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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初霁,天地间一片雪白,宁静而肃穆。
河东最大镖局大道社里却是气氛凝重,在冬日苍白阳光的照射下,连大门口的一对石狮子也显得垂头丧气。两个趟子手站在大门处,正焦急得向远处张望。
蹄声骤起,一骑快马风一般卷过长街。一路上带起一阵风雪,两个趟子手还未来得及看清骑士的面貌,骏马已越过院门。
驰入院中丈许,骏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骑士稳坐马上,并不因去势突停而有丝毫忙乱。马蹄重又落地,一人一骑已是傲然卓立于院心。
马上骑士年约二十,身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羊皮长袍,背后斜插一枝碧绿的玉萧,说不出的儒雅俊秀。马是一匹白马,通体雪白,不带一根杂毛。人潇洒,马威武,登时吸引了院中所有人的目光。
“好骑术!”一声喝彩打破沉寂。
骑士随着这声叫好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年轻人。此人懒洋洋地坐在屋檐处,双脚晃来晃去极为写意。人长的倒是眉清目秀,只是有些蓬头垢面,衣服也甚是华美,可惜又脏又破。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得意洋洋地向骑士挥手致意,好象他是这世界上最潇洒富有的王子,好象他正身处人世间最辉煌壮丽的宫殿。他的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却又亲切友好,好象他和这骑士是很久未见的老朋友。
骑士也微笑着向他示意,这才把目光投向正屋处。
院中有好几人,没人理会房顶那年轻人,或惊讶,或好奇,都在看着这突兀而至的英俊骑士。
站在正屋门口的是一中一青两个人,好象是此间主人,他们疑惑的眼神显示这骑士并不是他们的客人。
院中积雪早已清除,在门前台阶下摆出十几张桌子,但只有三张桌边有人。
最靠近门口的桌前是一名年近三十的清瘦剑客,面无表情,只是一对发亮的眸子显示他非是事事无动于衷。
左边一张桌子则被一个十**岁的年轻人占据,他双脚放在桌上,舒服得斜躺在一把藤椅上,手中把弄着搁于大腿上的一把带鞘长刀,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一丝满不在乎的笑容。
最后一人则远远坐在右端最远处。桌上摆着一个小包袱,一把弓,一壶箭,斜倚着方桌的还有一杆醒目的亮银枪。这个人二十二三模样,浓眉大眼,此刻仿佛有什么心事,目光中充满忧郁。
站在门口的中年人年约四十,长相威猛,他锐利的眼睛紧盯着闯入的骑士,沉声道:“来者何人?”语气并不和善,显是觉得来人是敌非友可能性比较大。
那骑士轻巧地跃下马背,随手一拍马屁股,白马已乖乖跑向一边。他一点也不因那中年人不客气的问话而不安,轻松自然地向前走着,嘴里回答道:“这位一定是赵毅赵社长了,在下叶星落。闻听此处正在商议一件大事,特来见识一下。”
不知为了什么事,与赵毅一同站在门口的年轻人满脸怒气,听到叶星落漫不经心的回答,他更是怒火中烧。不屑地看着已自顾自坐下的叶星落,他冷冷地道:“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凭你也配!”
叶星落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诧异道:“不是过家家?那怎么会有你这么幼稚的家伙?”那年轻人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忍不住便要发作。
屋顶上忽然传下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坐在屋檐上的那人好似喘不过气般断断续续的说道:“王怀义,狗眼看人低,你都能来,人家叶公子为什么不能?”
王怀义一下子跳起来,指着屋檐上的年轻人喝道:“花浪,你说什么?”花浪笑道:“我说你那双贼兮兮的眼是狗眼。你看看人家叶公子哪一点不比你强?人长得比你帅自不必说,风度你更是拍马也赶不上,不象你,往街口一站都能恶心死一街人。”叶星落微笑着对花浪拱手道:“过奖过奖!”
