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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第二天早上,雨过天晴,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到了小杉的床上。她皱着眉头困难地睁开眼睛,一脸宿醉地走进卫生间洗脸。突然她发现房门口的地上塞进来一封信,小杉愣了一下,捡起信封抽出信笺来看,里面是一封陶妮写给她的信和辞职报告
“你也许不会相信,这次我和韩波的重逢是一次在地铁里的偶然相遇。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们,是因为韩波他不希望你们知道他现在的境况。我尊重了他的想法,可没想到却会引起
你和小柯这么大的误会。”
小柯回到家,桌上也放着陶妮留下的信,陶妮在信中写道:“如果朋友之间夫妻之间连这点起码的信任都没有的话,那么所谓的友情和爱情还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呢?现在这个家,你在躲我,小杉在恨我,那我还有什么必要留在这里呢?”
小柯在陶汉别墅前徘徊着,他抬头望向别墅的露台,上面挂着陶妮被淋湿的外套。他呆呆地站着,想到和陶妮初识的时候,想到陶妮在小杉婚礼上大醉的时候,想到陶妮和韩波在玻璃上画着写着,他们那么快乐地笑着小柯心里两种念头在交错着,始终没有分出胜负,他终于狠下心扭头走开了。
别墅里,陶汉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看到露台上挂着的陶妮的外套,他走到客卧门口拧开房门,看见陶妮穿着毛衣趴在床上睡着了。小狗阿虎冲了过来,嘴里发出兴奋的叫声。
陶汉轻声地撵着它“去去去,别捣乱。”
陶妮一睁眼醒了,她的泪上有明显的泪痕,眼睛是红肿的。
“哥,你在家啊?你不是出差去了吗?”
“昨天临时有事没走成,我改签了机票今天下午走。算你福气好,我可以做一顿午饭给你吃。”陶汉似乎忽略了陶妮脸上的伤心,走下楼去做饭。直到陶汉大声喊叫,陶妮才从客房里出来,她坐在餐桌边,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粒,一副食之无味的样子。陶汉则在一边大块朵颐。
“嗯,这个红烧肉烧得不错,已经有老妈的水平了,你尝尝看。”
“哥,我想在你这儿住上一阵子行吗?”陶妮小心翼翼地问道。
“行啊,怎么不行?我这一阵子一直要往外地跑,有你帮我看房子喂小狗,我求之不得。你就放心住这儿吧,哥的家也就是你的家。”
“那你不要告诉爸妈我住在你这儿。”
“行,没问题,我知道你是怕爸妈担心。对了,陶妮,我跟你说啊,如果小柯不亲自来接你的话,你就不要回去。千万不能自己跑回去,懂吗?”
陶妮诧异地看着陶汉说道:“你说什么呢?哥?”
“我说什么你还不明白啊?你瞒不了我的,我猜也猜出来了。你干吗平白无故跑到我这儿来啊,一定是在他们家又受委屈了,是不是?照我看啊,他们家的那个老太婆骨子里太有优越感,而你们小柯又太软弱,弄得你老在中间受气,所以你就不能太软了,太软就更遭人欺了,你明白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根本不是这回事,是我和小柯小杉闹别扭了,我已经向小杉提出辞职了。”
陶汉一愣,不相信地问道:“是你跟小柯小杉吵架了?不可能啊,你们平时相处得这么好,跟哥说,你们为了什么?”
“哥,你别多问了,我的事情你搞不清楚的。”
陶妮闷下头去拨弄米饭,陶汉吃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琢磨着说:“哎,那我问你,你和小杉散伙以后有什么打算?要不,你就跟着我干吧。你就帮我搞搞宣传广告什么的,你有学历有文化,也可以给我撑个门面,咱们兄妹俩合起伙来,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好。我啊现在已经看穿了,这个世界上其他什么感情都是靠不住的,只有亲情才是最可靠的,你说呢?”
陶妮放下筷子,怔怔地看着陶汉。陶汉被她看得心虚起来了,他嘴里含着一块红烧肉,口齿不清地嘟哝了一声:“你干吗这么看着我呀!”
