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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佑方晚上回来,闵四娘伺侯了他洗漱,顺口就把今天的事给说了:“太太非说让我跟四嫂去一趟严家,结果到现在我心里还别别扭扭的,总觉得严家有什么事不对劲,在太太面前又只能报喜不报忧的。”
“严家啊……”蒋佑方愣了愣,如果不是闵四娘跟他提起,他都不知道蒋吕氏为了蒋佑雯没送节礼的事大动过肝火,“大姐姐也不容易,严家本就是怪怪的,他家要是对咱们家的人礼遇了,那才是咄咄怪事,当初若不是咱们家为了怕大姐姐吃苦,放过了严家,严家早跟着陈家一起完了。”
“可是我听说是因为严家递了密折给圣上……”坊间早有传闻,当初是严家为了求生暗地里跟蒋家苟合,背后推了本来摇摇欲坠的陈家一把,但因为这些年严家一直表现得跟蒋家势不两立,这种传言才慢慢的熄了。
“当年我还小,这事我却是听大哥提起过的,严家不过是在弹赅检举陈元年的密折上不情不愿地加了个名字……”
闵四娘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加了个名字——也就是严家落井下石的事是真的,陈家墙倒众人推,严家自保本也无过,可为了自保推了陈家一把……这严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说蒋家是真小人,严家就是伪君子!
“这本是旧事,只不过我今天在严家,无意中看见一个熟人。”
“熟人?你本是在乡下长大的,又久在深闺,能有什么熟人?”
“就是那道士涤尘,我和四嫂上马车往回走的时候,我一回头正好看见他从角门进严家。”蒋佑方只要没有傻实心,就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蒋佑明或者是蒋至先,这点线索对于蒋家足够了,她正好可以趁机探出蒋严两家是真的势不两立,还是演戏给天下人看!
话说那蒋吕氏果然是个爱女心切的,听说了蒋佑雯会在蒋至先五十二岁寿诞之期回娘家,整个人都精神了,那股子高兴劲儿绝对不是平日装出来的慈和,那是从里倒外的喜兴。
寿诞布置本有成例,蒋吕氏却破天荒地亲自过问了起来,小至待客茶点,大至桌椅摆设无一不过问,她又是个精细的,倒真挑出了不少毛病,搞得林慈恩颇有些手足无措。
在外面又要强撑着笑脸,里外支应着,一天下来只觉得腰酸背疼,蒋佑明回来了都被她直接赶到姨娘那里,真的是喝口水都嫌张嘴累,哪有工夫顾及照应自家男人。
满嬷嬷召来小丫头,在她腰下又垫了个杏黄缎面团花抱枕,又亲自接过丫头捧过来的银红提花缎面蚕丝被替林慈恩盖在身上,又召来小丫头拿着美人拳替林慈恩捶腿。
“大奶奶真的是辛苦了。”
“唉,我这连番的辛苦也就罢了,怕得是辛辛苦苦却落不下一个好来。”林慈恩叹道,她就不明白了,明明所有媳妇中数她最孝顺,也属她最能干,到最后就得不着蒋吕氏的半句好来。
“这满府的人谁不夸大奶奶能干啊,大爷在外面又深得老爷和圣上的赏识,文哥儿和武哥儿又长得好,也寻不着像是奶奶这般的了。”
“这都是外人看着光鲜,内里什么样满嬷嬷你又不是不知道。”林慈恩接过丫头端过来的莲子红枣羹喝了几口就挥挥手让丫头端走了,“所谓千年的媳妇熬成婆,长子长媳难啊。”
“大奶奶都说是长子长媳了,还有什么难与不难的呢。”
林慈恩看了她一眼,“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大爷去谁的屋里了?”
