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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出公园步行至一家不大的餐馆门前时不约而同都止住了脚步,会意之下便落坐在一处不是太显的桌前。
好久没听到伙计迎上来就是一大堆吉祥言语的娅琴任凭伙计说什么她都笑盈盈的答应了下来,她的这种表现也给老王产生了一定误解,他以为娅琴事先就知道矿业局长的善意安排,便满心欢喜的在她为自己添加第二次茶水时赶紧从衣兜里掏出了拿出纸和笔恭敬地放在了她的面前说:“差点把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娅琴一个抬眼过后就在纸上留下了几行流利秀美的华文。
伙计很快就为他们送上了一份烤牛肉,一份豆鼔豆腐,两份番茄汤和两片薄饼,外加两小杯冰激凌。老王环顾一下桌上的美食就冲着娅琴发起笑来,她马上就挥手叫住了刚刚离去的伙计用当地话问道:“普拉斯季截,瓦 斯考利卡 叶斯奇 给塔伊斯卡伊 斯比勒纳也(请问,这里有中国酒吗)?”转过身来的伙计朝她两手一摊非常客气地告诉她:“以前有,现在没有了,不过以后还会有。”
伙计的这番操作不只是老王一人乐了,其它食客听了这么滑稽一说也都跟着乐了。老王一挥手就说:“那就来杯伏特加吧。”伙计又对他恭身说道:“对不起先生,我们小店里只有‘俄得克’。”娅琴随即就接了话:“就来杯这个吧。”老王便向她问道:“你不来一点?”娅琴端起了盛放冰激凌的杯子说:“我用它陪你。”
难得一见的投机使得二人相互倒出了各自平时很少触及的话题以及超出自身层面的妄加议论,就是没有说到老王起初最想提及的来意和晚年焦虑的话题。
当他声情并茂地谈到他的如何成为一名共产党员以后的生活变化时,娅琴都被他的激动留心记住了他的那句:‘当我接受任务去给那些难见天日的矿工们讲述人人平等的道理时,从他们渐渐伸长的脖子、张张麻木不仁的脸上嵌着的那双呆板的眼睛里出现了光亮的那一刻,也使我幡然醒悟地领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希望,什么才是真正的渴望。’
“你愿意加入共产党吗?就是布尔什维克”他津津有味品尝着俄得克的醇香时问道。
娅琴思索了一会,想到了五月八日的那天晚上,戈里加的工友也这么问过,便如实的对他说:“这个嘛,我现在对它还不是很了解。”“对对对,可以看出你是位非常认真的人,等你完全了解以后就会觉得你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相信你说的这一切。”各有所思地会意笑容同时出现,但谁也没有先知先觉能够预测到王大柱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谢尔盖-娅琴尼娜的入党介绍人。
这时大街上传来了一个小孩不同寻常的叫卖声,娅琴和另外一名食客首先警觉的向外张望,“不对,”她对老王说:“现在不是卖报纸的时间,你去看看事情的究竟。”与此同时,那位食客已先行一步向外走去。
“是个好消息。”两位男人回来就把喜悦的气氛哄托了出来。“你快来看,”王大柱指着头条新闻的特大标题对她说:“美国人昨天用原子弹轰炸了日本本土,前所未有,前所未有啊!”“原子弹?”她看了一眼周围同在议论的表情,老王却兴奋地催促着说:“你往下看,再往下看,足以毁灭一个城市…”这些都是报童对他说的。“我的上帝!”她脱口而出。“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样一来,我们的人很快就会和红军一起打过去的。”