“哥,哪有你这样的,劝分不劝和的?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更难过了。”
“行行行,那我就不说了,但有一句话我还得再说一遍,你既然已经从家里跑出来了,不许自己再把自己送上门去,一定得让他们来接你回去,明白吗?否则他们会更看轻你的。”
陶妮走了,小杉的日子也不好过。小柯不在家,母亲也就总是问她关于陶妮为什么不回家的问题,小杉不知道怎样作答,索性也躲在公司。
陶汉又到外地跑生意去了,从他走后,陶妮就整天在这里睡觉,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睡得浑身一点劲都没有,内心里更是充满迷茫,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小杉一直没有去找她,只是让小方打了个电话给她,让她去公司把前一阶段做到一半的工作交出来。小方说他是奉了总经理之命打的这个电话,陶妮听了只觉得深深地失望。
陶妮来到公司的时候,小杉正在电脑前工作“你来了?坐吧。”小杉客气地指指面前的沙发。
陶妮坐了下来,小杉为她倒了一杯水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这一番礼节性的动作一下子拉大了两个人的距离。
“今天麻烦你过来,是想让你把前一阶段的工作跟小方和小王做一个交接。因为现在这台活动的好多先期资料都在你手里,他们工作起来有些不方便。还有,我也该把你的奖金和提成结算给你。”小杉说着清了清嗓子。
陶妮怔怔地看着小杉,她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之间突然间就变成这种样子了呢?小杉,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就因为我给韩波写了那几封信吗?我承认我确实在心里喜欢过韩波,但我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我想不通你凭什么说是我拆散了你们?”
小杉淡淡地说道:“我知道我那天说了好多很难听的话,但那都是些醉话,你别放在心
上。”
“不,你一定是心里这样想的,你才会这样脱口而出的。小杉,你真的是误解我了,我和韩波真的没什么,我不可能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的,因为我把我们的友情看得比什么都重。”
“其实你不必这么想,你就是和韩波好上了,我想我也能理解的。我觉得在这方面芳芳要比你聪明得多。如果让我在朋友和情人中选择一个的话,我也会和她一样选择情人的。是真的。如果说亲情是你的皮肤,是你生命的一部分,那么爱情就是你冬天的衣衫,它给你温暖,没有它你就会冻死。而友情呢,就像是一条围巾,有也好,没有也行,有时候它只是一种奢侈的点缀。这几天我想得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觉得我们现在都长大了,成熟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理想化了,我们之间,该淡的就淡,该散的就散,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
陶妮摇着头说道:“不,你说得不对,我不同意你这样的想法,你怎么可以这样来看待我们之间的感情呢?小杉,我一直想告诉你,你现在变了,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是变了,但是没办法,人总是要成熟的。”
“可你并不是变得成熟,而是变冷酷了,变苛刻了,变势利了,变得越来越不近人情了。我这不光是说我们之间的事情。”
小杉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我就承认我已经变成了你说的那样一种人了吧,我无所谓。我们还是来谈眼下的事情吧。既然我们之间的想法已经越来越不一样了,如果还要和以前那样绑在一起干下去的话恐怕大家都会感到不自在也不愉快。所以我决定接受你的辞职请求,我们就分开吧。”
小杉的话像一个重锤砸在陶妮的心上,小杉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过你放心,我会按着合同把属于你的那部分股份算给你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吃一点点亏的。”
陶妮脸上显出极其难受和失望的神情来,她说道:“别跟我说股份的事情,我当初跟你一块干,不是为了跟你算股份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我喜欢一是一,二是二,我们还是算清楚比较好。”
小杉的态度终于把陶妮惹毛了,她冲小杉说道:“我知道,因为你不想为你的将来留隐患,你先是想和芳芳解约,然后是我,把我们俩都处理完了你就可以轻装上阵了,你就可以对自己负责了。是不是?小杉,你放心,我会成全你的,我会在解约书上签字的,但我告诉你我不会要你一分钱的,因为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不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陶妮说着拎起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
上班时间,小柯来到医院办公室,他注意到桌上放着一张卡片“这是什么?”小柯问同事。
“哦,是上次那个跳楼的病人给你留的,她今天出院了,大概是特意向你表示感谢的吧。”
“是吗?”小柯拆开卡片,上面写着司马医生,谢谢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现在又和我最爱的人在一起了,我感到很幸福。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会统统不存在的。
小柯看着那张卡片发起呆来。
“听说是她丈夫主动提出离婚了,说是为了成全她。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的,她都这么绝情,为了别的男人从楼上跳下去了,可他居然还为她着想,去成全她。太傻了。”同事说道。
小柯若有所思地说道:“能成全别人当然是件好事,成全了别人,也等于成全了自己。”
“这是什么逻辑?听不懂。”同事撇撇嘴。小柯呆呆地坐着,表情复杂。
心洁化妆品公司的官司打赢了,夏心洁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张罗着要孩子们都回家吃顿饭,庆祝一下。
小柯推着自行车从医院里出来,刚刚打电话给陶妮叫她晚上回家吃饭,他的心里说不出是期待还是担心。这时他忽然发现自行车坏了,便停下来检查。一辆小车从他身边开过,在他不远处停了下来,小车中下来一个十分漂亮优雅的女人。小柯一抬头,竟然发现那女人是自己过去的女友徐影“徐影?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美国吗?”