“还能去谁的屋里,在邵姨娘那屋呢。”满嬷嬷撇了撇嘴,指了指东厢房,“难为她那么大个肚子了,还有争宠之心。”
“邵姨娘年少娇媚,又有孕在身,大爷恋着她也无妨,反正不能再弄个双胞来,比进旁人的屋里强些。”林慈恩冷笑道,“倒是听说她父亲又升官了,六品的大县县令,这个闺女嫁得值。”
“升官又如何,不过是个姨娘的父亲,总不能当正经的亲戚待。”
“这话在京里是这么说,在外面一提起来闺女是蒋家大爷的宠妾,知府都要给三分薄面的。”林慈恩伸伸懒腰,“她也是个可怜的,看看这回能不能生个男孩吧,她终身也好有靠。”
“大奶奶真的是大度贤良人,这份胸襟气度,实在不是那起子蝎蝎螫螫的小人能比的。”
此刻邵姨娘却是点着蒋佑明的胸口发着牢骚,“旁人道男子多薄幸,我偏不信,我既跟了大爷,就是要一生一世的在一起,可谁知如今我有了身孕,大爷来得便少了,可是嫌弃我臃肿难看不能见人?”
她本就年轻,一张瓜子脸因为有了身孕变成了圆润的鹅蛋脸,小腹微隆,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勾人魂魄,这段话说得如泣如诉的,倒让蒋佑明身子软了半截。
“我这不是公务繁忙嘛,这不一得了空就来看你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大奶奶屋里,我再没往别人的屋里去过。”蒋佑明搂着她哄劝。
“你就骗我吧!你去大奶奶屋里我不吃醋,可我怎么听说你在外面有了相好的了?都说男人贪新厌旧,如今一看,果真如此。”邵姨娘名唤灵云,本是直隶张县县丞家的嫡出长女,因蒋佑明外出公干,匆匆一瞥就因其花容月貌上了心,托了媒人求娶,邵县丞贪慕蒋家权势,硬生生将官家女充做人妾,虽说是贵妾之身,却是入门就矮人一头。
邵灵云是个精明的,又因林慈恩外表慈善,入门后并无为她与她,蒋佑明对她宠爱有加,虽非专宠却也是头一份了,如今又有了身孕,自是与旁人不同,这捻酸吃醋大妇做起来有失身份,年轻貌美的妾室做起来,倒让人从心里往外的甜。
蒋佑明亲了她一下,“我那都是逢场作戏的,我这心里啊,只掂记着你跟咱们儿子。”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若是男孩倒是好了,跟着哥哥们学本事,日后也是有用之身,我也是终身有靠,若是女孩……”
“若是女孩就再生一个嘛,你我都年轻呢。”
“我怕红颜未老恩先断,你啊,不肯跟我生了。”邵灵云戳戳蒋佑明的胸口,却觉得那胸口似是有东西,趁着蒋佑明不注意,往里面一伸,掏出来一块绡红绣了美人桃的帕子来,蒋佑明见势不对刚想要抢,邵灵云已经躲了开去。
拿着那帕子往鼻子跟前一凑,只闻到一股子似兰似麝的水粉味,“咦……这水粉应是京里周家胭脂铺新出的五两银子一瓶的玫瑰香,满府里还没人用呢,这帕子……”
“这帕子自是外面捡的。”蒋佑明又要去夺,邵灵云又是一躲,她挥了挥那帕子。
“这帕子的料子不错,是软烟罗,非是一般青楼女子能用得起的,这可是京城哪位名妓或者是戏子的手笔?”邵灵云侧头看蒋佑明,“大爷啊大爷,这幸好是让妾身看见了,若是被大奶奶看见了,看大爷你怎么说。”
蒋佑明一把搂了邵灵云的腰,硬生生的把那帕子夺了回来,“无非是脂粉阵中虚做夫妻,哪有那许多话要说。”
邵灵云拿食指刮了刮蒋佑明的脸,“大爷啊,就怕你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早困在你这美人关里了……”蒋佑明亲了一下邵灵云的脖子,邵灵云推了推他,“痒死了……”
“大爷我看看哪里痒……”
邵灵云面上不显,心里却惦记上了那帕子的事,大奶奶有儿有女自是有资本稳坐钓鱼台,她却还年轻,真要是再来个美貌的分她的宠,她可就是哭都找不着调了。
她与司马静境遇相似,虽说遇上的晚,交情却是不错的,当下拿了自己凭着昨晚的记忆画得美人桃的花样来找司马静。
