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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类的执念?”
林槐一时无言, 他从没想到席卷春雨公寓的火灾, 居然是源于这样一个看起来微不足道到可笑的理由。
冰封的犯罪现场, 逡巡在寒冷的卫生间外的大狗, 与它只有一门之隔的、被关在卫生间里的冰柜里的,小主人的尸体。
它看着自己的小主人被男人抱了进去。男人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它蹲在客厅的角落里,想, 小主人很快也会出来了吧。
小主人没有出来,它打不开门锁,趴在门前,想, 小主人怎么还不出来和它玩?
它饥肠辘辘,厨房里有窗,它知道自己可以从窗户上跳出去, 可是它想,房间这么黑这么冷,小主人出来没看见它,会伤心的吧?
它趴在地板上,越来越冷,越来越沉,它感觉不到饿了。小主人却还是没有出来。
她在里面会冷吗?外面这么冷,小主人会冷的吧?
它想起小主人偷偷带它去过的公园,春天的公园多温暖啊,他们在草坪上跳着、跑着, 小主人那么开心。
对于小主人而言它只是一只宠物,可对于宠物而言,小主人却是它的全世界。
它在寒冷的房间里死去,心里却在描摹着春天。房间里的春天什么时候会到呢?春天到了,房间里也会开出花、长出草来的吧?小主人也会从长满花草的温暖的卫生间里出来,再和它一起玩的吧?
它和它的尸体一起被警察带走。强烈的家的执念将它的灵魂拘禁在自己所幻想出来的四楼、拘禁在春雨公寓。
直到死,它也没有再看见桃花在202里盛开。
楚天舒叼走了大狗身上携带的、会导致火灾的东西。他跳上冰柜,打开冰柜的门,让大狗也一起上来。
大狗呜咽着,用舌头去舔冰柜中冰冷的尸体的脸。
“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具被藏在储藏室里的尸体的,这具身体冰冷、僵硬,和它印象中的小主人完全不一样。”楚天舒在旁边安静地通过大脑和林槐传音。
“它想要让她柔软起来,站起来,笑起来,陪它玩。它想,只要让这些冰融化了就好了……它不知道小主人已经死了,就像它甚至不知道自己也已经死了。它只知道,火是热的,火是能燃起来的,火能够融化冰霜。”
“如果用火烤掉冰柜上的冰,小主人是不是就能站起来了呢?然后……”
“火灾,就这样发生了。”
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在两人的脑海内响起,两人却没有因此欢呼雀跃,他们看着那条大狗,非常安静。
“狗的智商或许很低,但它却比很多人都要忠诚。”林槐突然道,“果然比起人,我还是更喜欢单细胞的动物。”
春雨公寓,十个怪谈。画家的贪婪,岑穗的自私,富家女的嫉妒,白玥的不幸,702男的浅薄,毛衣女男友的恶意,蟑螂男的暴食,杀死妻女却又在林槐面前讨饶的中年男子的残暴与懦弱……
在这样的、每个怪谈都源于恶意、源于怨念的公寓里,其火灾发生的原因不是杀妻中年男的愤怒,不是争吵不是自利不是恨意……
而是一条狗的,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愿。
而是它想把自己的小主人从冰冷世界里拯救出来的心愿。
不是恶意,而是善意。
虽然这点善意,荒谬到有些过于可笑……谁又能想到导致这个怨念深重的公寓发生火灾的,并非是鬼物之间的勾心斗角,而是一条狗的心愿呢?
林槐走向冰柜,冰柜上那条狗见他来了,立起牙齿,横眉怒目地看着他。
林槐试着伸手去摸它,差点被它咬了一口。它拱起身体怒吼着,似乎是觉得林槐是坏人。
他有点受伤。
“啧,我是猫的时候,你明明不是这么对我的。”
林槐不顾狗的反抗,抱着对方把它带出了储藏室。在储藏室后面的小房间里,小女孩的厉鬼蒙着被子,在物管室里的床上沉睡。
在看见小女孩后,大狗露出了:???的表情。
“所以说,老是宅在房间里不出门是很有害的,都只是相隔几层楼的室友了,你们居然一直没遇见。”林槐用嘲讽的语气说着,把大狗扔到了小女孩身边。
大狗先是不知所措,它嗅了嗅小女孩身上的气息,突然掉下泪来。
“切,”林槐随口道,“在你等待她时……”
“她也在等待着你啊。”
白色的光门出现在公寓门口,林槐抱着楚天舒,准备从光门里走出。
走到一半时,他突然说:“说起来……”
楚天舒:“你想养狗了?”
林槐:“你要是一直是狗就好了。”
楚天舒:……
他嗷嗷了两声,突然劈头盖脸地舔了舔林槐的脸。林槐笑得全身上下都在抖,问他:“有那么生气吗?”
楚天舒:“不是,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再占占便宜。”
林槐:“……?”