王怀义大约二十五六,长相还算俊秀,还一副风流自赏的模样,听到花浪如此侮辱他,再也按捺不住满腔怒火。忽地伸手拔剑,王怀义怒视着花浪道:“花浪,我忍你好久了,有种你下来,我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花浪无视他的愤怒,自顾自伸个懒腰,漫不经心道:“和你王怀义动手还需有种才行吗?作为斯文人,我是不会与你这种粗野的笨蛋一般见识的。不过你如真的想被教训一番,当然会有人满足你。飞飞,交给你了,帮王公子松松骨。”
那双脚放在桌上的年轻人显然和他是一伙的,听到此言一下子跳了起来。刷地一声,一把雪亮的钢刀已指向王怀义,那年轻人大笑道:“傻坐半天,真要憋出鸟来了,难得王公子有此雅兴,关度飞自当奉陪。”王怀义明显对这自称关度飞的年轻人甚是忌惮,冷哼一声,却不接口,连长剑也收回鞘内去了。
赵毅自从王怀义一开口就没再说话,在一边冷眼旁观,这时才出来打圆场。他先向王怀义道:“王公子,正事要紧。”王怀义仍是愤愤不平,点点头,却不说话。
转向关度飞,赵毅语气威严地道:“关度飞,你既受大道社之约而来,便是我们的客人。你如此胡闹,是不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这做主人的?”
关度飞一脸委屈,不满道:“赵社长,你这么说我可不服。大家都听到看到了,是王公子先提出要求我才配合他的,我只是怕王公子太闷了,想给他解解闷罢了。怎么到你嘴里反倒成了我闹事呢?”
赵毅不理会他的抱怨,淡淡道:“你不想闹事最好。”关度飞向王怀义做个鬼脸,一屁股坐下了,王怀义眼中冒火,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赵毅望向正饶有兴趣作壁上观的叶星落,后者彬彬有礼地向他点点头。赵毅一脸严肃,却客气了许多道:“叶公子自愿前来,鄙社甚感盛情。”
叶星落笑道:“在下人小力薄,只怕帮不上什么忙。”
赵毅不禁愕然,也不知他是谦虚还是摆明是趁热闹,只好打哈哈道:“客气客气!”叶星落微笑不语。
赵毅抬头看看天色,又向大门外望了望,转向王怀义道:“王公子,时间不早了,看来其他人怕是受风雪所阻,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了。要不现在就开始吧?”
王怀义一脸愤然,脱口而出道:“这帮人也太不给面子了,一个个当起了缩头乌龟,总有一天我要他们好看。开始?赵社长,你看看来的这些人,他们能行吗?”赵毅苦笑摇头,心中暗骂王怀义是个笨蛋,你这不是把所有来的人都得罪了吗?
果然,院中诸人都面色不愉,连最近门口那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的眼中都闪过不快的神色。王怀义犹自未觉,还自顾自往下说道:“太行群盗真有那么厉害吗?顶事的一个个躲着,来的都是些不管用的。哎哟!”却是在他说的最得意的时候,一个拳头大的雪团砸在他的头上,他满头满脸一下子全是雪。
王怀义暴跳如雷,大骂道:“谁他妈暗算我?”
“是你老子我。”花浪的声音悠悠从屋顶传下。王怀义抬头望去,花浪手中又捏起一个更大的雪团作势欲掷。
看王怀义向自己横眉冷对,花浪冷笑道:“大家来也是看赵社长的面子,你以为你那张小白脸有什么了不起吗?你他妈再敢乱放厥词,老子就砸破你的头。”还威胁似的扬扬手中的雪团。
王怀义狠瞪着花浪,好象恨不得扑上去把他撕成碎片,口中还在强辩:“我有说错吗?你们这些人怎么能是太行群盗的对手呢?不要说虎王马啸天和他的先锋双虎将孙见智、任长东,就只人家的十八虎骑卫也足够收拾你们有余。”他话未说完,坐在离屋门最近处的那人忽地站起身来,仍旧是面无表情,转身就向大门走去。
赵毅急喊一声道:“行健留步!”
