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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许晋江随身带的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
最后他干脆就关了机。
柴立新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许老爷子过世,如今整个家族的担子都落在许晋江身上,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他很忙。
柴立新这时的神色出卖了他,许晋江微微一笑,抱着他不肯撒手,低声轻语:“小新,我不会让他们打扰我们的。”
许晋江此时就像只黏人的猫,他贴着柴立新耳朵,嗓音清冷,柔软的嘴唇时不时碰触到他皮肤,让柴立新不自觉缩起脖子,脸上有些发烫。
妈的。
又不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脸红个屁!
柴立新在心底唾弃自己,忍不住又推推许晋江,“喂,你大爷的……别贴……这么紧!”
许晋江含糊答应了一声,却将他抱得更紧了。
“……!!”柴立新。
两个人正黏黏糊糊,房门却冷不防被敲响。
“许先生,”看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先生他在外面,说有急事找。”
许晋江眉头微蹙,正要发作,柴立新却按住他手掌,摇头。
“别……耽误……正事。”他声音沙哑,态度却很坚决。
虽然不清楚等在外头的是王锐还是他的父亲王富贵,但无论哪个,依照柴立新对父子俩的了解,他们口中的急事,那就一定是很要紧的事。
许晋江一脸不情愿,但还是放开了他。
“小新,等我把事情处理完,我马上回来。”
他向柴立新保证。
临走前,许晋江又特地叫来看护李美萍,向她郑重交代一遍,又将她介绍给柴立新,才匆匆离开了。
“柴先生,我来替你按摩吧?用特定手法刺激神经穴道,对你的恢复有好处。”把刚才弄乱的房间稍作收整,又喂柴立新吃了点东西,那位李看护洗干净双手,这样说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柴立新对着比年长一辈的人,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更何况比起躺在床上,像个废人一样动弹不能,柴立新更想能快点自己站起来走路。
李看护的手法相当专业,过程中她还会不停询问柴立新感觉如何。经过一轮按摩,柴立新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腿部虚软无力的情况好了很多。
当他想下地时,却还是跌倒了。
从能跑能跳,身手敏捷,一下子变得比刚学走路的孩子还不如,落差太大,挫败感让柴立新焦躁不已。
出去了一会儿的看护李美萍推着轮椅进来,看见柴立新摔倒在地,连忙将他扶起来,嘴里迭声道:“柴先生,你别太心急了。医生都说了,你能恢复得这么快,已经是个奇迹。欲速则不达,千万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柴立新阴着脸,不吭声。
他明白她说的都对,心里还是觉得不痛快。
莫名其妙从一年前到了一年后,变成这副鬼样子不说,柴立新更担心这个8月12日是否会和一年前的8月12日那样不断轮回往复,他是否再次被困住了?
如果真陷入了另一个24小时的无限循环里,试问全世界还有比这更操蛋的事吗?
他大爷的!
坐到轮椅上,柴立新做了几个深呼吸,一直到激动的情绪平复。
他转过头,哑着嗓子,对身旁的看护李美萍说:“我想去……外面……看看。”
“柴先生……”面相和善的中年看护一脸为难,“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许先生交代过,不能让你——”
柴立新摇摇头,打断她,又重复一遍:“我想……去外面。”
继续待在房间里,柴立新觉得自己要憋出毛病来了。
见他这样固执,李看护左右为难,最终叹了一声。
“柴先生,要不这样,我推你到外面的花园去逛逛?最近天气太热,花园里好歹有荫凉,顺便也能看风景散散心,只要时间别太久。”
她出言谨慎,不敢轻易得罪了柴立新。
她被许晋江挑中,来照顾柴立新,时间也不算短了。平日里将许晋江的举止言行都看在眼里,李美萍自然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位在许家家主心目中,究竟占据了何等的分量。
只是去房间外的花园,时间也不长,应该没问题的。
作为柴立新的私人看护,李美萍心知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保持情绪愉快,对他的健康都是有益无害的。
“那就半小时?”李美萍又以商量的语气询问。
柴立新点头,“就……半小时。”
他只是憋坏了,不是真的想让对方难做。
……
来到花园,眼见满目苍翠,视野开阔,蝉鸣与鸟叫声混在一处,空气里花香浮动,柴立新本来郁闷的心情果然好转不少。
上午的日头还不是很晒,加上有头顶树荫挡着,风吹在脸上,有点热,但没热到让人难过的程度,相反,倒有种生机盎然、充满活力的感觉。
比在房间里闷着舒服多了。
“柴先生,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拿水。”
柴立新摇摇头。尽管知道李美萍是许晋江出钱雇的看护,但看她为自己忙前忙后,柴立新仍旧浑身别扭。他幼年失怙,自从老妈死后,就再没接受过别的年长女性这样细心的照顾。
刚想开口说不用,李美萍已经又说道:“你的声带被烟熏坏了,嗓子干了更难受,多喝水能让你舒服点。”
柴立新听得一愣。
而李美萍在那一刻仿佛也自知失言,她眼里流露出些许惊慌,急忙道:“柴先生,我去去就来!”