“我父亲病了,我回国来照顾他一段时间。”
“你父亲哪里不好?”
“老毛病又犯了,好不容易托了关系才转到这里来的。”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呢?”小柯问。“本来是想去找你的,可是后来我一想你是最不喜欢做开后门这种事情的,所以就算了。哎,我爸住的病房离你们科室不远,就在你们楼上,回头我去找你聊聊天行吗?”
“好啊。”小柯一口答应。
见小柯的自行车爆了胎不能骑了,徐影提出带小柯一段路。
坐在徐影的车上,小柯两眼麻木地望着车窗外,显得十分迷茫孤寂。徐影一边开车一边悄悄地观察他的表情。
“小柯,这次碰到你我发现你比以前更内向孤独了。”
“是吗?你比以前更开朗更健谈了。”
“是不是什么心事啊?哎,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现在的情况呢?你现在还和你妈妈住在一起?”
“我现在住在医院的集体宿舍里。”
“嗯?住集体宿舍?那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小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的车窗没有回答。
“我这样问你有点不太礼貌是吗?”
“没有,没关系,我已经结婚了。”
“噢,是吗?那你怎么会住在集体宿舍里呢?哦,是不是她出国了还是在外地工作?”
“没有,她就在上海。”
“那为什么?”
小柯不吭声,两人一时没了话语。
“小柯,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比你更不开心的人了,你能不能高兴一点?”徐影说道。小柯试图笑一笑,但他笑出来的样子简直比哭还难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不开心一定和你的妻子有关系。其实夫妻之间有些问题是正常的,这并不是一件什么丢人的事情,我发现我身边百分之九十的夫妇都是有问题的,包括我自己。所以你应该想开一点,别把问题看得太严重了。”
小柯把脸转向一边,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车在司马家门口停了下来。小柯去开车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徐影笑笑,探身过去帮他开了车门。
徐影看着小柯开门进楼,她摇着头,神情中有些感慨。这时一辆出租车从后面开了过来。徐影正打算掉头离开,突然发现小柯的一个手提包忘在车座上,她赶紧拿起这个包下了车,正好陶妮也从出租车上下来,两个人碰到了一起,她们互相打量着,好像都有点认出了对方。
徐影的脸上露出了久别重逢的欣喜感觉“你是小杉那个同学吧?你是来找小杉的吧?我没想到你现在还在和小杉有来往,都好多年了哦。”
但陶妮的表情里更多的是惊讶和不解。“是啊。怎么会在这儿?我听说你出国了,你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哦,我现在还在美国定居,这次是为我父亲的病回国的,我父亲现在住在小杉她哥哥的医院里,我今天是顺路把她哥哥送回来的。”
“那你不进去了吗?”陶妮问。
“不了,我今天还有事情要去办。改日我会再来的,希望到时候再能碰到你。对了,刚才小柯的包落在我车里了,我才发现的,你帮我带进去吧。”
回到房间,陶妮看到小柯正在非常着急地找着什么东西,他站在床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的,然后挠着头皮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听到门响的声音,小柯转头一眼看到了陶妮手里拿着他的提包,他狐疑地问道:“咦,我的包怎么会在你的手里呢?”
