不但去除了腥膻、飘逸出淡淡清香,还能起到益气平复的作用。
一家子就着香喷喷的葱油煎饼,逗着稚气可人的孩儿继续着无边着际的谈论和这次外出学习的种种猜测,五花八门的说法除了带出一些平时很少触及到的内容外,派她外出学习这等涉及到对外联络需要的问题时,还是有点雾里看花、一时难解。
本想再多喝几口白酒又怕坏了刚和妻子修复如初氛围的戈里加干脆就说:“上帝早就为每个人做好了一切安排,之所以这次选择了你,就不要再对它产生出怀疑的念头!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付出还嫌不够吗?要知道,我们的玛利亚是不偏不倚的爱着天下所有倍受赞誉的人,能够被保卫局里的人相中,亚力托夫在上帝那里都会为你笑忍煎熬。”他的话受到了妻子的极大追捧:“对对对,现在不需要再去想这些了,总之这就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有玛利亚的佑护,没有谁会把你从我们的身边分开,因为这里不能少了你。”
从来没有和婆婆有过任何隔阂的阿廖莎隐隐感悟到了自己和父母都落后于人的滋味,即便魔咒使她改变了原先,她的音容笑貌仍然和以往相同的说:“我也如我父母那样,认为这是您应该得到的褒奖,舒娜校长也曾对我这样说过:‘你的婆婆应该是俄罗斯人’。”一连串满载着慰藉的话语使娅琴明亮的眼底出现了水晶,她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说下去,一声:“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身边的你们。”让戈里加心中一酸,低下头去连喝了几口汤便有意提高嗓门把话题引向了工厂里不断增加的产量上,也想借此驱赶走这不知来头的犹困,他说:“一家人就不说二家话了,平时都累的够呛,好事到来更该轻松才是,眼见这一年眨眼就过去了一大半,好在政府分配给我们厂的任务已经超过去年近一倍,据说,矿山和炼油厂的产量更是翻了两翻。”他哪里会明白,娅琴压抑已久的担忧恰恰是对新旧政府一向摇摆不定的排挤作风放不下心,近期有所抬头的欺辱华人事件让她心有余悸,预感到想象中的危机只是时间上的迟和早而已。所以,当她获知了确有其事之时,那股怅然若失地担忧也就一并产生了:她担心这会是个契子,说不定已经有一只黑手正在暗地里等着自己。守口如瓶的娅琴之所以没有对她们说出舒娜校长在她回来的时对她预告过的一些话。
这件事的缘由就是因为她在父母最为亲密的友人面前说出的那句没有改变的话语,何况现任官员的本意她也明晰地从王大柱那里得到了相同答案!尽管她不会轻易放过每一次降临到自己头上的发展机遇,也不会松懈步入悲戚后尘的警惕和铭刻在心不做它人俎上肉的防范,但是眼下再没有谁能够比自己再清楚不过的事实就是:能够佑护她的不是上帝,唯有小儿子波里科夫以及亚力托夫和波波沁科的英魂……
只是自己到了辨不清风向、掌握不了自身命运的时代。
她本想以此得到她想要的更多东西,而这些东西又是她不可能在出发之前能够在外界轻易获取的;一次又一次的褒赞与鼓励最终使她产生了不能说明原因的愧疚心情,只得接着戈里加的话说:“妥夫斯工厂也是如此,罗卡岬说,工人们的干劲比战争那会儿还要充足。”“照这样发展下去,我们离共产主义的好日子就越来越近了。”
“叶列维斯基那年就这么说过:“‘今后的一代赶上了好时光’。”“到那时,我们的土豆炖牛肉就不会再是稀罕物了。”
阿廖莎办了一小块油饼塞进了孩子的嘴里随口说道:“如今已经没有了战争,我们还生产那么多武器做什么。”她的话在片刻的三言两语之后只有她母亲算是给出了准确的回答:“这样的问题应该问问你丈夫过后再来说与我们才是。”
性格内向的阿廖莎似是苦笑地又说:“您让我问他?现在的训练强度比较以前也和工厂一样没日没夜了。”
戈里加张口想对女儿说些什么,沙白这时向他伸手索要盘子里的水煮花生,他因此也改变了主意,在将外孙抱在腿上时便借题善诱地说:“你喜不喜欢‘答答答答’响的机关枪?”沙白紧紧攥着几颗花生就说:“喜欢,可我没有机关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