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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转烛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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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的彼端,晚潮已渐渐退了。暮色洒在那和尚身上,风扯拽着他单薄的僧衣。那双满是哀伤的眼睛就像被榨干了水分。冷寂的海,像是一切都平息下来,那些过往的日子随浪潮渐渐退去。可谁又知道,这份平静下面,那海的深处是否还涌动着最初的向往呢?此刻,仿佛无声的大海就是他的心声,平静如死亡。日头落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像情绪低落的小孩,没人理睬。天空地旷只有风声,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

    孤独,原来她也是如此。

    孤独的令人震撼,它比这风更冷,冷到人心坎里。

    不再回忆也不再眺望,原空相信佛祖可以带自己脱离苦海,他双手合十,面朝大海静静祈祷。

    南无阿弥陀佛。

    他打了个寒颤,又紧裹了下衣服,便朝山上走去。

    这座孤岛又被称作三千山,这山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因何造化,被何神人安在了这东洋大海上,就如个世外桃源,正是:

    珍禽异兽不尽,奇花异草茫茫,林中自有高贤,山上更无喧嚷。景致胜绝人间,山海更似天堂。今脱红尘恶场,方知浮生虚妄。福寿永无尽,早登长生榜。

    不知蜿蜒了多少弯,登过了多少台阶,原空沿着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路一直前行,直到他到了山腰,听到了寺里的晚钟。寺门口的松柏仍以好客的姿态挺立在那儿欢迎未知而少有的来客。松柏旁边的亭子里挂着一口大钟,院门的匾上写着“转烛寺”三个大字。那院门是刚用油漆翻新过的,虽地处荒野,但寺院并不小。一进门的院子,便能看见正中间立着一座石碑,正面写的佛偈,背面则刻着一条条戒律。它像是在告诉来人,凡是进到寺院里的,都要按碑文行事。它边上立着一棵参天古槐,没人知道它的年纪,或许自打有这寺院的时候,它就淡然的屹立在那儿。庄严肃而穆,好像是支撑整个寺院的庭柱。石碑身后的一座大殿宽阔而气派,这是寺院的主殿,名作“通心殿”也是众僧们做早课的地方。正殿左右两旁的偏殿也都供奉着菩萨,那一个个塑像在和尚们眼里不是泥土木头,而是能够通灵有性的佛祖的化身。原空刚回到厢房,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听得外边有人叫喊,他出来看时,听众人说来了一对还愿的夫妇,那女的生得如菩萨一般。这荒山之上常年少有来客,更别提女客了。原空就随着众人到了正殿,就为一睹这女菩萨的容貌。

    原空问过才知道,来客去了小院,主持正在接待他们。和尚们纷纷跑了过去,用这种并不太礼貌的方式迎候这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等原空到了小院,见那些和尚们都已堵在主持门口,一个个点足翘首地往里看,原空也从人群中慢慢挤了进去。房中有一个老和尚面对佛像盘膝而坐,他就是转烛寺的主持弘真长老。这老和尚慈眉善目,眼中有种既辽阔又深邃的味道,法门龙象,让人琢磨不透。他步履沉稳,却又带着一种飘逸出尘的轻盈,像是参透世事的佛陀,走到哪里,就将光明与祥和洒到哪里。那对夫妇站在门内一侧,男的穿一件深青长衫,虽看上去面无表情,可微微咬合的双唇已经显出浮躁。再看那女子,着一件白色毛绒大衣,连衣的帽子合在头顶,整个人被衣衫一盖,只露出下半个脸。但只看身形也是亭亭玉立,宛若画中走出来的人。这时弘真站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指点着那女子往前走。她摘下连身的白绒帽子,念诵着经文,前行一步,接着伏拜叩首一次,接连三回,刚好到了佛前跪下。只听得弘真念一声礼毕,她方才起身。

    这女子转过身来,门外众僧争先伸头去看。原空也在人群里点着脚尖望过去,看见她的第一眼却是让他想起了三四月间的梨花,清丽脱俗,惹人垂涎而不妖艳。散发着异与外物的灵性,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戾气。