楚天舒:“等我变成了人后,再这么对你就是名副其实的性骚扰了。”
林槐:……
楚天舒:“嘿嘿。”
林槐再次到了所谓的监考室中,出现在他面前的,居然是……
林槐看着玻璃对面的大狗,沉默了。
大狗对着他汪汪汪了几声,林槐“……”了一会儿,诚挚地问它:“你打算问什么?”
大狗:“汪汪汪汪汪??”
天赋人权,天赋狗权。在文明世界里,林槐莫名其妙被考官认了爹、还被一道黑影截胡了考题;在漫画世界里,润三忙于摆脱学长的追逐,也没有时间对他进行面试;在人鱼岛里,林槐深刻体会到了女性考官的男妈妈恶趣味,并因为楚天舒拆了地图而暴怒地把他扔了出去;在四美图里,考官因为被楚天舒薅了羊毛而暴怒,因此没空面试他……
面对中级场特有的面试制度,林槐原本以为,在这种种奇葩的理由之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拥有一场正常的面试了,然而……
“为什么这场的考官会是一条狗??”他喃喃着,“难道我的运气就差到这种程度?!”
之前他听陆小天说,到了高级场后就不再有考官制度的存在。所谓的考官制度除了刁难玩家,也是游戏完善自身的一种方式——毕竟,很多考官都对自己的副本很有事业心,比如特别热爱戏剧啊(此处艾特木偶弗雷迪),比如特别热爱漫画啊(此处艾特润三),比如特别热爱男妈妈啊(此处艾特人鱼岛),比如特别热爱中华传统艺术、热爱暴力美学啊(此处艾特四美图)……作为有事业心的考官,他们基本不会放弃在面试环节恐吓游戏者(或向他们炫耀自己的副本意图)的目的,以更好地完善自己……
林槐悲哀地感觉,自己似乎再也没有了这个帮助他人完善自己的艺术的机会。
玻璃对面的狗对他汪汪汪了几声,突然,整个背脊都弓了起来。
“哈斯——哈斯——”
它发出极为警惕的低吼,林槐也在此刻察觉到了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靠在座椅上,感觉着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背后环绕了上来。
“happy new year.”
沙哑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漆黑的影子从他身后环绕住了他。
这是极有压迫感的姿势,狗吠,逼仄的考室,身后巨大的阴影……然而处于包围圈中的林槐,却只是将头往后靠了靠。
“我还以为你早就被吓破了胆,缩在影子里当乖乖宝宝呢。”他语带嘲讽地说着,嘴角却勾起了几分凉意,“这次出来又是打招呼?”
黑影低低地笑了笑:“祝你新年快乐,并且……提前祝贺你升入高级场。”
林槐知道自己在中级场的经验条已经到头了,下次经历过楚天舒的副本,或许自己就能直接进入高级场。
他说:“那你还挺热心的。”
“在进入高级场后,你便正式拥有了进入‘门’的入场券。去见你的旧友,去看你走后遗留下来的这个世界,去看看你的名字在这里成为了怎样的禁忌——”黑影用充满诱惑力的声音说着,“然后再一次看看——”
“你是否做出了那个正确的选择。”
玻璃窗对面狂吠的大狗声音越来越微弱,它以一种近乎畏惧的眼神,看着玻璃房对面两“人”的交涉。
“听你的语气,像是把我当成了一场好戏在看。”林槐偏了偏头,“不过——”
他突然霍然转身,拎起椅子,狠狠地砸向身后的黑影!
“哐!”
黑影在地面上被砸碎,椅子的零件碎裂,飞溅得漫天都是。林槐瞥见自己的手上因碎片而流了点血,他满不在乎地舔掉。
“——我可不是个称职的演员,我很贵的,要给我出场费。”他闲闲地坐在玻璃窗台上,看向那团被他砸碎了、又在缓慢融合着的黑影。
“你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嘛。”他露出尖利的牙齿,微微一笑,“我随手一砸,就能把你砸碎。”
“躲在别人的影子里苟延残喘的杂碎,就少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来和人说话了。”林槐道,“你知道寄人篱下的准则是什么吗?”
“谦卑。”
“你吊了我半天的胃口,我相信你是想要透露某些信息,却又舍不得那种高高在上的、伪装成世外高人一般的指点感。你想要让我进入你的节奏,然后再施舍性地告诉我——哦,可怜的、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的西西弗斯——”林槐捏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窒息的动作,“看在你越来越靠近真相的份上,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这将成为你活命的提示——”
“对吗?”
“我厌烦你这种故弄玄虚的姿态,就像污渍厌烦肥皂水。”林槐耸耸肩,“想说什么,就直说,顺便——”
“我真的很讨厌有人在我面前装逼。”
说着,他张开流血的手掌,突然回过头对玻璃对面的大狗嫣然一笑。
“不好意思。”他笑道,“刚才吓到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