“妹妹,你帮我看看这是京里哪位名妓的手笔。”
司马静拿那花样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姐姐真的是傻,我也是养在深闺的,哪里认得这些。”
邵灵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想让妹妹帮着我打探一下,妹妹的娘家,总比我孤身一人困在这府中要耳目灵通一些。”
“我劝姐姐不必挂怀了,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这图样一看就是八大胡同里面一等的妓院传出来的,那样的人物怎么能进蒋家的门?无非是逢场作戏罢了。”
“话虽如此,总要知己知彼啊。”
“姐姐若是想问,明日我家里来人送东西来,我让他们去打探。”司马静笑道,她如今虽正得蒋佑昌的专宠,眼见得邵灵云挺着肚子还要患得患失,未免有些兔子狐悲之感。
两人正在屋里说着,就听见外面有丫头吵架的声音:“你们浆洗房是怎么办事的?我家姨娘的衣裳送去有五天了,还不见你们送回来,二姨奶奶的衣裳不过是昨天送的,倒是巴巴的给送回来了!”
司马静推开了窗户向外看,见是仲秋的丫头金鱼儿在跟浆洗房的婆子吵,自己的丫头柳芽站在旁边是接浆洗房送来的衣裳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个蠢材。”司马静恨声说道,她又不能自己出去和丫头对骂,只能骂柳芽蠢。
“姨奶奶,我去看看。”说话的正是大丫头柳枝,司马静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柳枝出去了战局立刻扭转,“浆洗房误了你家姨娘的事,你去浆洗房闹就是,何必堵在我们门口骂?”
金鱼儿本来就有一半的心思是找茬来的,司马静来了,倒把一院子的姨娘比得跟没有了似的,满院子的下人别说再不把姨娘们放在眼里,就是朱么娘的人也要下赶着巴结她,仲秋虽然失了宠,可也没受过这样的气,不是衣裳送去洗得慢了,就是饭菜不合适了,本来这次她就是叫金鱼儿去找茬的,金鱼儿见柳枝出来了,眼睛立刻就亮了,也来了精神。
“浆洗房那是什么地方?是你去得还是我去得?若不是在姨奶奶这边堵,我怕十天八天也见不着浆洗房的人,这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
浆洗房的婆子一见事情要闹大,赶紧的安抚金鱼儿,暗骂管事的只顾着拍马屁,却不知这蒋家大大小小的主子,哪个人都不能轻易得罪,倒连累她们这些跑腿的挨骂,“金鱼儿姑娘,真的不是没有先来后到,姨奶奶的衣裳轻薄些,好洗,又不用浆,这才送来得早,仲姨娘的衣裳已经洗了,正等着浆呢,浆洗房的事多,别说是仲姨娘的衣裳,二奶奶的衣裳还有七天前送去的呢,也没洗好呢。”他们正说着呢,这满院子不管有事无事的下人都往这边聚,为的就是看这热闹,司马静一枝独秀早就招了旁人的眼了,等着看热闹的不知道有多少。
“哟,这我倒是不知道了,连二奶奶的衣裳还没洗好呢,我们可不敢闹了!可不敢闹了!”小金鱼儿眼睛转了转,一脸惊恐地向后退。
柳枝见小金鱼这是有意要把事闹大,直接劈头抢了浆洗婆子送来的衣裳就往回走,却不知让谁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趔趄,一屁股摔倒在地上,手里的衣服撒了一地,
这衣裳裙子倒也罢了,偏有一条大红的汗巾子惹人的眼,这满院子的人先是一愣,又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汗巾子是贴身扎衣裳用的,哪有交到外面去洗的,都是贴身的丫头洗的,谁知道司马静就有这么一条汗巾子,裹在了衣裳里……
这个糗可是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