那人停下脚步却未回头,语气淡淡地道:“既然我们吕梁派在王公子眼中一钱不值,我齐行健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赵毅听出他话语中的怨怼之意,忙安抚道:“行健你误会了,王公子决不会对贵派不敬的。是不是这样,王公子?”语气中也是甚为不满。
王怀义也发觉事态不对。这齐行健是吕梁年轻一辈中最负盛名的高手,据传吕梁掌门吕千秋正有意把一派之主的宝座传与他。加上这次请贴发出无数张,但算的上名门大派的也就吕梁派来人了,真要这时把他得罪了,与直接挑衅吕梁派没什么区别,只怕不会有什么好处。顾不得与花浪斗气,王怀义赶紧解释道:“齐大侠,我对贵派景仰万分,绝不敢有所冒犯。刚才那些话不是针对贵派的,请齐大侠千万不要误会。”
话未说完,花浪手中蓄谋已久的雪团早在他头上开了花,随之响起的是花浪冷冷的声音:“前倨后恭,小人行径。”
眼见王怀义又要发作,齐行健截入道:“就算王公子的话是误会,象这等吵吵闹闹也不成话,照这样下去,只怕到明天我们仍不知所来为何。”
王怀义强忍住怒气,狠狠瞪了花浪一眼,不欲再与花浪纠缠。花浪却不放过他,冷哂道:“所以说嘛,象这种大场面一定要派个老成持重的人来,象那种狗屁不懂却又自以为是的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就不要出来丢人显眼了,除了拖累人家赵社长,他还能干什么?”王怀义又要忍不住了,脸色变得通红。
“花浪!”赵毅当机立断一声怒喝。花浪耸耸肩,不吭声了。
挥手示意狂怒的王怀义不要说话,赵毅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好了,行健请回到座位,接下来我们来商量正事。首先申明一点,任何人不得再节外生枝,把私人恩怨带入此处,否则就当是对大道社的挑衅。”
一直对王怀义恭谨有礼的赵毅也受不了王怀义的不识大体和狂暴易怒,只好果断地把事情揽过来,心中却在苦笑:“花浪那小子说得一点不错,王怀义确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下次再要与他合作,打死我也不愿意。”
花浪用手捂住嘴打个哈欠,摇摇头,表示他不会再挑起争端。至于王怀义,赵毅甚至懒得问他意见。王怀义虽仍不满,但也觉得自己确有点失态,也就没再吭声。
见花浪不再冷言冷语,王怀义也闭口不言,等齐行健落座后,赵毅干咳一声吸引全场后道:“邀请的人没有全来,这在我意料之中。邀请大家来的目的相信大家定有所耳闻,没错,大道社有麻烦了,而且这次麻烦很大。所以我并未期望太多。但在座各位仗义的到来,我大道社上下人等都心存感激。无论结果如何,大家的心意大道社绝不敢忘。”
听到这里,王怀义好象不服,但赵毅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道:“这次请各位武林同道前来是因为我大道社为王家从塞外运回的一批货物被劫。在下自知只凭大道社的实力绝对无法夺回失物,因为下手的是太行群盗的虎王马啸天。只有厚颜恳请大家出手相助了。”
顿了一下,他扫了一眼开始陷入沉思的众人,然后又道:“如果能追回失物,在下代表大道社出货物总价的一成作为酬谢,王公子作为雇主代表王家也出一成。货物总价大约是四十万两白银,总酬劳也就是八万两白银。”
全场静至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在沉思。虽然都隐约听说大道社的货物被太行群盗所劫,但虎王马啸天的名字还是给众人极大的震撼。王怀义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看到所有人好象都被马啸天的名字震住,他甚是得意。他虽对齐行健道歉,但并非真心,打心底他根本看不起到场的这几人。赵毅虽不象他那么无礼,但也觉得单凭这几人实在是机会渺茫。想到除了依靠这几人已没有其他办法,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一声干咳打破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出声的花浪身上。
王怀义觉得他分外讨厌,不等他说话已抢先道:“与正事无关的话,花浪你就免开尊口了。”
花浪正色道:“我又不象你那么无聊,怎么会没事就胡言乱语呢?我要说的正是与抢回被劫货物密切相关的重要事情。”
赵毅沉声道:“只要是与正事相关的,花浪你但说无妨。”
花浪想了一下道:“我想说的是,八万的赏金是不是有点少?这么大事件,大伙可都是要拿命拼的。”
王怀义一声冷笑道:“身为武林中人,自当行侠仗义,斤斤计较于酬劳,花浪你是不是太庸俗了?”
花浪毫不在意地道:“大侠就不用吃饭吗?大侠的命就不值钱吗?王公子你家财万贯,锦衣玉食,在肠满肚肥之后自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我一日三餐难继,难不成要我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还饿着肚子去为你王公子去追讨失物?”
王怀义这次倒沉得住气,他冷冷地道:“八万两雪花花的银子,你还觉得少吗?”
