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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很机警’米哈伊在想。
其实这那里是什么机警,她只是担心万一再得罪了这位尚不熟悉的官员和一向对她不理不睬的米哈伊警官,害怕再出现什么差错就没有任何希望了,这才机械地做出了这般应答。
那位自称叫万的官员又说话了:“听说你丈夫的性格很是倔犟,时常还抗拒进食,我想,你应该明白,这里可不是由着性子寻找真理的地方,我的意思是说,他在这里吃了不少苦,你把他带回去要好好的开导开导他。”“先生,我明白,我现在就带他回去,让他知道今后应该做些什么”她现在一心只想尽快见到张强,至于怎么说才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普利科维奇对她点点头,掏出怀表看了看说:“很好,你马上就可以带他回去了,”然后又转向了米哈伊:“我看就这样吧。”米哈伊顺从的回应了他之后一直目送他走出房门才扭过身来望着眼前这位‘很不简单的女人’直到现在也无法解开她到底耍了什么手段能够让伯力府里的老爷们让她从他的手里可以带走冠以‘企图暴乱’的重犯,他很想知道这件事的背后隐情:“你丈夫的命真是够硬的,换了别人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他说的很是随意。
阿芳的心顿时又被提了起来,她的身体在发抖:“他现在怎么样了?”“应该还是个有气的人”从他眯起的眼睛里透出一股捉摸不透的神色。她颤栗着说出了毫无用处的直白:“米哈伊先生,我丈夫自来到这里从没有做出过令人反感的事情,他不会做出如他的合作友人所说的那样,我们是守规矩的。”
米哈伊听出了她所提到的‘合作’与‘友人’的暗示,无非说的就是尹弗斯基和科迪洛娃,这么一来她就可以把事情推的一干二净。他摸了摸浓密的小胡子说:“都说大清国的女人很不简单,现在看来这样的说法一点也没错,我和伯力府里的人同样欣赏你。”阿芳像是触碰到了鬼魅一般,浑身一阵抽搐很不是个滋味,心说这些倒霉事不会又让我给碰上了吧,但是这一次她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对他行了礼后就说:“对于你们的宽容,我再次向您表示感谢,这一点完全出自于我的内心。”
米哈伊没有对她的这番表白感兴趣,而是顺着他自己的思路大发慈悲的往下说:“我们俄国人一向尊重来到这里辛勤劳动和做出的有益表现,比如铁路的新建,矿山的开发,当然,生产武器除外,现在有些事情已经搞清楚了,也正如你说的那样,我们决定给他恢复自由,因为在这里还有很多像我这样随时都可以为你们提供帮助的人。”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脸上同时也洋溢着得意的神色,至于张强嘛,死在那里都一样,只要不死在他这里,所以在他说话时好像就已经把放人放走了一样,一心只想着套出她是用什么手段免除了他丈夫的流放。
可是阿芳着急的就快要哭了,等到平时很少和她说话的米哈伊喋喋不休的刚停下来,她立刻就说:“是的先生,你们都是好人。”米哈伊突然说了一句与她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这里的咖啡还喝的惯吗?”然后就反剪着双手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审视着她。阿芳木讷了,她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没喝过这些。”
米哈伊这时好像感到了一阵饥肠辘辘,在什么线索都没有得到的情况下,他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旁敲侧击:“有个叫什么来着…对,那个维克多最近见到过到他吗?”“没有,他是我们的好朋友,只是我和你们一样都在找他。”她仍然说着实话。但他并不灰心的说:“嗯,见到他时别忘了告诉我,”他停在了她的面前没等她回答之前又提出了另外一个让她无比惊讶的建议:“今晚,特维尔贝加酒店举办假面舞会,希望能在那里见到你。”这毫无羞耻的邀请在他的脸上却显得那么的仁慈宽厚,说完就拿起了桌子上面的小铃铛揺了几下,一位士兵走了进来,他抬起右手挥了挥说:“放人!”