一位邻座的中年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位老兄说的极是,红军一定会帮助你们雪耻的。”老王无声地与他握了握手后重新坐下后就对娅琴说:“我想,我应该去见下梅普纳夫先生。”
娅琴点着头用行动向他做出了回答:她喝了余下的几口汤后便去了伙计那里。
说来也怪,两人出了饭馆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还是娅琴腼腆地先开了口:“你心里装着大事就坐车先去吧,遇有好消息一定不要忘记告诉我。”“我会的,不过,我不能就这样走开,请允许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送到家。”娅琴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没有暗下来,也为了节省更多的时间,便不再拒绝。
平时不想走的路今天一会儿就到了家门口,娅琴优雅的指着百米开外的工厂对他说:“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这回轮到老王出现了语塞,娅琴接着又指向了自己的家:“欢迎你今后会成为这里的常客。”他和她的手第二次握在了一起:“会的,”他说:“我想看着你走进家门。”她又一次不能推辞,这一切都被站在阁楼窗前等待着婆婆尽早回家的阿廖莎看在眼里。走进家门,刘妈就向她念叨着一些事,在她无意回头一撇时见王大柱向她挥了挥手臂才转身离去。
“妈妈,送您回来的那位是谁呀,也不让客人来家里坐坐喝杯茶再走”走下阁楼的阿廖莎显然对婆婆的这一举动产生了诧异。
并没有在意的娅琴则告诉她:“他是警察局长的朋友,这个人很有意思,也很热情,知道的事情也很多,他答应要帮我打听你外舅舅的消息。”“我是见他不想离开的样子才问您的。”“这说的哪里话,若不是人家有急事在身,我能拒人于门外嘛。”“对不起,妈妈,我惹您生气了。”“那里的话,孩子,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呀。”心里却暗自庆幸着:多亏他因事而急、幸好我遗留了那朵小花,否则还不知道孩子会怎样猜测了。故而就问道:“听刘妈说,你父母下午来过,找我有事吗?”“他们能有什么事,过来看看你呗。”“要是没事,我晚上就不过去了,折腾了一天,现在才感到这儿有点酸酸的”说罢就在后腰上捶了几下,阿廖莎正欲开口又被端来早就熬好了的豆米稀粥的刘妈给抢先了:“今晚有风,你若再迟点回来的话,我就和姑娘家外出凉快凉快了。”“今晚纳凉的人一定不会少,”娅琴为了避免闲言也就没再提起用过晚餐一事,像模像样的就着咸菜把那碗稀粥喝了个净光,之后就这一老一小说:“不行,我还是要去一趟亲家那里”她可不愿一个人呆在这间令她恐惧的屋子里。
阿廖莎喝完稀粥就劝慰着婆婆:“您哪也别去了,好好在家歇会,爸妈真的没别的事,我陪她外出吹吹风一会就回来的。”“还是应该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事的。”“那让她就去吧,免得憋在心里夜晚又睡不好”刘妈是了解她的。
说有事也无事,说无事吧也算是有事,奥格莎也是实在憋不住担心起娅琴的两个儿子(特别是自己的女婿)才拉上戈里加一起过来找她说说话的。
“莫斯科那边到现在都没点消息,是消息被封锁了还是这么着?”简单的寒暄过后奥格莎就这么开了头。无可奈何的娅琴只好看着戈里加这么说了:“目前大家都是一样在等待着,战争这不才刚刚结束嘛,估计这会儿是没人顾得上这些,我也给学校拍了好几份电报,再等等吧。”“说的也是,战争留下的满目苍夷没个一年半载是恢复不了正常秩序的。”奥格莎对丈夫的插话表示出很不满意的样子,对他翻了翻眼就说:“我们这里有很多人那时都去了莫斯科!包括你们厂里的技术人员,到现在你连一点情况都没有打听得到,波里科夫的情况不也是一样吗?”