“我刚刚在门口碰到徐影,是她让我帮你带上来的,你把包落在她车里了。”
“哦,我想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我的包就找不着了呢?我倒是一点没想到是拉她车里了。”小柯从陶妮手里拿过包,打开包看了看,发现里面东西都还在,似乎松了一口气。但他却一直不敢抬头看陶妮。
陶妮看着小柯,发现他是那么瘦弱苍白,她走到小柯身后,她伸手轻轻地从背后抱住了他。小柯浑身一个激凌,还是直直地站在那儿。
“小柯,你为什么不来接我回家?”委屈地问道。
“我想你在你哥那里可能反而比这儿更快乐更轻松一些。”
“小柯,咱们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你说过我们结了婚就不可以分开的,可是我们这次却分开这么长时间。”陶妮说着鼻子一酸,小柯的眼睛也红了起来,他慢慢地转过身来,轻轻地松开陶妮抱在他腰上的手,拉着陶妮坐了下来。他们互相注视着,陶妮激动地一下子扑进小柯的怀里,小柯却轻轻地把她推开了。
“陶妮,不要这样,我们不要这样。”
“你怎么啦?小柯,你还在生我的气是吗?”
“没有,陶妮,我是有话想和你说。”
“那你说吧。”
小柯沉吟了一下,艰难地说道:“陶妮,我知道你和韩波很相投,这是我还没和你好之前就知道的”
陶妮激动地打断韩波:“我和韩波没有事的,我们之间完完全全是清白的,他这次在上海因为碰到了困难都没钱住旅馆了,所以我才让他住到我哥那儿去的,也是因为他不想让你们知道他这样尴尬的境况,我才把这事瞒着没有跟你们说的,这些我在给你的信中都解释得清清楚楚的,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呢?你要我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们呢?小柯,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这件事情的话,我以后可以做到不和他来往的。”
“既然你和韩波是正常的友谊,而且这么谈得来,那你为什么要这样难为自己呢?”小柯说道。
“因为我在乎你,我不想让你这么不开心。我不会让你为了这事再难过,再失望的。”
“陶妮,我不希望你这样做,我真的不希望你这么做。你如果这样的话我的心里也不会开心的。”
“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呢?”
小柯低着头呆了几秒钟,终于他下定了决心:“陶妮,我看我们还是分手吧。”
陶妮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柯低着头想了想,然后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份东西放到陶妮跟前。陶妮拿过来一看,脸上露出愕然的神情,她抬头死死地盯着小柯看着,小柯被她看得低下头去。那是一份小柯手写的离婚协议书。
“你要跟我离婚?你竟然要跟我离婚?是不是因为徐影的关系?是不是?”
小柯深深地低下头去,陶妮看着他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
回到陶汉的别墅,陶妮坐在沙发上双手捂脸失声痛哭,陶汉在她前面困兽似地踱来踱去。半晌,他一撩袖管说道:“我真没想到司马小柯原来是这么个白眼狼,我看他准是有什么外遇了,我得好好去收拾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提离婚这两个字。”陶汉说着就要往门外冲去,陶妮一下子抱住了他“哥,你要干什么,你别去,我不准你去碰他。”
陶汉站在那里直摇头“你啊,事到如今,你还这么护着他,我早就跟你说了,你对他不能这么实诚的,你就是傻嘛,傻透了!”
司马家的庆功晚餐也没吃成。书房里,小柯低着头,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学生一样坐在母亲面前。此时的夏心洁早已放下了平时的威风,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无奈的老妈妈。
“你跟妈妈说说,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提出跟陶妮离婚?”
“我们之间不是很合适。”
“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别的人了?”