她目光闪躲,转身就走了。
留下柴立新一个人莫名其妙,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视线从左至右环顾,花园里高大的乔木与低矮灌木错落有致,色彩缤纷的蔓生蔷薇开得正好,浅粉、鹅黄、雪白的花朵点缀在深翠繁茂的叶片间,显得既热闹,又不过分拥挤。
再往远处,就是一大片池塘。
许家花园比潜龙城不少公园占地还要广大,小时候,柴立新很喜欢到这儿来,趁着大人们都在忙,用自制鱼竿钓些小鱼小虾王八乌龟什么的。后来他身后多了许晋江这个缠人精,鱼竿鱼饵都要准备两份。
想到过往点滴,柴立新不由眯起眼,神色更显放松。
他又往身后看去——
来时路一如当年,两旁树影婆娑,阳光斑斑驳驳,仿佛金色印记般打在鹅卵石铺就的路面上。柴立新此时的角度,只能从繁茂的枝叶间,望见远处那幢白色洋房的一角。
柴立新刚才就是从那儿出来的。
洋房的位置十分僻静,离开许家主宅尚有一段距离。人人都知许家太子爷爱清静,具体时间柴立新已经记不清,只模糊地记得,大概从许晋江十多岁开始,他似乎就一直住在这里了。
此时,风吹过树顶发出沙沙声,偶尔再传来几声鸟叫和蝉鸣,除此之外,花园里十分安静。
不,是太|安静了。
之前一路上,除了他和看护李美萍,柴立新就再没看到半个人影,清静与毫无人气,两者间还是有微妙差别的。
心里有了疑惑,柴立新再观察周围,很快发现树上装有许多探头,每隔一段距离,还有红外线探测器,位置都十分隐蔽。
柴立新深吸了一口气。
看似平和安宁的花园里,没想到竟然这样戒备重重,防范森严。
只是许晋江这么小心谨慎的背后,他究竟在防备什么,或者说,在防备谁?
“柴先生——”
正出神,柴立新就听到招呼声。
看护李美萍端着水壶和杯子,朝他走了过来。
趁着李美萍在一旁的小圆桌上准备茶水,柴立新迟疑片刻,还是把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一开始,李美萍连连摆手,顾左右而言其他。最后实在没办法,她才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对柴立新说了。
“柴先生,我只是个看护,知道的也不多。”
李美萍的声音有些紧张。
“许先生不常跟我讲他的事,他平时很忙,空闲下来的时候,他也全用来陪你了。柴先生,你不知道,许先生他每天都会和你说话,念书给你听。有时对着你,他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见开口。
我听说现在外面很乱,死了不少人。自从许老先生走后,这城里的好几家都不满意小许先生,后来他们越来越过分,甚至放火烧了许家的铺子和俱乐部,还有人想绑架许先生,老天保佑,幸亏没能得逞!后来警方介入调查,那些人才收敛了一段时间。只是最近,为了一份什么名单的,这潜龙城里又开始不太平了。”
皱着眉头说到这里,李美萍又瞟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柴立新,神色唏嘘,“唉,我想许先生他一定烦心得很。”
李美萍确实知道的不多。
但也足够柴立新了解部分事情。
许晋江这混蛋又骗他,这高、蒋几家的麻烦根本没解决,而李美萍口中的名单,显然是指许家保管的那份原石持有者名单。这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柴立新不清楚,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名单仍在许家手上,而情报已经彻底泄漏。
明明在前一个8月12日,名单这事眼看已经要解决了。
等柴立新睁眼,时间却他妈到了整整一年后,而且情况比之前还要更糟了。
许晋江倒好,在他面前撒谎都不带眨眼。
他大爷的。
柴立新气得牙痒痒。
说话的工夫,柴立新就听到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回头一看,正是许晋江。
柴立新眉心皱起纹路,两眼眯了起来。
而许晋江板着面孔,脸色比柴立新还差。
“许先生……”
看护李美萍见是他,立即有些慌神。毕竟她违背了许晋江的吩咐,擅作主张,把柴立新带了出来。
听见说话声,许晋江才仿佛注意到她。
“李女士。”他客气地朝李美萍点点头,然后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等就剩他和柴立新两个人时,许晋江上前几步,一声不吭,推着柴立新的轮椅,就开始往回走。
柴立新那叫一个气。
“许晋江,你他妈……什么意思啊?!”
就是监狱的囚犯还有放风时间呢,他又不是雪人,太阳一晒就化了,才出来不到半小时,许晋江的脸色用得着这么差吗?活像有人欠他八百万一样。
柴立新越想越憋屈。
他按住轮椅不让再往前,许晋江也就停了下来。
他绕到前面,蹲下,面对面看着气咻咻的柴立新,看着他那双跳动着火焰光芒般的黑亮眼睛,一直盯到柴立新都感觉不自在了,许晋江才伸手,一把抱住他,将他整个扛在肩上。
柴立新彻底傻了眼。
就算是巅峰状态,他和许晋江两人打起来,也只能说势均力敌,而眼下柴立新连走路都成问题,只能任人宰割,被许晋江像扛袋面粉一样轻松扛走。
半分钟后——
“许晋江,你大爷的……!”
一阵风吹过。
树影婆娑,花枝摇曳,小鸟扑棱翅膀,夹杂着柴立新已经离远的怒吼,回旋到半空,又慢慢流散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