花浪笑道:“一般情况下是不少了,可这次明显不同,虎王马啸天,你当是街头小混混吗?那么多人为什么没来?说明事情棘手,你不会愚蠢得以为真的为风雪所阻吧?既然难度大了,我要求加点赏金也是合情合理的。”
王怀义得意地道:“我明白了,你是害怕了。哈哈,何必找借口退出呢?没人把你当回事的。”
花浪不客气道:“傻子才不会害怕,你不怕吗?那你还在这里浪费口水干嘛?你应该去追杀马啸天去。你不用管我害不害怕,只要你出得起价,我自然会帮你把事情办好。想随便打发我吗?那可不行。”
王怀义还待反唇相讥,赵毅长叹一声道:“花浪说的没错,这次的事确是与其他事件不同,他的要求也合理,可我真的只能出这么多了。如有人不满意可以不参加,在下一样感谢,绝无怨言。”
花浪一拍大腿,难得正经地道:“赵社长果然通情达理,既然把话说在明处了,那我也就没什么意见了,我和飞飞都肯定全力助你。飞飞,你没意见吧?”
关度飞懒洋洋道:“说那么多废话干嘛?这种事你决定就好了,需要我的时候再叫我。”
赵毅一拱手道:“不论成败,两位的心意我先谢了。”又转向院中诸人道:“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齐行健简短地道:“我没意见。”
叶星落对花浪颇有好感,这时随意地道:“我的意思和花公子一样。”
关度飞忽然扑哧一笑,望向叶星落道:“你不用叫他花公子,把那个公字去掉,直接叫他花子就好了。那小子命贱,叫他公子他当不起。”
叶星落好奇道:“真的吗?”
花浪不在意地道:“给面子叫声花子,不给面子叫名字就好了。”
叶星落不禁哈哈大笑,然后一本正经道:“我决定给你面子,那我就叫你花子了。”
花浪懒洋洋道:“那是最好。”
赵毅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一直没说过话的忧郁年轻人身上,他客气地问道:“薛少侠,你可有其他意见?”
那年轻人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什么少侠,我完全是冲着赏金来的,这个价钱我可以接受。”众人对他的坦白感到甚是惊讶,因为他一身正气,无论如何也不象见钱眼开的人,而他的语气里又似有一种无奈与痛苦,令人觉得他这么做肯定事出有因。
赵毅自然没心情过多关注这忧郁的年轻人,他的全部心思全放在如何从太行群盗手中夺回被劫的货物,见众人终于达成一致,长吁一口气道:“好,既然大伙再无异议,我们来商量一下如何对付太行群盗吧!”
“哇!”花浪突然一声怪叫打断了赵毅的话。
王怀义自然不会放过挖苦他的机会,马上骂道:“你又吃错什么药了?”
花浪却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反而在屋顶上站了起来,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远处,嘴里梦呓一般道:“赵社长,我想我们不用商量了。”
王怀义又抢着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早叫你说没事少开口了。你又发什么疯?”难得花浪骂不还口,他大感痛快。
花浪这时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冰冷地道:“真有种去挑战马啸天去,在我面前耍威风有个屁用?”
王怀义大笑道:“你以为我象你一样没用吗?你怕马啸天,我可不怕。”
花浪忽然也笑了,他讥诮地道:“好啊,我倒真想看看当你不怕的马啸天站在你面前时你会有什么反应。”
王怀义豪气万丈地道:“只要让我看到他,我定会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花浪笑的更开心了,轻松地道:“你运气真好,他已经来了。”
王怀义哈哈大笑道:“你当我是白痴?居然说这么幼稚的谎话。他怎么敢来并州?这可是我们的地盘。这个笑话真是太好笑了。”
然而他的笑声却忽然停止,只留一个古怪至极点的表情在脸上。他的脸色又变了,不过这次可是变的惨白。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马啸天,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已传入所有人的耳中,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渐渐有若奔雷。每个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只有大批骑士奔驰才能发出的声音。再没有人说话,无一例外,众人的眼睛都看着大门处。
花浪站在屋顶,清楚地看到一行二十余骑已整齐地冲入长街,又象一片漆黑的乌云般快速向大道社的庭院飘来。
门口两个趟子手这时面如土色地奔回院内,直到台阶处停下,异口同声道:“是太行群盗!”
