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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只想留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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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枝摇摆,枯叶舞得肆意,周遭似乎全静,风声也悄了。

    她欲离去,只步子僵在满地刺骨的冰冷中。侧身以对,不想再多看他一分。

    听得他的脚步声原来越近,刮过冷庭,由殿前而来。

    听得他踩碎冰雪,靴底咯吱咯吱。

    听得他长摆婆娑的细微声音。

    而后那淡漠清远的低语便落了身后——

    “在朕面前耍酒疯,你也是第一个。”

    她分不出他是喜,是怒,隔着月色,尤是看不清。只是觉得他低吟的声音格外好听,而后再想,才发觉,他总是这么淡淡地言声,她从前把这声音听做没吃饱肚子。然而,不知何时听习惯了,习惯之后,也是迷人。

    她退了一步,脚底的伤口似是冻麻了,全无反应,那种温暖涌东的感觉亦不在。

    “似乎是在议要事。”咬着唇,声音极弱。

    “自然是极重要。”他淡淡接了话。

    呼了口气,仰起头,讨好地一笑:“就这样匆匆散了不要紧吗?”

    “要紧。”他点头,歪头掐了墙头一支冷梅。

    她皱起眉,满肚子掏好话欲化解窘迫。只还未出言,他已走近她半步之间,抬臂将她揽在胸前,手腕绕过她腰身顺势抱起。

    脚离地的刹那,她有些惊。腾空之间,唯有贴靠他胸前,手紧紧攥着他一肩。

    她的心跳,反是比他快。听得他胸口平稳有秩的跳动,自己的却失了节奏。

    他垂眉淡淡掠了她眼,出言仍是平静:“任他们看去,也要紧。”

    言一出,她懵,再看去自己一双赤裸裸的脚,才仿佛明白。

    殿内的烛火似乎比之前要暗下许多,不知是否是伺候的宫人有心。他将她放在榻上,她想起来行宫时便逾越过一次,如今魏宫内如何不敢,作势不能安心落榻,反由他单手压住双肩。

    “这个,不要紧。”他将一番话说得简单利落,更似命令。言着蹲下身,靠着一方脚榻,将她冻足揣了手中捂着,惊讶着女人的脚竟能如此娇小,比手掌还小。目光略一紧,他松了手,看去手心点滴猩红,眉心微微皱起,起身欲唤太医,忙由她制止。

    “我身上,酒气重。”内宫所谓繁杂,便是一张嘴,杂七杂八,任何事都能散出去。惊动了太医院,明日太后开罪问拿,自己恐怕连个借口都寻不出。

    拓跋濬转身去案阁前翻弄一圈,总算找到些粉药和碎步,净了手,再走回她身侧,只是淡淡一瞥,习惯性地冷言嘲弄:“你还会知道轻重?”

    她没吱声,冷劲儿过去,脚底板确实撕裂的疼痛。

    先简单处理了伤口,指心蹭了止血的粉药抹去她脚心,尚是小心翼翼,然她突然一哆嗦,几乎将脚踢到他鼻子上。他皱眉看她。

    她不好意思地笑:“有些痒。”

    “倒是疼,还是痒啊。”他懒懒一句,这回用力扳住她脚踝,一气呵成上药。

    痛痒皆有,她委实难过着,直到上好了药,见他略做包扎,才稍许喘了口气。

    拓跋濬拍拍手,临她身侧而坐。风乍入窗,最后两盏烛齐暗。二人于黑暗中,反较之前更尴尬。冯善伊自幼读着内宫女则长大,自然明白这时候身为嫔妃当干些什么,无非就是扒衣服,拉帘子,而后床上滚一圈。这乃侍奉。嫔妃对皇帝的侍奉,不仅仅要做到奴婢一般恪尽职守体贴入微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顺从来,更有一项在床上的职责不能忽视。

    宫女老嬷嬷们教了她一肚子责任心,却没有传授最基本的扒衣法则。这种扒,又和伺候更衣不尽相同。据说也是要含羞带涩,款款温情,不失情欲,掌握好节奏尺度种种。

    她偷偷睨了他眼,见他亦是沉思,果真是心有灵犀,想着同一件事。

    她咳了咳:“那个,我不大会。”

    他道:“是有些难。”

    “所以干脆算了,或者——”她是想说,要么她走,要么任他撕衣服也好,只要她不出手。

    他仰头,突然道:“第二局,也赢不了吗?”

    “嗯?”她有些瞠目结舌。

    他在想什么?!

    拓跋濬亦由她盯着略惊,淡问:“如何?”

    “你在说什么?”她恍惚地摇头。

    他挑眉看她:“你在想什么?”