“又不是我没过问,莫斯科的火车到现在还没有连接上通往喀山的线路我都知道,什么一样,军事上的调动我能问的着嘛。”
娅琴见她俩从年轻时就这样一进一让没改变样子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得说:“你们就别再操这份心了,其实呀,我比你们还要着急,可是干着急又能怎样?我们现在只能等,也许他们正在返回的途中呢。”戈里加又插话了:“上帝都不会反对她说的话,我完全相信这一点。”奥格莎这回没有理会他,扭动着继续发胖的身体为两位老人添加了些凉茶后仔细端详起了娅琴,然后就感触颇深的向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说,你现在的心怎么就放的那么宽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难不成连我也要瞒着不成?”“哎呀我的亲家,你可不能有这样的想法,有事我能瞒着你吗?”心里比谁都复杂的娅琴从来都不会将自身的愁绪传染给别人,她抿了一口茶水接着又说:“要说好事啊,当然是有的!只不过和俩孩子无关。”紧接着就把茶话会过后罗卡岬对她的所说又一五一十的对他们重复了一遍。
类似于这种与亲家二人关联不上的话明显提高不了屋里的如常氛围,娅琴按照自己的思维接着又说:“我当时就萌生了一个想法,想趁着需要增加人手的时候让阿廖莎和我工作在一起,现在我已经想好了,一经会议讨论我就把这事给提出来。”
“她怕是做不了这个吧”老太太咕咕噜噜的来了这么一句。“不,我觉得她非常适合这份工作,暂时从一至三年级的算术和画画开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她的适应能力非常强,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她居然可以用我们的语言在家里进行通常的交流了。”“还有这样的事?”奥格莎不敢相信。
这么一来,娅琴可就停不下来了:“最要紧的就是以后我和她都会在同一时间获得休假,你们能够理解我的真实想法了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的可真够远,但愿玛利亚能赐与她这个福份。”戈里加是个明白人,他悟出了其中的奥秘——这是在为第三代着想。奥格莎听了丈夫如此一说也面向老人大声说道:“您孙女准能行!”好滋味尚未散尽的娅琴继续她的侃侃而谈:“就是你俩没去我那儿,我也要过来把这个想法告诉你们的,你们想想,美国人都把最新式武器丢到了日本国,难道我不知道这样的战争还能维持下去?”“新式武器?”夫妻两人带着疑问同时开了口。
“你们不会还没听说吧!报纸上说就是昨天扔的,一颗炸弹就能毁掉一座城市。”老爷子惊后忙问:“那是个什么东西?”“报纸上说称作是‘原子弹’。”“没听说过。”是的,谁都没听说过。
戈里加兴奋了,他趁机拍着老婆的肩膀说:“打得好!那帮龟孙子也太猖狂了,德国人都缴械投降了,他们还敢在那里负隅顽抗。”“听说红军目前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只等一声令下了”娅琴也学会了宣传。
奥格莎的心倒像是放下了不少:“我就觉着波里科夫应该给家里来封信什么的。”“刚才不是说了嘛,所有的事情全都处于百废待兴当中!”娅琴把双手叠加在了她的手背上。
白天的罕见过往没有进入入眠前梳理时的反思意境中来,倒是维斯基大叔秘而不宣想让自己‘安全’返回的交代着实让她耗费了一番心思,久而久之过后还是悟解不出其中的所以然来:‘难道他能预测到将会有祸端发生?不!这不可能!’‘他还说下一代会是幸福的;如果他一直都在爱护着我,怎么会让我离开这里呢?再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原先的赵娅琴,而是烈士的遗孀,再说,我的真实想法没人会知晓,不对!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会会有谁再去理喻这些,也许他早就考虑到这些了?’‘我的三个孩子都是谢尔盖家族的血脉,也不对,他关照的好像只是我一人,我得从老王同志那里寻求突破。’‘或许他只想完成和父辈在一起时许下的某种承诺,唉!妈妈什么也没告诉我,留下的只是让我不要丢下二个弟弟。”
‘其实我已是一无所有的孑然一身’如此这般地自知之明还是在她的梦魂颠倒之时受到的虚幻所托。
