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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们班吃最后一次散伙饭，去大街上的豪华饭店里包了一个大包厢。散 伙饭每周都在小范围地吃，吃了快一个月了，但这一次吃完后，我们宿舍的崔震第 二天就要带魏紫回他的家乡了。
二三十个人凑成了一大桌，那个热闹可以想见了。我们的班主任高可全也来了。 我们男生给他让座他不过来，直接坐到女生堆里了。结果可想而知，女生们给他扎 了个冲天辫，看上去像傻小子一个。高可全倒也不介意，还乐呵呵的，很享受似的。
高可全一来我们就有了大目标，挨个儿端杯给他敬酒，说着一些师恩难忘的话。 他也喝得很爽快，杯到酒干，涓滴不剩，让我们一连声地说谢谢。但一圈没有喝到 头儿，高可全接个电话回了宿舍，再打电话，磨磨唧唧地不过来了。我们班腿长的 跑到宿舍拉，结果神秘兮兮地跑回来玩八卦，说：穆小英在高可全屋里哭呢。忽想 起魏紫说过有女生暗恋高可全的话，我分析这个女生可能就是她了。
喝到酒酣时，我们班几乎所有人都哭了。四年同窗情，一朝要分离，兄弟姐妹地叮咛时，太让人伤感了。杨伟和我碰干了一大玻璃杯白酒后，趴我肩上哭得鼻涕 一把泪一把，说他来北京遇到我这个好兄弟，是他这辈子的福气啊！我也流了几滴 鳄鱼泪，说：“哥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以后不能在一个屋里逗你了！” 崔震和魏紫并肩坐一起，牛犇过去跟他俩一人碰喝了三杯，仨人都哭了。虽然都是哭，但哭的缘由应该不大一样吧。 哭得最凶的是魔兽世界三兄弟。大头他们仨在魔兽世界毕业了，但在京华大学却毕业不了啦——学校要求他们留校复读一年，把挂科的课补考完再毕业。我安慰 他们说：
“没事儿啊，不是有徐涛上研究生，陪着你们吗？” 仨人望一眼徐涛，哭得更凶了。 一边哭，一边都免不了要忏悔。杨伟跟我忏悔的是他偷吃过我的饼干，偷穿过我的毛背心。我说： “我靠！我说我饼干怎么下得那么快，衣服也好像少了一件似的！” 他很难为情地说：“实在太饿了，太冷了，跟您说声对不起了。” 我跟他说了声没关系，把我霸占他床位的事忏悔了出来。他笑笑说： “没事儿啊，两张床你都睡也可以啊。”
我说：“那你睡哪儿？” 他说：“我可以睡床下。” 我哈哈大笑，心里感觉轻松多了。
忏悔过后，我们又开始相互揭发对方的糗事了。我重点向同学们通报了杨伟同 学在大二时被女生群殴的光辉事迹，大家都快笑瘫了。一场揭发与被揭发的运动迅 速展开，把聚会推向了一个*。我们笑啊，叫啊，拍桌子，跺脚，差点把人包间 给震翻了。
*过后，知道就要散了，我们又都沉默了。不知哪个趴在桌上的又发出了抽 泣声，我的眼睛也涩了。想想我的大学四年里，我都干了些什么啊？入校报到就很 不地道地加了塞儿，进宿舍又占了别人的床位，没羞没臊地谈恋爱，考试总想作弊，一犯懒就逃课……可老师们没有责怪我，还给了我一个学位让我走向社会，我对不 起他们啊！想着想着我不觉哭出了声……包间里早又是哭声一片了。
哭哭笑笑、笑笑哭哭到夜里十一点，定下来由徐涛负责编写一个通讯录，我也 很荣幸地被推举为召集人，然后开始勾肩搭背地往回撤。回到学校后，有事的回了 宿舍，剩下的一大帮吵吵嚷嚷地还都不想散。这儿跑跑，那儿看看，看见那儿都亲 切，想着要离开，都有些不舍；又想着要孤身一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心里都有 点儿忐忑，有点儿不安。