话音未落,十八骑黑如煤炭的马匹已疾风般掠过院门。一进入院内,骑队马上分做两行纵队,左右分开。就在大门的两边,全身黑衣的骑士们动作整齐划一的跃下马背,低头垂胸摆出恭候的姿态。如同演练过千百次一样,无论人还是马都排成一条直线。刚被趟子手的情报震惊的院中诸人看到这气势恢弘的亮相,不禁都感到头皮发麻。
这时又有两骑慢跑进入院门,径直穿过两队毕恭毕敬守在门口的黑衣武士留下的通道,等到超过最前边的黑衣武士之后,两人也同样飞身下马,各在分别与两队武士相距五步处摆出恭候的姿态。这两人与其他人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在黑色武士装之外还批着披风,一色红,一色黄。
没有人说话,院中忽变的有如坟场般死寂。
长笑声突如其来,一个黑衣黑披风的威武大汉这才驰入。他年约四五十岁,身材魁梧,满脸虬髯中,一双神采奕奕的眸子投向台阶处。
震天吼声从众黑衣武士口中发出:“恭迎虎王!”
赵毅的脸色变得甚是难看,王怀义更是面如死灰。就在连最为不羁的花浪也在马啸天那一眼扫过他时不自觉收敛了笑容,其他人也面色凝重之时,叶星落却淡然自若的与马啸天对视一眼。马啸天眼中寒芒一闪,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他已飞身下马,昂然挺立院中。另外两个身披披风的人也随即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赵毅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虎王马啸天?”
马啸天喝道:“既识得马某,当非有眼无珠的王家宵小,你就是大道社的赵毅?”听到马啸天对王家殊无敬意,王怀义猛地握住剑柄。
赵毅道:“正是赵某。虎王先劫本社镖车,今又擅闯本社,不嫌太过欺人吗?”语气悲愤。
马啸天不以为意道:“赵社长莫非是头天到江湖混?王家既敢打我马啸天生意的主意,我自不能不有所回报。我与你大道社自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你错在不该趟这滩浑水。”
赵毅冷哼道:“虎王是摆明是要以势欺人了?”
马啸天笑道:“我本对你赵毅尚有三分敬意,再说下去我可要看不起你了。你不会告诉我这么多人聚在这儿是在开游乐会吧?你既敢密谋对付我,为何我送上门来了你又虚言搪塞呢?不过场面倒是冷清得很。”
赵毅无言以对,花浪忽笑道:“虎王的名头虽响,不过我们有位打虎英雄却是丝毫不把你当回事。”
马啸天的目光一下落在花浪身上,他冷冷打量着花浪道:“你不服气?”
花浪摇头道:“这种机会还轮不到我这种小角色,英明神武的王二公子可早就在翘首期盼了。王公子,你露脸的时刻到了。”挥手示意王怀义动手。
王怀义猛然大喝道:“马啸天,这里可不是你的地头,你别想在这儿嚣张。”
马啸天微笑道:“你是王家的人?说那么多屁话干嘛?直接动手就完了嘛。你要能挡我三招,我就把劫来的货交还给你。”而和他的笑容绝不匹配的是他冰冷的眼神。被他看了一眼,王怀义只觉心中一寒,再说不出狠话,一只手紧紧握着剑柄,却始终不敢拔剑出鞘。
马啸天微笑终于转成冷笑道:“河东武林真的没人了吗?就这种货色也敢与我作对,还以为这儿会有几个够斤两的对手,看来我只有失望了。”
齐行健忽地站起身来。他缓缓解下腰间佩剑,利剑出鞘,剑鞘却放于桌上。纵身跃至马啸天身前丈许,齐行健摆个起手势道:“吕梁派齐行健。请虎王指教。”
马啸天尚未说话,身后那披红色披风的人已抢先道:“吕千秋的弟子何用劳虎王亲自出手?就让我孙见智来指点他两手好了。”
马啸天大笑道:“见智也手痒了?好,这一场就由你来应付。”
孙见智也在四十岁以上,是一个面目凶狠的矮壮汉子。他随手解下披风向后一抛,披风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坐骑之上,他插在身后的双斧这时才露出来。上前两步,他的脖子随意地扭动几下,骨节发出一阵嘎巴声。