阿芳正对他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卑劣行为而感到恶心时,一声‘放人’的声音又让她紧张了起来,就连呼吸也不敢发出声来。“请!”米哈伊此时又变的冷冰冰的做出了示意。
当她见到由两名警察架着一个几乎是快要死去的活人时,只是傻傻的打量了一下与她擦肩而过、眼睛肿胀的如同两个肉球,嘴唇好像是在蠕动的‘陌生’面孔,没有一丝反应。
米哈伊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就伸出大拇指朝大门的方向戳了戳说:“怎么,没看清楚吗?”她这才仿佛从噩梦中醒来,撒开双腿就撵了出去,在还有几米远的地方见到那两名警察将那人丢弃在大门外的马路边上时,她惊恐的止住了脚步,那样的景象就如她看见那位‘疯婆婆’倒地时的情形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道路上没有积雪而已。经过仔细的辨认才认出这奄奄一息的活人就是她心爱的张强,滚滚泪水伴随着失声的嚎啕大哭感染了很多过往行人,有人为她流泪,有人在胸前为他画着十字,也有人往她的身边丢些小钱,这些人大多都是上了岁数的女人。
被折磨成不像个人样的张强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精心调理慢慢的恢复了体力,勉强可以清楚的说话和下床行走了,有了这样的结果还得益于方姨的不小功劳:她见张强迟迟不见好转,在焦急中忽然想起了东北老家有几种专门用来治疗咳血和跌打损伤的草药,有些还能起到益血通经的作用,于是就对阿芳说:“这里现在的季节和那里没什么不同,我这就进到山里去找一找,或许会有一点收获。”在没有办法的现状下,阿芳问都没问一声就点头同意了。
娅琴知道这事马上就表示要和方姨一起进山,阿芳虽不放心,却又不能当面说出,只好让契柯夫陪着她俩一同去了。
经过连续几天的认真寻找,她们终于找到了两种有用的草药,在‘阿弥陀佛’声的相伴下,瓦罐里飘出的土三七和大红菇在野山鸡的作用下,四溢的香气充斥着整个房间,张强仅仅只喝了几天,气色便有了明显的好转;契柯夫对她竖起了大拇指惊叹道:“神药啊,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张强睁开了还没有完全消肿的眼睛,一张一合的嘴唇也能发出了沙哑含混不清的声音,见他这般吃力的样子,阿芳赶紧蹲在他的身边贴着他的耳朵对他说:“现在不要说话,等好了以后再慢慢的对我说。”他好久没有看到他所熟悉的人了,东平来看他的时候他只能听到一点点说话的声音,但是他无法发出声来,现在他好想对方姨说声谢谢!
时时伴随他的疼痛使他回想起十多年前曾经帮助他疗伤的猎户一家人,直到如今还没有报答过他们,他躺在那里摇了摇头,知道了忏悔:‘我对他们的关心太少了’。
现在他能下地走路了,拄着他以前扔掉的拐杖在契柯夫和阿芳的陪同下来到了门锁已是锈迹斑斑的兰芳铸造厂,放眼望着倒塌的房屋残骸被雨水冲唰的痕迹形成了一片破败景象,此时的身心像是被撕裂一般,他不能眼看着工厂就这么无休止的被封存下去,他手捂心口扭过头来对阿芳说:“你在想想办法找一找科迪洛娃,她会想出办法来的。”“她早就跑啦!”