小柯摇头。
“还是碰到什么麻烦了,被什么人缠住了?如果是这样,妈可以出面帮你解决这些事情的。”
“不是的,妈,看你想到哪儿去了。”
夏心洁长叹一口气:“那我真的是弄不明白你了。我们司马家的孩子到底怎么啦?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花样百出的?原本就指望最本分最老实的你能够安安生生地把日子给过好了,可你居然也玩起了这一套。”
“对不起妈妈,我又让你失望了。”
“妈妈失望不失望是次要的,关键是你自己。妈妈知道,按你现在的条件,要找一个更年轻更漂亮,家境更好的也不是件难事。可是妈妈认真地为你想了想,你啊,以后还真难找到像陶妮这样实诚的孩子了。尽管我对陶妮没有太多好感,可我也不是瞎子啊,这些年来我把她也算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尽管她不够聪明不够灵活,但是她人好心善,忠厚大度,配你这个呆子是绰绰有余的。”
小柯抬头看着夏心洁,他的眼圈红了起来。“妈妈,谢谢你,你总算对陶妮说了几句公正的话。”
“那你就答应妈妈,好好地和陶妮过下去吧。”
“对不起妈妈,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
“小柯,你再好好想一想行吗?你别忘了,陶妮是你自己辛辛苦苦追来的,那时候为了她你跟我还闹得一塌糊涂的,你现在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
“对不起妈妈,这件事情,我真的不能答应你,就只能请你原谅我了。”
夏心洁倏地站了起来,她无可奈何地看着小柯。“行,你要坚持这样做,你就这样去做吧,我已经没有力量改变你了,只要你以后别来跟我说后悔的话。”
夏心洁说着走了出去,重重地摔上门。小柯仍然呆呆地坐在那里,瘦弱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独。
自从小柯提出离婚后,陶妮一直在回避他,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和他见面,她心底希望这件事情能够慢慢地淡掉,渐渐地过去,等着他改变主意。可是让陶妮万万料想不到的是,小柯竟然通过法院对她提出了离婚起诉,这一切,再次让她跌入到痛苦的深渊之中。她没想到小柯这次的决心会下得这么坚定,也不能理解温情老实的小柯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么陌生无情。
陶妮答应了小柯的离婚要求,但是她的条件是小柯必须到法院去撤诉,陶妮说:“我们俩结婚是两厢情愿的,离婚也应该是两厢情愿的。”
距离小杉和韩波离婚的日子不久,同样的婚姻登记处门口,小柯和陶妮从里面走了出来。坐在车上的陶汉按灭烟头,把车往后倒了一点,伸手打开旁边的门。陶妮默默地上了车,陶汉关上车门,伸出头去对小柯喊道:“要不是看你瘦得跟狗精似的,我就揍你了。”
在车子发动的那一刻,陶妮看了小柯一眼。她顿然泪如雨下,无法自控。
是夜,小柯迎着风站在医院的露台上,徐影悄悄地出现在他的背后。徐影指了指对面的病房阳台说道:“我在那儿看了你半天了。你是不是不开心?能告诉我吗?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难受?”
小柯沉默不语。
徐影耸耸肩说道:“我想起来你是从来都不愿跟别人说自己的事情的,对不起,算我没问。”
可小柯却突然说话了“我今天和陶妮离婚了。”
徐影一愣:“陶妮?你的妻子原来是那个陶妮?”
小柯点点头:“对,就是她。她以前是我妹妹的同系同学,那时候你来家的时候见到过她的。”
“你们为什么要分手?是她提出来的吗?”
“是我提出来的。”
“你提出来的?为什么?你不爱她了?”
“不,我爱她。全世界没有人会比我更爱她。”
徐影不解地看着他。
“你知道她是怎么跟我好上的吗?那时候她还在深圳,那天我做了个梦,梦到她被坏人抓去了,于是我就连夜追到深圳想去救她,我就是这样把她追到了。我们俩说好结了婚就不分开了,就是出差的话也要早一点回来,可我们还是分开了。你说以后我如果再梦到她的话,我该怎么办呢?”小柯说到这里激动得再也说不下去了,脸上堆满了忧伤。
小杉出差回来了,她一进门,父亲就告诉她小柯要出国去了。
“他又要出国啦?上哪儿?”
“还是去美国。这一次是徐影帮他联系到那边的一个医学机构做研究,说是待遇和机会比上次还要好,时间也比较长,一去就得两三年。”
小杉眉头一皱:“徐影?什么时候这个人又冒出来了?那陶妮就同意了?”