这时候其他系出去聚会的毕业班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到处都是一群一群喧闹 的人，在说，在笑，在走，在看。诗琬、艾嘉、朱丹红等人加入到我们这一群里后， 我们就干脆坐到我们楼前的草地上，马路沿儿上和石凳上开始聊天。聊了一会儿后， 酒劲儿上来，我们宿舍人先扯着嗓子吼起歌来。
第一首唱的是《亚洲雄风》，我们男生一起唱，那个气势啊，盖了！接着我们 又唱《同桌的你》，女生也跟我们男生一起唱，好多人都流下了眼泪。我们周围有 两幢楼，临近的几层宿舍里有人也跟着我们一起唱。但当我领唱我最拿手的《拔萝 卜》时，一楼一个宿舍里有个家伙冲我们喊傻逼，让我和杨伟拎着板砖过去给吓跑 了。下面我们又唱《你到底爱不爱我》，唱到*时，整个两幢楼都跟我们一起唱 起来了，楼群间一片轰鸣，成百上千人一起吼：你到底爱不爱我？我不知该说些什 么。你爱不爱我？我不知该做些什么……那个激动啊，楼上有好多人拿饭盆和脸盆 去阳台上“咣咣咣”地敲；有人站阳台上“嗷嗷嗷”地叫；还有人把书本纸张往楼 下扔，纷纷扬扬跟下了一天大雪似的；另有一些人把报纸点燃了扔下来，一团团火 光飘浮在空中，映亮了我们泪光晶莹的脸……
稍远处有一幢楼，在黑沉沉的夜幕下，在我们如此的喧闹中，始终静悄悄的， 一点声息也没有。这是大几的楼呢？一回忆，想起来了：大一女生的！她们是在我 们上大四时才入住进来的。我们刚入校时的那些单纯、幼稚，甚至是可笑的一幕一 幕，瞬间浮现在了我的眼前。歌声稍歇时，我忍不住冲那幢楼吼了一嗓子：
“大一的，唱一个！” 一言既出，杨伟、牛犇、崔震、李舒男、金铭等人也纷纷喊：“大一的，不要害羞哦！” “我们一走，你们就成大二了，唱一个吧！” “师妹们唱得可好听了，师兄最爱听，唱吧！” “…………” 隐隐约约地，远处的夜色里飘起了一缕歌声：当秋风停在了你的发梢 在红红的夕阳肩上 你注视着树叶清晰的脉搏 她翩翩的应声而落…… 你沉默倾听着那一声驼玲 像一封古早的信 你转过了身深锁上了门 再无人相问……
渐地，歌声越来越响亮了：那夜夜不停有婴儿啼哭 为未知的前生做伴 那早谢的花开在泥土下面 等潇潇的雨洒满天 每一次你仰起慌张的脸 看云起云落变迁 冬等不到春春等不到秋 等不到白首骤然间，整幢楼一片轰鸣：还是走吧甩一甩头 在这夜凉如水的路口 那唱歌的少年已不在风里面 你还在怀念这正是我第一次跟诗琬在一起时唱的那首歌啊！我感慨万千地望望那幢楼，望 望我们大家，我们都在唱着，我们的泪水在脸上流淌着，我忽然不能自已了：那一片白衣飘飘的年代 那白衣飘飘的年代 那白衣飘飘的年代 那白衣飘飘的年代
…………
我大声地唱着，杨伟也唱着，诗琬也唱着，艾嘉也唱着……我们都在唱着。我 们的歌声是如此的美丽，又如此的疼痛，如此的质朴，又如此的绚烂，在校园里激 荡，在天地间充盈，一声声飞跃城市的高楼、霓虹与云霭，直达璀璨的星空……
我情难自已地仰起一双泪眼，去追寻歌声的翅羽。星光闪烁，浩瀚无垠。它们 正化作时光的璎珞，一丝一缕地去缠绕每一颗星星，每一个灿烂。人说地上一个人， 天上一颗星，美丽的星辰啊，你们哪些个才是我们啊？你们如此地繁密，犹如地上 的我们；你们又如此地相距遥远，是否也跟地上的我们一样，区分为城市星与农村 星，本地星与外地星，富星与穷星呢？如果不是，如果你们平等，幸福，有尊严， 请让你们的星辉，照亮我们的现实！
这，是我的下一个，也是最美丽的，冥想。 加油吧，兄弟！
（完） 2016 年 8 月 28 日改定于北京怡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