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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章
第59章
有那么一瞬, 沈婧语几乎差点认不出那个推着推车站在几步开外的男人。
曾经俊朗儒雅的五官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一头凌乱油腻的头发好似很久没有洗过一样, 身上一件皱巴巴的墨绿色夹克衫, 搭一条洗得泛白陈旧的驼色休闲裤。眼窝下一片明显的阴影，下巴胡子拉碴的仿佛一个星期都没有刮过，整个人显得邋遢又落魄。
这个人, 真的是她曾经爱得死去活来追了几年不顾家人反对也要嫁给他的男人？真的是那个不管什么时候出门她都要给他拾掇地干干净净的前夫？那个占据了她整个青春期和最美年华心甘情愿为之洗手作羹汤的宋昊承？
沈婧语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一时间竟无法将眼前的人和她记忆中同床共枕了四年的男人联系起来。
明明才几个月的时间，却好像过去了很久一样, 恍惚记得上一次见他也是在超市里, 不同的是当时他身边还陪着大腹便便的林佳雯。
沈婧语目光一动, 下意识地在他身旁搜寻那个娇娇弱弱连说话声音都十分怯弱的女人。
直到视线落空, 不经意落注意到他那一车的母婴用品上……
沈婧语一怔, 恍然明白了过来。
嘴角扯了一下, “还挺快。”
那淡淡的似乎没有太大情绪起伏的声音听得宋昊承耳朵一刺，望着不远处那道熟悉又陌生的纤细身影，他莫名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谈恋爱四年, 结婚四年……而现在, 离婚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 她整个人却好像洗净了铅华一般, 再不见那时的憔悴崩溃, 就算只是一身简单的工作服，全身上下也焕发出明媚动人的气息, 站在她身旁那个气质高冷样貌出众的年轻男人身边, 让人只觉得说不出的相配, 令人移不开眼。
视线落在男人扣着她腰肢占有欲十足的那只大手上，宋昊承恍惚了好一会儿, 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堵得慌。
推着推车朝她走近了几步，好半晌，才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
“这么巧，你也在这买东西。”
明明告诉自己两人现在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了，却还是忍不住心头泛酸，迎着对面男人略显冷冽的视线，宋昊承声音有些艰涩，“这位是……你男朋友吗？”
超市里有点吵，宋昊承问这话的声音也压得很小，不过两人还是听见了。
感觉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似乎紧了紧，沈婧语顺着前夫的话侧抬起头，却见顾飞展也正好低头看过来，两人视线无声交织，顾飞展抿直了薄唇，漆黑的瞳仁有些暗沉。
在外人面前，这小子的情绪一向很少有波动。
而此刻，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一张俊脸看似冷清如常，那双幽深的眼眸里却仿佛带了点儿不易察觉的……紧张。
晶莹潋滟的眸光，就像……
一只渴望得到主人关注的哈士奇。
有点儿倔强，还让人有点儿……心疼。
沈婧语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对他的态度，不管是在闺蜜、弟弟还是在同事面前，似乎从来没有一次勇敢大方地承认过他。
想到这心口不觉一软，眼中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顾飞展被她安抚的眼神看得有些怔愣，却见她转头看向了宋昊展，笑颜明媚，声音清脆大方。
“是啊，我男朋友，顾飞展。”
几乎刚说完这句话，沈婧语便感觉那只揽着她的手骤然扣紧了几分。
她抬起头，望见一双溢满流光的桃花眼，微微泛红的眼尾，漂亮地不可思议。
连好看的嘴角都带着浅薄的笑意。
小屁孩，沈婧语在心里嗔了一声，又指着对面宋昊承和顾飞展解释，“这是宋昊承。”
简短两句话，早已分出亲疏。
尤其是两人对视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脉脉温情，旁若无人的信任和亲昵自然而然，和那种……那种只有热恋中情人才会有的互动深深刺激到了宋昊承。
他感觉嗓子眼一阵发堵，有些困难地扯了下嘴角，“不……不错啊，男朋友挺年轻的。”
停顿了一下，嘴角笑意尖锐了几分，“什么时候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了呀？”
对于早已离婚不再往来的前妻而言，这话其实问得有些唐突了。
沈婧语闻言皱了下眉，正要开口，一旁顾飞展已经率先替她回答了。
“在一起没多久，认识的话……”垂眸扫了眼身侧女人，顾飞展清越的嗓音带了点温柔，“有十年了吧。”
“十年……”