    这对夫妇正是安予和苏玉,他们赶在日落时分山了山。

    弘真走出来,众僧遂赶紧低下头,一个个的都往后退散,却都还都偷偷的抬眉去瞥。原空也低下头去,匆匆的退到人群最后,右手紧紧地捻着念珠。

    “这院落十分清新和气,倒是个修习的好地方。”苏玉对弘真说道,“我们想在这里叨扰几天,不知到长老是否介意。”

    弘真微笑道:“施主有求佛向善之意,佛门自是不可拒人之外。”当下就喊原空道:“你先带客人去厢房休息。”被他这一喊,原空矗在那儿哆嗦了一下,低头走过去,右手仍攥珠子不放,左手竖在胸前,行了个礼。苏玉也双手合十,对他微微颔首。

    他夫妻两个正跟着原空出来,恰见从寺门外面走进来个大胖和尚,四十左右的年纪,他正用手捂着脸,指缝中有微微血迹渗出来。他身上的僧衣破破烂烂,像是刚刚被撕扯过,他低着头只顾走路,甚至没有注意到寺里来了一对陌生男女。

    此时原空走在最前,见他这幅模样,说道:“大师兄你这是……”

    原来这大胖和尚是弘真的大弟子,法名叫做原德。其他众弟子见了,也纷纷上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原德本来犹豫不答,可抵不过众人的追问,便敷衍说道:“道路崎岖,天色又晚,不小心摔了一跤,滚了山路。”

    原来弘真有四个入室的弟子,分别叫做原德、原尘、原心、原生。原德为人心机最重,更是个酒肉和尚。为次的唤作原心,才艺双馨,又为人谦和,所以威信颇高。年纪最小的就是原生了,他是弘真收留的孤儿,只因入门比原空早,就只挂个师兄的名分。可后来原尘不知什么原因还俗离了寺院,直到原空来到这里后,弘真见他智慧过人才收到门中,补了原尘的空位,排在原生后面。原空来到转烛寺刚只有一年,除了研习佛法,弘真还教他些医理药术。

    原空叫两个小和尚将原德送回屋,自己就带着安予夫妇两个从正殿来到后院,引他们进了厢房。帮他们收拾妥当后,见那男的脸上有些不快,似是对这里没什么好感。

    原空回到自己的房间,脑海中一直浮现着苏玉的面容,辗转许久都难以入睡。半夜时分,终于微微觉得困了,又听得有人急急的敲门,开门看时,却空无一人。他关门回来时里,只见炕头上坐了个七八岁的小和尚,狡黠的对原空笑着。

    “你这个小鬼头,大半夜的不去休息,又来折腾我什么。”原空懒散的抱怨着,又想上炕继续睡。

    “别睡了!”原生忙跑炕边,抱住原空的腰,往后推着他,“小师弟啊,你看,看那月亮。”

    原空揉揉模糊的睡眼,迷惑的看着原生。

    “我以前听长老说过,月圆之夜向佛祖诚心诚意祈愿是最灵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今天正好是十五日,你看那月亮一点都不缺。他们都睡下了,我只叫上你。”原生对他嘿嘿的笑着,那天真的笑脸里充满精力和希望。原空无奈,只好穿上衣服,陪同原生一起去许愿。虽然他自己对这事没有多大热情,却不想冷了那颗满是希冀的心。

    两人摸着月光来到正殿,原生手脚快,推开大门,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惊醒了漆黑的殿堂。原空刚要摸索灯线,却被原生一下子拉住。原生说是怕灯光太亮引来人,他自己先上前燃起蜡烛,照亮了一小片。他跪在佛前,紧闭着双眼,默默地将愿望传达给佛祖。原空却倚在柱子边上又犯起瞌睡,过了一会儿原生踮起脚尖拧着他的耳朵喊他走。走到一半两人才想起忘了熄掉蜡烛,要是一早被长老发现,追查起来又要责罚。原空就让他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回到大殿,见两盏微光还在荧荧的燃着。他忖度着,既然又回来,不妨自己也拜一拜。于是跪到长老的蒲团上,刚俯下身去,却觉得膝盖被什么东西咯着。蒲团里本应该是棉花才对,可怎么好像还有其他硬物。他一时好奇拉开蒲团,才发现里面竟夹藏了几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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