    冯善伊闭眼暗暗咬牙,他是在思量第二回比试,她却想去了如何扒他衣服或者任他撕。

    静了半晌,她开始说入正题,一出言,便有些呛火:“你是故意的。故意出这些匪夷所思的题目。你哪怕随便让默句经文也好,不是也好那口吗?我仁王经背得最熟了。”

    “朕又不召和尚。”他道。

    “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或许我也能蒙对。三字经我看了好几遍。”

    “朕也不缺文人墨客。”夜色中,他视线直直对紧烛架绕起的青烟,声音有些倦。那烟丝完全散去时,他便起了身,朝帘外走去,东窗案前还有十几份本子未判。

    “脚上既然不方便,今夜便宿在这吧。”

    “这就是对我即将被扫地出门的补偿。”她意味深远地笑,手下却摸去那极平滑的衾被,没有那个福分洞房花烛夜于此大婚,睡个半晚倒也并非白混一场。这样想着,却笑得苦。

    拓跋濬已走出几步,抬手正握紧帘穗,径直放下,绕出。于帘外只是住步,愣了愣,继而走了出去。

    冯善伊果真觉得有些困了,几个呵欠后便是蜷缩着睡去,明日的胜负皆忘在身后。梦里极是欢好,石娃同小雹子玩了一处,冯润教授他们诗文,小雹子朗声做念时,那声音,先是稚嫩,而后清冽如拓跋余,再入沉冷,便像李敷那般的声音,哑哑沉沉,话总言半句,仍极慢。最后,那声音渐渐飘渺,淡淡地,像浮在空中,她也记不得,这声音似谁。言来奇怪,一直以来梦里她如何记不起一个叫拓跋濬的人,哪怕声声念着他的名字,却忆不出这人的模样,即便那人便是在数步之外,或仅仅一臂之间。

    四更时,风落。披着长袍的拓跋濬放下最后一份奏章,由窗前回首,幽幽望去内室。隔着轻纱幔帘,目光渐有些热。他本欲去西殿休憩,推门时又怕惊动了殿外宫人。明日太后一个干扰皇上安休,怕是又要落了某人身上。

    他回了她所在的内室中,见她眠于内侧正沉,索性和衣平躺了外侧。她翻身时,他便感觉她呼出的热气荡在耳边,好在她忙又翻回去。只是方才平稳的心跳,竟是被搅乱了。是极倦极困,却如何不能静心睡下。

    吸了口冷气,他终于侧过身,抬眼看着细微的月光越来越淡,窗外天越来越白。

    “你为什么不抱我?!”

    身后猛然一声,拓跋濬怔愣,忙阖紧双目假寐,手却不自知地颤抖。

    她的呼吸声一轻一浅,又是出言:“你不抱你,我抱你好了。来,儿子,娘亲抱抱。”

    拓跋濬睁开眼,静静回身,看着她其实正是睡得沉,为自己的慌乱无声嗤笑。

    他抬手抚着她额头的汗,许是又梦见了小雹子了。

    他撇嘴,苦苦笑着。

    “不碰。是不想再犯错。”他的声音比以往更淡,“你若是输了,自以后的人生,再不能被下一个小雹子牵连。”

    冯善伊仍是难离梦魇,于他怀中不习惯地挣扎了番,迎向他胸前便是一拳,梦中这拳头极重,只现实中却轻得不能再轻,由他一掌握住攒握手心。

    “拓跋濬。”她含糊唤了一声,紧闭着眼,吧唧了嘴,傻傻地咧嘴笑:“我知道你就是故意的。去你个比试,去你个输赢,不过是想看我输惨而已。”

    虽然不是什么好话,可他也总算,出现在她梦中了。

    随着鬓发滑落的手,终是不能再忍,沿着她后肩摩挲而下,落了腰上,微微而带,即是将她收揽入怀。她或许,不能大方地扒他衣服,至少,他这样揽她入怀,极是熟练流畅也不会脸红。就这样依偎着,心跳复落稳,平静地贴在一处跳动,连节奏都趋于一致。

    他轻轻端起她的下巴,动作轻缓而温柔,似要看清这张脸,静静凝着,温和而又清冷:“不过是,想留你在我身边而已。”

    不过是想握住,于自己而言,风一般虚无缥缈的凫公英。

    年幼时,便听惠裕说过民间一种名为凫公英的菊草,传言是随风而落,落地生根,路旁,山野,田间,随处即能孕育生命。坚韧却非执拗,略略的清香并不醉人,却引人歆羡。惠裕说,终有一日,他会需要凫公英般的女子。他没有见过凫公英,却见到了这样的女人。

    这女人一定是拥有尘世最自由的心,才会将这座寒宫视作乐园。纵是不幸福,也要当做乐土来生活的冯善伊,屡屡让自己惊讶又好奇。

    她对他而言,或许真是那一株凫公英。然而惠裕又说,凫公英总有一日,白色的冠毛终要尽散去,会随风而来,随风又走,化作无数的新生命。如果只有一颗不随风散灭也好,哪怕仅仅是一小株,他也会捧在手心牢牢护住。

    他希望她赢,也希望她输。

    如是赢了,她是能由自己掌心护起,却重要成为他手中的凫公英。

    如是输了,她依然可以做她喜欢的梅花,自由而又坚毅,只为她心中那一人盛开的雪中傲梅。(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