司马父抬头看了小杉一眼“你大哥和陶妮已经离婚了,你不知道吗?”
小杉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大哥他和陶妮离婚了?”
“怎么?你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陶妮她没跟你商量吗?”司马父问。
小杉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自由了,生活又回到起点了,都可以重新选择了。”
小柯闷头骑着自行车,遇到红灯,他机械地停了下来。后面有一个小伙子骑着一辆山地车从他身边挤过,想抢行小转,他重重地撞了小柯一下,又重重地撞了小柯前面的一个老头。
老头和小柯同时“哎哟”了一声。
“你这个小青年怎么骑车的?你看你把我撞得差点摔跤。”老头生气地嘟囔着。骑山地车的小伙子非但不道歉,反而瞪了老头一眼:“侬是死人啊,不会让一让的?”小伙子骂完后拐了弯便想走。小柯心里的火冒了起来,大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你怎么对待老人的?你停下,你不准走。”小伙子根本不理小柯,他蹬着车扬长而去,小柯站在原地几秒钟,开始蹬车疯狂追赶。他一边追一边大声地喊着:“你站住,你停下。”
小伙子终于停了下来,他扔下自行车,一脸痞气地冲小柯走过来“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你撞了人,你必须跟人家道歉。人家是老人,身体很脆弱,经不住你这么撞的你知道吗?”小柯冲他大声嚷道。
“管你什么破闲事?你这个四只眼是不是想挨揍啊?”小伙子说着已经向小柯伸出了拳头,小柯被他击中了眼镜和鼻梁骨,鼻血顿时流了出来。小柯也毫不畏惧地对着他猛地出了一拳,两人厮打起来。
小柯大声地喊叫着,只见他越打越勇,越打越凶,似乎是要把积在心里的郁闷全都统统发泄出来一样。那个小伙子有点被他吓住了。
最后,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小柯把小伙子压在地上,举着拳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神情恐怖“你说,你还打不打人了?你还撞不撞人了?你说啊!”小柯叫道。
“好了,好了,爷叔,我今天输给你了,阿拉不打了,我给你道歉可以了吗?”
小柯发泄地吼叫道:“我不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不理解我呢,为什么?”
“哎哟爷叔我理解你的,你是为了那个老头子。我去给那个老头子道歉那总可以了吧?”
小柯放下拳头坐在地上,不再理会小伙子,仿佛憋了很久的力气一下子用完了。突然间他站起来,推起旁边已经变形的自行车向前走去,全然不顾围观的人对他指指点点。
鼻青脸肿的小柯在陶汉的别墅里找到了陶妮,陶妮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大吃一惊“小柯!你这是怎么啦?”“陶妮,我没事儿,我本来是想过来看一眼,和你说几句话的,可是在路上又跟人打了一架,我可不可以去你那儿洗一把脸?”
小柯被陶妮带到卫生间,他用清水冲脸、漱口。陶妮拿着一个小药箱走了进来。她撕开一包酒精棉“我来帮你把伤口消毒一下吧。”
“好。”小柯把脸凑到陶妮跟前,陶妮把酒精棉擦到他脸上时,小柯忍不住抖了一下。
陶妮心疼地看着他:“很疼是吗?”
小柯摇摇头。陶妮默默地为小柯擦拭着伤口。小柯目不转睛地盯着陶妮看着。两人的目光碰到了一块。
“可以了,手上还有伤吗?”
小柯伸出手来。陶妮抓住他的手为他消毒。
“陶妮,我记得你以前也这样为我擦过伤口。”
“对,那次你因为做了一个噩梦连夜追到深圳来找我,在路上和出租车司机打了一架。也把自己弄得鼻青脸肿的。”
小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陶妮,我就要离开上海了。”
陶妮怔了怔:“是吗?去哪儿?”
“去美国。我要到那儿当两年访问专家。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告个别,另外,我想让你陪我去跟你爸妈告个别。可以吗?”