没有一点反应的张强愣在那里,他的眼睛彻底的睁开了,以极为少见的平静向她问道:“你不是说人员都安排去了沃尔科尔了吗?”一见这样,契柯夫预感有事要发生,赶紧过来替阿芳解围说:“大嫂为了你能早点康复,就吩咐大家以后再把这事告诉,再说这事也是挽回不了的。”阿芳本来也不会料到他这会儿提起她的名字,她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契柯夫现在都已经给他解释过了,瞧他那副气鼓鼓地模样好像她卷款消失是我一手造成似的,一想到这里,原始的性格就没法克制了:“怎么啦?我说的你还不信吗?我说她靠不住你偏不信,眼下被她害成这样,亏你现在还能想起她来。”
张强被她这一连串的呛白搞的无从张口,层层疑问迫使他转向了契柯夫,契柯夫急忙抓住他的胳膊说:“嫂子说的也没错,走吧,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然后又对着阿芳说:“大哥还不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回去再商量怎么办吧。”
阿芳咬了咬牙没再吭气,却流露出一副难以言状的表情自言自语的说:“商量!”
当张强弄明白了在他被抓进去的这一期间里所发生的一切之后,他只能自咽苦水,顿觉自己对不住阿芳、对不住和他一起共患难的所有人,他痛楚不堪的说:“瞧我都做了些什么,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她(他)们的心会是那样的歹毒。”另一个指就是被他收留下来的那位可怜的送信人。
阿芳见他那样,心里的气还是难以消停:“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不就是喜欢往别人的圈套里钻嘛。”
“妈妈。”一直和方姨靠在一起的娅琴跑上前去拉了母亲一把,然后就蹲在了父亲身边把亚力托夫和叶列维斯基二位叔叔的事情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而且还学着大人一样的口吻说:“爸爸,你就不要再自责自己了,你要是再这样,妈妈的心可真的要碎了。我想,用不了多长时间托夫叔叔就会来这里的,就是走回来也应该快了。”张强听了反倒像个孩子似的看了看自信的女儿,又朝阿芳翻了翻眼。阿芳也随口说了句:“罗波夫不也说他是上帝派来与我们相识的嘛。”
契柯夫在这个非常时期里起不了作用比谁都焦躁无比,他除了陪她们一起外出采个草药外,就没事可做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要做出点什么来,哪怕能说出一个好的建议也罢。
他默不作声的和赵褔玩着纸牌,尽量不去打扰她们母女二人和大哥正在进行的交流,闻听娅琴说到亚力托夫,阿芳也在一旁恭维着的时候,他就起身坐到了张强身边对阿芳说:“嫂子,既然他们放了大哥,工厂为什么还不给我们,他们是怎么和你说的。”
阿芳说:“我又去了几回,他总是说:这样的事无从入手。”“大法官都解决不了这点小事?”不知内情的契柯夫拧紧了眉头。
方姨像是受到了惊吓,她假装走过来替娅琴梳理着头发,而阿芳更是心慌的要命,一时间竟然回答不上话来,好在张强的疑问打通了她的经脉,他问她:“你认识那里的人?”阿芳对他说:“不认识,是斯洛莫娃写了封信让我去找他的,他当时也没说什么,就告诉我说,‘这件事可能出了错’。”
方姨的心这回绷的更紧了,可以说是连个大气都不敢喘了,因为:‘她明明告诉我说是科迪洛娃写给她的,现在怎么又变成了…而且在那里就因为这事能需要二个多时辰?这里面一定有着什么秘密’她这么想着的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个秘密再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张强挪动一下身体,既无信心也没当一回事的说:“等我身体方便时一定会去感谢她的,如果再过一些时日还不能见到亚力托夫的话,难免还是要去求助人家的。”