“动手吧。”孙见智漫不经心地道。
齐行健也不多言,猛地前冲一步,也不用什么华丽的招数,只四平八稳地一剑平刺孙见智的小腹。他虽暗自为孙见智的轻视气愤,却也知道对方是成名多年的高手,所以并不急功冒进,这第一剑只是试探性质。
对于齐行健这尽显名派弟子功底的一招孙见智却似视若未见。眼见长剑已至身前,他才突地沉气开声,猛喝一声“好”双斧业已在手,右手斧格开齐行健的宝剑,左手斧已发出雷鸣般巨响向齐行健当头劈下。
当齐行健的长剑与孙见智的右手斧交击之时,他才发现还是低估了孙见智。大斧这兵器利在杀伤力大,弊在不够灵活,他本来有自信速度胜过孙见智,可利用剑的轻巧与孙见智周旋,但孙见智石破天惊的出手完全破坏了他的计划。根本没有看到双斧是如何到了孙见智手中的,孙见智的右手斧已击中他的剑身,他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长剑几欲脱手而去,而胸口更是有如雷击。
顾不得后悔,齐行健急退一步,勉强挥剑挡住孙见智的左手斧。一声沉闷的金铁声响过,齐行健被劈得连退数步。完全不给齐行健喘息的机会,孙见智将双斧舞得有如风车一般向他冲去。先机已失,齐行健只能任由孙见智把重兵器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以己之弱对敌之强。堪堪挡住孙见智一轮狂风骤雨般的急攻,齐行健已是强弩之末。
孙见智倏地收招。齐行健刚欣喜得以喘口气,双斧已并排凌空而下,孙见智狂笑道:“你给我躺下吧。”
齐行健只来得及奋起余力举起手中的剑,一阵大力传来,他身不由己的向后飞跌。长剑断成两截,一截断剑掉落地上发出丁当一声。齐行健人尚在空中,一口鲜血已喷向天空。
孙见智把双斧插回背上,向马啸天身后走去,同时摇头叹息道:“年轻人太不成器,刚热热身就抵挡不住了。”
那身披黄色披风的人笑道:“若老吕知道你这么欺负他的徒弟他可要找你拼命了。”
孙见智大笑道:“那我可求之不得,他今天不在我已很失望了。”
赵毅脸色阴沉地看着两个趟子手把齐行健扶入屋内,他自知武功与齐行健只在伯仲之间,看孙见智游刃有余地击败齐行健,他知道自己下场也讨不了好。可事关大道社荣辱,他又怎能忍气吞声?
那薛姓年轻人目不转睛地观看了齐行健与孙见智的比试,脸上忧郁的表情已消失不见,代之以热切的渴望。伸手抄起亮银枪,凌空掠过一排桌椅,他稳如泰山般站到了齐行健刚才的位置上。
枪尖斜指向地,他淡淡道:“龙门薛仁贵。”
孙见智讶然道:“究竟是年轻人勇气可嘉呢,还是我们已老得没人记得了?”
马啸天笑道:“有人肯出手总是件好事,省得我们白来一趟。长东,你也活动一下吧。”
那穿黄披风的人恭身道:“是!”他慢条斯理地走到坐骑前小心把披风放好,这才向薛仁贵迎去。
“在下任长东。”他自我介绍的同时已解下缠在腰间的一条长鞭。
任长东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肤色白皙,一张长脸却不显难看。他做什么好象都不慌不忙。
薛仁贵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任长东有条不紊的举动,丝毫没有不耐之色。这时他微一点头道:“久闻大名。”
任长东随手挥动长鞭,无数鞭影在空中一闪而过。长叹一声,任长东道:“好久没与人过招了,也不知还能不能使的动这鬼鞭。”然后望向薛仁贵道:“年轻人,别让我失望。”
薛仁贵仍旧平静地道:“尽量吧。”
银枪倏地收回腰间,薛仁贵向前急行两步,脚步未停,他已随着冲势腰身发力,银枪顿时如毒蛇般窜出。整个过程有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一枪既出,马上显出一往无前的气势,令人有种惨烈的感觉。