宋昊承望着面前矜贵疏离的男人，倏地瞪大了眼，语气满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从来没发现在她身边，竟然还潜伏了一个这么强劲的追求者。
“呵……”沈婧语闻言，忍不住嘲讽一笑，“我的事，你能记得住几件？”
宋昊承被呛得一窒，想起自己从前对她的忽视，不由一阵心虚。
然而望着面前璧人似的一对身影，一种不平衡的感觉却不可抑制地从内心深处冒了出来。
呵，她不是那么爱他吗？爱他爱了八年之久的她竟然这么就找了别人？这就是她浅薄的爱意吗？
宋昊承胸口一阵泛酸，酸地他下颚骨都咬紧了。
才离婚多久，她就那样和别的男人成双入对地出现在超市里，推车里那么多的生活日常用品，想来两人早就住在一起了吧。
仿佛上一段婚姻的结束对她丝毫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午夜懊恼后悔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宋昊承忽然想起这段时间家里母亲和佳雯之间的鸡飞狗跳，孩子到来后引发的各种矛盾，以及公司家里两头跑几乎被生活重担压得快喘不过气来的自己……
他嗤笑了一声，眼底却一片嘲讽。
“怪不得当初迫不及待要离婚，原来早就有备胎了。”
他定定看向前妻，声音带着明显的讽刺，“我说呢，怎么那么急着找我离，把我骂得那么难听，谁对不起谁还不知道呢……”
“啪！”
清脆的巴掌落在他脸上，打断了未说完的话。
超市依然十分喧闹，只有这一处的空气忽然凝重了起来。
沈婧语瞪着面前男人，气得脸都涨红了。
呵，这就是她当初心心念念的男人，自己犯错在前不思悔改也就算了，居然还混淆是非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这样虚伪自私又无耻的男人，她当初是有多眼瞎，才会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
宋昊承偏过了头，脸上笑容弧度却越发放大了。
“怎么，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一阵火气涌上心头，沈婧语抬起另外一只手就想挥过去，然而刚抬到半空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
身侧男人面容淡淡看向她，微乎其微地摇了下头。
“别脏了自己的手。”
沈婧语怔了一下，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腕缓缓往上，手指插入自己指缝，十指交缠，紧紧握在一起。
顾飞展神情淡漠地望向对面不修边幅的男人，不急不慢开口。
“但凡当时她愿意给我一点机会，管你离没离我都会带她走。”
年轻男人的声线很好听，语调却带着漫不经心的嘲弄。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我能追到婧语，你功不可没。”
听了他的话，原本还因为激怒沈婧语而感到一丝快意的宋昊承顿觉一阵气血上涌，咬牙瞪向面前二人，“你说什么？”
顾飞展薄唇一弯，语气越发淡薄，“没事儿，等我们结婚时，一定记得给你发请柬。”
一句话，几乎击碎宋昊承心里最后的那点防线，他咬着牙，原本俊朗的脸显得有些扭曲。
“行啊，我倒要看看，娶一个不能生的女人，你们能熬多久？”
“宋昊承你别太过分！”
一只大手环住了沈婧语的肩膀，拉住本欲上前的人，顾飞展揽着她，冷嗤了一声。
“做丁克……也好过当龟孙子。”
“你——”
宋昊承几乎目龇欲裂，挥着拳头冲上去想要揍他。
顾飞展却似早有防备，一只手迅速将沈婧语拉到身后，另外一只手游刃有余地扣住了宋昊承探过来的手腕。
只轻轻一拧，宋昊承痛得手一松，被他用力一推，直直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撞上了身后的推车，车里的东西哗啦啦地往下掉。
“想进局子，没人拦你。”
顾飞展抬眸扫了眼角落上的监控，这一下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沈婧语连忙拉住顾飞展的手臂，“不用管他，咱们走吧。”
顾飞展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瞥了眼不远处面有余悸的男人，确定他不会再来找麻烦之后，一手推着推车，一手扣紧身侧女人的手，转身就走。
宋昊承甩了甩还有些泛疼的手，有些狼狈地捡起地上的东西。
身边熙熙攘攘的，似乎有人指指点点。
望着那双渐渐淹入人潮之中的一双人影，他用力捏着推车杆，胸口像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陡然压住，疼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掏出手机接了起来。
“喂？”
“你怎么还没回来啊？宝宝又拉粑粑了。”林佳雯抱怨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我妈呢？”宋昊承问。
“洗了几件衣服就跑出去了，谁知道是不是又去哪里玩了，孩子也不管，我都饿了点心也没煮……”
宋昊承闭了闭眼，良久才开口，声音有些麻木。
“我一会儿就回去。”