阿芳几次都想开口向他说出基本上的实情和那位素不相识的普利科维奇绅士,如果她说了,所有的现象都有可能会带来一个大的反转,因为这个人和这个人的名字都是张强所熟悉的,他就是十多年前惊扰了他的美梦来到泥巴工厂接走叶列维斯基的那个人。
其实,在接回张强的那个晚上的假面舞会上就有万和瓦里奇的身影,由于她没有前往,有些事情也就被他们束之高阁了。故而,她和契柯夫再去警局就总是受到简短的拒绝,而伯力府那边,阿芳也是没了勇气前往了。然而,直到现在阿芳也是对那两件擦肩而过的遭遇与机遇都是浑然无法把持的。难以启齿的她还是把想说出来的话变成了:“这些事以后还是由我去做吧,你再照着方姨的方子吃上几回就会痊愈的,要不娅娅都会说我的。”娅琴站起身来一本正经的就说:“这里流传着一句非常好的谚语就是:“‘一个老朋友永远胜过二个新朋友’,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契柯夫马上就向她竖起了大拇指说:“关键时刻,这话说的在理,我算是服你了。”
娅琴自从离开了学校就下定了决心,不管遇到天大的事也不会停止语言上的学习,在家里有契柯夫叔叔,在外面有好几个非常亲密的小伙伴,有时晚上她也会加入到朋友们的一些聚会中,不过次数不是很少,就这些还都是科迪洛娃教会给她的,怎么说对娅琴来说都是有帮助的。自打父亲回家以后她在晚间就没怎么出门了,如今到了下午四点无事时,她就会带着弟弟站在窗台前望着街面,随时都盼望着骑单车的邮递员能够停留在她家的门前带给她一份惊喜,然而,挂在她脸上的笑容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又消失。
赵褔自小就有些惧他的姐姐,每次被她拉到窗前都要小声的问上一句:“姐姐,你在这看什么呀?”娅琴也会告诉他说:“我在等远方的来信。”“那我给你写不就行了吗?”每当这时她就会宽容的摸摸他的头顶。不过,成熟也悄悄的一天天向她靠进,在无形之中家里的事都已经采纳了她的建议。
一七年的首场大雪来的太突然、太凶猛,九月刚过,好端端的天气经过一夜强劲的西北风,第二天早晨已经是白雪皑皑,大地一色。没有准备好的一家人被冻的瑟瑟发抖,找过冬衣服的,劈柴取暖的,个个都没能闲着。
阿芳一边忙活着一边对方姨说:“幸亏他现在恢复了,要不这样的天气到哪儿能找到红菇草药的。”“我说嘛,我爸爸就是吉人天相,”说着就调皮的向爸爸问了句:“我说的没错吧?”
张强拄着拐杖立在壁炉旁眦着嘴对大家笑着,心里却在心惊肉跳的回忆着:我已是第四次躲过了劫难,不能再有了。
这次少见的极端天气持续了十多天后总算是放晴了,不过反复融化又覆盖的大雪使气温提前进入了寒冷的冬季,白天的最高温度也只有一到三度,在这场大雪中库兰尹工厂又有一间房屋被大雪压塌了下来。看着一天天的在风雨中渐渐变成瓦砾的工厂,张强已经不能再忍心看下去了,他对当局这种无理由迟迟不予归还又没有半点能力可以将现状改变,他只能仰望天空的刺目阳光咬了咬牙将手中的拐杖用力的往坚硬的地面上戳了戳,含着满腹沮丧说了句:“怎么到哪都是一样啊!”
焦头烂额的张强想把这里的住房贱卖掉,暂时走一步算一步的先去沃尔科尔,避开眼下的难关再说。当他把这样的打算刚说出口,刚才还在有说有笑的几个人像是连呼吸都停止了,所有的眼光都齐刷刷的对准了他,只有他的女儿轻手轻脚的来到他的身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问道:“爸爸,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阿芳用别样的眼光打量着女儿没有说话,张强明显有些底气不足的对女儿说:“他们不会让我在这里好起来的,”他避开了女儿的目光对着阿芳又说:“这样下去只能是越来越糟。”
娅琴挂着满脸狐疑接过话来说:“您不是对我说,过了冬季最萧条的季节以后就会好起来的吗?您这样的想法没人会赞同的。再说,上回贺叔叔来看您时我就知道他那里的情况也不如以前,如果现在都去了那里……”张强张开手掌止住了女儿,不想让她再这么往下说,但是他自己也没有说出话来。
阿芳注意到了这一点便开口支持道:“娅娅,把你的想法全都说出来,也好让我们大家参考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