清晨的太阳还处在地平线上时,收音机里就传出了当局对日本国强有力的宣战宣言。
又过了一天,美国人再次给日本国送去了第二颗原子弹。
这一日,红军出动了三个方面军近百万人的部队沿着数千公里的边界线同时对觊觎久远的日本精锐部队发起了全面进攻,没过几日就传来了红军胜利拿下了萨哈林岛、科布多、温都尔汗、海拉尔、鹤岗和牡丹江的胜利捷报,接下来就是和国民政府恢复了和好。
见到老王时,娅琴笑的是别样的开心:“你估计的一点也没错,想不到这么快就会迎来改变所有一切。”“这是大势所趋。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不久就要奉命回原籍去了。”此时的两个人都奇怪的关心起对方来:“都这个岁数了还这么东奔西走的,那边的硝烟正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要知道,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单独关心过一个孑然一身的男人。
王大柱风趣地告诉她:“放心好了,我就是变成一只鹿也跑不到部队的前头,照现在这样的进攻速度来看,部队应该到达了码头位置。”“你对那里的印象还挺清晰呢。”“不会忘!你愿意跟随组织一道过去看看吗?”“这是不是也太突然了点?”“也是,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哦。”娅琴一时变的黔驴技穷了。
八月就要结束的那天,作为英雄人物的波里科夫带着大红花在欢迎仪式刚一结束的会场上就被全家老老少少一窝蜂地簇拥着回到家中,喜泣欢言一直延续到深夜。新婚别离在路途上的小夫妻二人也不避旁人的那个热乎劲就连老人们也都见怪不怪了。
当晚只有小眯眼向妈妈问起了哥哥、姐姐,除此之外他便再没有任何顾忌与牵挂,听了母亲的告诉,雀跃欢欣就演变而成了不言而喻的担忧,取代了几个小时里的所有。
黑夜在这个季节里是最为短暂的,遥相呼应的翠鸟奏鸣曲早早就唤醒了睡眠本就不多的老人,他们制造出来的动静又一个接着一个将极不情愿爬起来的三个当家人从不同地梦中唤醒,老人家发现有点过意不去又想不再打扰疼爱的孙辈们,就在洗漱完毕之后提出出去走走的建议,戈里加和奥格莎平时从没有一大清早就出门散步的习惯,今天他俩用得不在无精打采的状态之下相互点头同意了。娅琴当然也是想让小儿子多睡上一会便带上房门随他们一大帮子漫步在清风拂面的小道上,意外间也初赏到了炎炎的太阳也会有玲珑娇柔、戏云弄风的另一面,红彤彤如丹霞美不胜收。
直至晨阳显露出它的凛凛威风时,甘愿作出牺牲的一行人这才往返归来,见小夫妻二人还没起床,戈里加打着哈欠对妻子说:“这么看来,我们还是趁早带着老人回去吃早饭吧,否则会迟到的。”他的话理所当然又得到了不得已的响应。
在送行的过程中,奥格莎的美梦还没有完全散去,她回过头来仰望了一眼二层的窗户挨着娅琴说:“女儿和我说的一点都错不了。”“就是昨天夜里告诉我的那些?”“怎么……我?”娅琴便贴近她的耳朵小声的告诉她:“她要为他生一大堆的孩子。”“哎呀!”一旁的戈里加也不知道她俩在说些什么跟着就揶揄道:“她呀,平时不愿和我多说话,我也不着急,反正夜里都会告诉我。”老太太也对老头子打着岔说:“我说早点回去吧,你就是不愿意,现在都在埋怨我们呐。”一连串的笑声随即响起,谁也不清楚她们相互之间笑的究竟是什么,唯有站在门前留守的刘妈打着手势才促使她们恢复了静默。
波里科夫打开房门时已快接近九时,他用怀疑的眼神问刘妈:“都没起床呀?”“昨晚那么多人,都没起床睡哪呀,早都上班走啦。”他不好意思的挠着凌乱的头发说:“哎呀,睡过了头。”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早晨别想见到她俩起床的模样,所有的交谈都只能是在晚上进行,因为接踵而来的两校合并工作使娅琴中午也不得不持续和大家待在一起、整理忙碌。
“你不是想学中国的汉文吗?”又过了几天,坐在饭桌前等待菜肴上桌的娅琴向阿廖莎提出了这个问题。“我一直都默默学着您的说话。”“这样不行,你必须从每一个字、词、句意上下功夫才行。”波里科夫大惑不解的问道:“妈妈,您让她学这些干什么?”阿廖莎伸手触碰了一下他就一语双关的说:“这我知道,在这座城市里华人不仅仅只是在工厂、矿山,其实每个角落都遍布有他们的身影。母亲是想要我也去帮助提高他们的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