收起手机，他抬头望了一眼，那两人早已淹没在排队的人群中，那个男人始终牢牢护着身边的女人，一点儿不让周边的人挤到她……
宋昊承收回视线，嘴角自嘲一笑，心里却是一片无边的荒凉。
八年时间，真的就这么说过去就过去吗？
到底是谁错了？
……
沈婧语和顾飞展走出商场时，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虽然不大，却也能很快把衣服打湿。
冬日晚风携裹着牛毛似的雨点吹过来，空气中尽是冰凉刺骨的气息。
车子停得位置有些远，刚才来的时候也没带伞。
顾飞展拉着沈婧语往后面退了些，转头对她道，“你在这儿等，我去开车过来。”
沈婧语望着他关切的眼神，心里不由一暖，去拎他手里的东西，“那我提着吧。”
“不用，你在这儿等。”
顾飞展避开她的手，说完拎着两个大大的手提袋顶着细雨跑了出去。
黄昏的斜风细雨，男人高挺的身形很快融入雨雾中。
沈婧语看着他一路跑到车子旁边，拎着袋子有些困难的打开了车门。
她望着他，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有点软有点甜。
还有一种，被照顾的幸福感。
以至于上车时，她看向顾飞展的视线都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肤色如玉，剑眉星眸，挺鼻薄唇……
只觉得这小子确实越看越英俊，十分能祸害人。怎么当初在他们家时就没发现呢？
顾飞展觉得有些奇怪，扫了眼镜子，并没发现自己脸上哪里不对劲，疑惑道，“怎么这么看我？”
沈婧语才发现自己偷看人家太久被抓了个正着，咬了下唇略显窘迫地收回了视线。
“没，没啊。”
红灯了，车子缓缓停下，顾飞展转头看向她，眸光幽深，带了丝不常见的戏谑，“终于觉得自己男朋友很帅了？”
沈婧语翻了个白眼，“幼稚。”
正要从包里掏手机看时间，旁边一只大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温暖的掌心将她收拢在其中，几乎无法挣开。
沈婧语看了他一眼，莫名感觉面上一烫，“开车呢。”
顾飞展弯了下唇，一双桃花眼似氤氲着莹润的光辉，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像是第一天认识她，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沈婧语被他看得脸都红了，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看，看什么啊，我脸上有东西吗？”
顾飞展紧了紧她的手才松开，薄唇噙着褪不去的笑意。
“只是觉得……我女朋友挺漂亮的。”
沈婧语脸更红了，故作镇定地转头望向窗外。
雨天路滑，车子在拥堵的车流中缓缓前行。
雨水落在车窗上，远处的山麓，近处的高楼，路边的绿植……一切都显得有些朦胧，像罩上一层雾似的。
玻璃将不甚分明的雨声阻隔在窗外，车里仿佛显得有些安静。
半晌，顾飞展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语调上扬，似乎带着压不住的愉悦。
“其实，刚才我很高兴。”
沈婧语一愣，听见他接着说道：“哪怕以前那么讨厌他，现在也释怀了。”
顿了顿，他的嗓音带了几分向往。
“等咱俩结婚了，一定要给他发请帖。”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车棚上，男人的声音却那样清晰自然，仿佛真有那一天似的。
沈婧语没有回应他，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不经意想起了宋静和王晓思。
她眼底微微一黯。
结婚，会有那一天吗？
但是看着身侧男人脸上难得挂着那样明显的笑容，那笑容里甚至带了点儿孩子气，仿佛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玩具似的，一双漆眸里尽是满足。
到底不忍心打击他，只含糊“嗯”了一声便没接话。
不过对于顾飞展而言，这一声已经意味着默许，起码……她并不反对。
这个进展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期，一时竟高兴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婧语却好似没有看见他期待的眼神，从包里掏出手机，“几点了？靖岩该等急了吧？”
“快七点了。”
顾飞展望了眼前面龟速前进的车流，“还好五点那会儿吃过东西了。”
沈婧语想起之前电话里沈靖岩打游戏的事儿，脸上也带了抹笑，“到底是老同学，他在你家里也不客气。”
顾飞展薄唇轻弯，“姐夫才是重点。”
笃定的语气只听得沈婧语一阵无语，偏着头想了想，感觉有些头疼，“要是他知道咱俩的事儿……”
后面的话她没说，光是想想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弟弟，老姐和同学，真是羞耻啊。
车里忽然一片静默，只有前面雨刮器的声音机械地响着。
良久，顾飞展的声音从身旁幽幽传来。
“如果说……他已经知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