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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抚了一下他的眼睛,笑道:“有什么放心不下?我自小便在山中修行。何况又不是生离死别,过几日待我想明白了自会回来,你又何必如此难过,叫我悬心……”
“雪儿,”重英又叫了一声雪儿,突然放开了我的肩,背转身道:“你去吧——无论我如何舍不得你,你都无法体会。你不会明白思念一个人时一日三秋的感觉,你不会明白即使知道那个人一切安好,还是忍不住为那个人忧心忡忡、提心吊胆的感觉。你对我……永远都是这般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重英——”我很想告诉他,离别也令我万分难过。我心中并非云淡风轻,我也会有对于他的担忧、不舍与思念。
可是转念一想,有一天我们终将离别。他将要迎娶狐月公主,而我将要去寻找思念了五百年的天翊……
既然分离是注定的,此时再多的情谊,也无非徒增来日的伤悲。倒不如狠下心,叫他以为我确然是这般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想到此,我抿紧了双唇,让所有的话语都消散在冬日的茫茫青雾中。
“雪儿,你为什么还不走?”重英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愿被我觉察的凄然。
“重英——那么你……珍重吧。”我叹息着说出这句话,转身施出飞花遁影之术,向雾色弥漫的群山深处跑去。
我以为,我早已习惯了孤独。却为何,只是与人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一朝离别,心中便这般空落寂寞?
身后是异族的繁华,身前是陌生的山水。我向着未知飞奔,不知何处是可以落脚的地方。
山外的雪早已化尽,山岭背阴处仍覆盖着大团的积雪。积雪与浓雾连成一片,模糊了本来便不分明的山路。
翻过无数山峰之后,一阵叮叮咚咚、宛如静夜琴奏的水声吸引了我。
遁着水声来到一条山谷深处,但见谷中一条山溪。溪水清澈如无物,溪下五色石子历历在目。
我蹲下身,撩起溪水洗了把脸,循着山溪慢慢上行。
溪水时急时缓,时隐时现。于是水声便如一首绝妙的琴曲般,舒缓交错,百转千回。
曲曲折折地沿着溪水行过数里,山势渐渐陡峭。不远的前方,似乎传来急流与岩壁相撞的澎湃之声。
我加快步子,飞身跃上一座低崖。眼前蓦然一亮,只见一条银练般的瀑布自空而降,似白龙出海,壮丽无比。
瀑布下方是一个幽静碧绿的潭子。若非瀑布注入潭中,将潭水靠着山壁的一方冲击得飞珠溅玉,整个潭水真如一大块纯净透明的翡翠完美无瑕。
潭水旁边,两株虬枝斜逸的红梅嫣然盛开,朵朵花瓣娇艳欲滴。仿佛每一朵花,都自信拥有世间最美的颜色。
它们开得这般傲岸,这般任性,这般旁若无人,这般骄矜自赏……丝毫不因最美的时刻无人欣赏而沮丧,而暗自神伤。
梅树旁边,还有一株杏树和一株桃树。因季节未到,此时的它们暗淡静默地陪衬着梅树。
然而透过她们褐色的、仿佛努力向四周伸展的枝干,我知道在不久之后,她们也将绚烂绽放——在这终日人迹不到的寂静幽谷,尽情地吐露自己的芬芳。
此处风景秀逸,灵气充沛。更妙的是,隔着潭水,距瀑布三丈远的崖壁上,天然一个小小的山洞,正是修行的大好所在。
我移步梅花旁,手抚梅枝,轻轻对那枝上红花道:“这里有你做伴,倒不十分寂寞。”说罢,轻轻一纵身,足点碧波,跃至崖壁山洞中。
想是临水之故,山洞入口处十分潮湿。往前走过数十步,地面方渐渐干燥。
洞中地方显然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并氤氲着缥缈的水雾。
虽是冬季,洞中却无寒意。一些藤萝和草蔓,绿意盎然地垂挂于洞壁上。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花,从洞壁的罅隙里钻出来,团团簇簇,自成春色。
愈往里走,洞中光线愈暗。我施出烈焰术,将一团火光擎在手上照路,不久来到山洞尽头。
难怪洞中温暖如春,烟雾缥缈。原来在山洞尽头的东北角,竟有一方小小的温泉。
这温泉不及龙华别院的清池一半大小,水温却高过清池许多。
温泉对面,一块巨石光滑平整,仿佛天然的一张上好石床。
我走过去在石床上坐下,心中对这山洞甚感满意。
其后的日子,我便在山洞中摒除万念,一心修行。
山中无历日,不晓得过去了多少天。
一夜凌晨时分,忽觉四方震动,心中颇有所悟。站起身,但觉神志清明,灵力激荡,修为竟是突破了空冥之境。
我心中大喜,激动得难以入眠,索性信步走出山洞。
此际,夜天遥月微如一线,昏昧不明。而梅花也已谢了小半,减却许多清香。
突然惊觉,自己在这山洞之中,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半月。
萧子玉此时想必已经回到别院,不知他自残山带来什么法宝,能否助我们战胜夜川,并将之擒获?
我沿着来时路向龙华别院行去。到得青龙峰上,天色方亮。
熹微晨光中,只见萧子玉和重英正在练剑。
萧子玉见到我,点头微微一笑。
重英却欣喜万分地扔下剑,跑过来握住了我的手,激动地道:“雪儿,你总算回来了……”
我笑道:“这半月来,你过得可好?”
重英摇头道:“怎么会好!你和师兄都不在,我一个人独自练功无聊得很——”
我说:“练功时息虑凝心,心无杂念,怎么会无聊?”
重英道:“可是那要怎么做得到?我的脑子里随时仿佛都有一千个一万个念头冒出来……”
萧子玉道:“雪颜姑娘未经世事,心地单纯,自非俗世中人可比。俗世中人早已困于欲望,惑于浮华……要做到息虑凝心,实非易事。”
重英放开我的手,转向萧子玉问道:“师兄,你是如何做到的呢?”
萧子玉道:“我亦做不到,只是渐渐学会看破、放下。知一切过眼烟云,随其自然不做强求,亦尽量不去想。”
萧子玉说此话时,脸上隐隐浮起一层忧伤的颜色,眼中似有深深的伤痛和无奈。
我不由得想,俗世是什么?若说不好,为何它叫人深陷?叫人痴迷?若说它好,为何又叫萧子玉伤痛至深?
重英道:“师兄尽日四海行游,不困于一时一地,或则容易看破、放下。只是我俗事缠身,要学师兄谈何容易?”
萧子玉淡然道:“你便随心罢,随你的天性自然,我亦不做强求。”
重英面上暗现一丝羞愧之色,拾起了地上的剑道:“咱们接着练剑吧。”
萧子玉却收起了手中的剑道:“不忙——”
萧子玉伸出左掌,右手以剑指向掌上一指,掌上慢慢现出一块漆黑透亮的东西来。
“这是什么?”重英上前细看。
我亦走上前去,见那东西漆黑如墨,透亮如玉,远观似通体无瑕,近看却隐隐透出无数银色暗纹。
我问:“这便是你回残山取来的东西么?”
萧子玉神色凝重地看着那块东西,道:“这是风雷印。以我们三人之力加上这风雷印,对付夜川当有七成胜算。”
重英兴奋道:“这东西怎么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