任长东脸上露出欣赏之色道:“这一招还算象样。”口中称赞,手下却丝毫不慢。鞭身幻起一道道涟漪撞击枪身,鞭尖却如脱弦之箭电射薛仁贵的咽喉。薛仁贵借鞭撞之力如陀螺般忽地转去,这是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身,不仅躲开了刁钻的长鞭,而且银枪以化直刺为横扫拦腰击向任长东。
薛仁贵的战略极为高明,欺任长东的长鞭不利近战,他一开始便拉近与任长东的距离,在狭小范围内逼任长东近身搏击。眼见已变招不及,任长东表现出了高手的功力和胆略,他不退反进,身子猛地前冲,左手化做爪势攻向薛仁贵面部,同时右腕一振,长鞭绕后向薛仁贵背心击去。
这一下连消带打,任长东不仅化解了薛仁贵的攻势,而且使薛仁贵陷入了前后夹击的困境。
薛仁贵临危不乱,他原地不动,就在任长东前扑的同时长枪已斜向上挑,如果任长东继续攻击的话,在任长东击中他的同时他的银枪也将刺入任长东的后脑勺。完全一副准备同归于尽的模样,薛仁贵丝毫没有想要闪避的念头,目光中的坚定连任长东也觉心寒。任长东心中一叹,放弃了一举毙敌的机会向外围闪去。虽少了正面的攻击,但任长东来势更急的长鞭已至身后,薛仁贵还是处于下风。
向着任长东的方向侧移一步,薛仁贵的银枪保持原势由身侧向后击去。叮一声响,好象脑后长眼一般,枪尖正好击中鞭尖,就如毒蛇被捏住七寸似的,任长东的长鞭攻势全消。任长东刷地一声将软鞭收了回去。
这一下鞭枪相撞,薛仁贵被一股强力带得前奔两步。但他脚步一停马上猛地转向任长东的方向,瞬也不瞬地与他对视着。
孙见智大叫道:“好,这个小子不错。早知道我应该让长东第一个出场的。”居然是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任长东忽然笑了,他对着薛仁贵摇头道:“哎,还真是有点老了,我要不退让的话,其实你早横尸当场了。你那一枪根本对我造不成太大伤害。江湖老,胆子小,不如年轻人有胆气了。”
薛仁贵冷冷道:“未必!”
任长东不解道:“什么未必?”
薛仁贵干脆地道:“你未必杀得死我,我也未必伤不到你。”
孙见智大笑道:“这小子的脾气真倔,我喜欢这小子。”
任长东也大为开怀,但依旧摇着头道:“还真是好久没见到这么有个性的年轻人了,我都不愿意伤到你了。好,既然你不服气,那再接这一招试试。”
脸上笑容收敛,任长东轻喝一声,长鞭忽变得有如波涛汹涌。薛仁贵只觉眼前全是鞭影,完全看不到任长东的身影了。令人喘不过气的压力扑面而来,薛仁贵感到好象是一面巨大的墙正向自己身上倒下。
薛仁贵舞动长枪,银光闪动中已幻化出一道枪网守在身前。任长东造成的气势越来越强,薛仁贵苦苦支撑。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响起,薛仁贵一步不让地将任长东的攻击悉数接下。
鞭影忽散,回复本来模样的软鞭象灵蛇入洞般破入薛仁贵的枪网。
薛仁贵并不慌乱,蓦然收枪横扫。
一声古怪的撞击声响起,长枪击在鞭上却未将软鞭挡开,如同变成活物一般,软鞭快速地缠绕在薛仁贵的银枪上。薛仁贵大惊,忙拖枪后撤,但从软鞭上传来的庞大拉力使他欲退不能。缠绕了多半个枪身之后,长鞭仍剩余的约有三四尺的鞭梢忽地跳起击向薛仁贵胸前。
这时也许只有放弃手中长枪后撤方能化解这一杀招,但薛仁贵却不愿丢下他的兵器。犹豫间软鞭已然打在薛仁贵的胸口,薛仁贵仰天喷出一口鲜血,手中却犹自抓着长枪不放。
任长东右手轻挥,长鞭在空中滑出一道弧线后重又回到他的腰间。薛仁贵保持着持枪站立的姿势仰天便倒。
转身望向马啸天处,任长东满意地吁口气道:“这小子还真是不简单,逼的我把压箱底的黄河九曲都使出来了。”
刚举步欲行,忽从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回头一看,任长东也不禁愕然:满脸鲜血的薛仁贵已猛然从地上跳起来,此刻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