“可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俩离婚的事。”
“他们终有一天要知道的,我们不可能瞒他们一辈子的。我想还是由我去跟他们说比较好,他们平时对我这么好,我想亲自跟他们道个歉。”
陶妮倔强地摇摇头“不,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能瞒多久我就瞒多久,我希望能瞒他们一辈子。”陶妮说着走出了卫生间。
小柯看着镜中的自己,开始怀疑起这个事关终身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从卫生间出来,他眯着眼找自己的眼镜,陶妮把眼镜递给他,还把一打眼镜布塞到他手里。
“这些眼镜布是我以前给你买的,一直忘了拿出来给你了。你带走吧,到了美国,别再用衣服角擦眼镜了,知道吗?”
小柯讷讷地点了点头。
“一会儿我哥就要回来了,我送你走吧。”
小柯站着不动。
“我哥说过的,见了你他可是要揍你一顿的,你还不快走?”
小柯往门口挪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回过身来问道:“你恨我吗?陶妮?”陶妮低头不说话。小柯见陶妮的头发乱了,刚伸出手,想了想又缩了回来,从包里掏出一袋东西递给陶妮。
“这是我从香樟树上砍下来的枝子,你需要的时候可以用。”
陶妮接过口袋打开,闻着熟悉的香味,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小柯终于忍不住了,他冲动地一把将陶妮抱在怀里,陶妮也伸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小柯。
“陶妮,你不要恨我好吗?我求你,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我不恨你,我真的不恨你。我前两天还恨过你,可现在我已经不恨你了。我知道是我自己做得不够好,一定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否则你不会这么做的。我没有注意你的感受。是我不好,真的是我不好。”
小柯使劲地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陶妮,你接下来一定要好好过,要过得很幸福很快乐才行,否则我会很后悔的,你明白吗?我真的希望你能过得幸福过得快乐,你明白吗?”
小柯说着喉头哽住了,两人伤心地哭了起来,他们久久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怎么也舍不得分开。
小柯终于在大家的依依惜别中飞去了美国,开始了他为时两年的访问专家生涯。在此之前,陶妮总是怀疑自己对小柯的感情似乎不像真正的爱情,因为它总是太温暖平淡,没有牵肠挂肚刺心刺骨的感觉。然而,直到现在他们真正分开,陶妮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完全错了,如果没有爱情的话,她的心怎么会如此这般的疼痛呢?
陶妮、小杉和芳芳的合同解约问题也无需再拖,在陶汉和高端的见证下完成了她们三个人的最后一次合作,就是在律师楼的“散伙仪式”白纸黑字,一切都写得清清楚楚,也就代表着从今而后不拖不欠,也代表着5年的感情画上了句号。小杉没有让陶妮和芳芳吃一点亏,连锱铢必较的高端都没有挑出毛病。
在落笔签上自己名字的时候,陶妮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清楚地看见,她们三个人的纯真年代就这样结束了。
从律师楼出来,小杉的吉普车和高端芳芳坐的小车同时开出停车场,陶汉和陶妮坐的车也跟了上来。三辆车并行了一段后,分开了。三个女人在车里互相注视着,留下了悠悠的令人心痛的一瞥。那天恰好是她们三人共同的27周岁生日,晚上陶妮又来到学校的香樟园。在这棵香樟树下,她们一起度过了许多个生日,并发誓要年年如此,可今天这里却只有她一个人,那些琴房里传出的歌声和琴音就像是在悼念她们曾经有过的那段美好的友情。
陶妮仰头看着香樟树的树叶,听着那些歌声和琴音。天空中一轮圆月被那些香樟树的叶子挡成了碎月,月光零星地照下来,照在陶妮仰视的脸上。与此同时,芳芳的车已经来到了校门口,她坐在车里犹豫着,她打开车门,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关上了。高端笑了笑,开走了车子。而小杉却在校园里徘徊,她向着香樟树的方向抬头眺望,看到了树下的陶妮,她几乎就要抬腿往香樟树的方向迈步了,可是最终她还是止步返身离开了。
远处音乐系学生练声的声音穿过树丛,传到香樟树下陶妮的耳畔,一声高过一声:“米衣衣马啊啊”陶妮茫然地回头看着,脸上慢慢地淌下了晶莹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