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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转瞬失了这么多城池,铁摩柯未免有些心慌意乱。
而今百里冰又生死未卜,虽有探马来报百里冰大军会顺利回归,但他们听得更多的,却是百里冰兵败的消息,因此心里更多的是沮丧和失望。
虽然他并不是依赖性极强的人,但没有百里冰的指令,他始终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北川的军制与加兰不同,加兰是都统制,每个都统统领一方兵马,拥兵自重,但同时又受军机处制约,军机处虽然鞭长莫及,但或多或少,限制了各都统的部分权力,比如粮草辎重的分派,比如重大军事命令的下达;而北川之前是诸侯制,每个王子镇守一方,统领一方兵马,同样拥兵自重,但他们却直接受命于皇帝陛下一人,具有很多军事策略的自主权,这样的兵制和政治,在很大程度上推进了促成了每个王子侵吞天下的野心,但得机会荣登大宝,谁都不会轻易错过的,所以酿成了之前的一场兵变。
有鉴于此,百里冰后来取消了诸侯制(暂且叫做削藩吧),各方都尉最多统兵十万,相互牵制,并受中央禁卫军直接管辖和调遣。
由此,避免了诸侯们拥兵自重独霸一方的局面,但随之带来的弊病是,中央高度集权,而地方上一盘散沙,一旦地方与朝廷失去联系或是发生沟通障碍,便无法调集大规模的兵力,进行大规模的战争。
就像这次,百里冰没有了音讯,朝廷里基本无人当家,地方上的各支军队都按兵不动,最后也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硬生生把他给顶了出来,面对敌人的强劲锋芒,他情知难以抵挡,但又不能违拗军令,只好带着本部人马硬着头皮就上来了。
即便是到了两军阵前,他心里还是虚虚的。
一眼看过去,对方的兵马接天连地的,一望无际,似乎比自己多了很多,他心里一下子就更没底了。
但即便是心里没底,仗,还是要打的。
而且,还要先声夺人。
三声锣响,铁甲骑兵像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直冲向敌军阵营,但听得轰隆之声连绵如滚雷,也带着滚雷一般磅礴的气势,排山倒海地压向对面的阵营。
弓箭手在后,列队成排,斜向上整齐地发出一排利箭,便见箭雨如蝗,密密麻麻却又似乎遵循了某种难以言状的规律,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彩虹曲线,然后呼啸着打向北湘军阵营。
一声口令,北湘军阵营里整齐划一地举起了盾牌,遮天蔽日地挡在半空之中,便听得突突突的声音响起,箭雨落在盾牌上,然后无声的掉落。
也有利箭穿过了盾牌之间的缝隙,便非常不幸地刺透了士兵的胸膛,引起一连串凄切惨叫。
北川的铁甲骑兵便在这些箭雨的掩护下,更加疯狂地冲向敌方阵营。
与之同时,步兵队伍也趁机快速移动,以潮涌之势向着加兰军压了过去。
加兰的弓箭手列队成排,分作前后两队,前队下蹲,平举弓箭,对准迎面扑来的骑士一顿招呼,嗤嗤声中,便有无数骑兵应声落马;后队站立,如北川阵营一般,斜向上整齐划一地发出一排利箭,便使得那密集的箭雨在空气中由下而上,再由上而下,划出一道厚实的抛物线,像是一条凌空的长河倾泻而下,打向北川军阵,北川军阵里的兵将也纷纷举起盾牌,去阻击那阵箭雨,同时仍旧举步前进。
一切有条不紊,显得那么和谐,那么有序,仿佛两只军队在共同协作地完成一首交响乐,然而这美妙的交响乐之下,却又隐藏了无尽的杀机,还有无穷的血腥意味。
如果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按照和谐的交响乐演奏,那便完全是实力大比拼,谁的人多,谁的武器硬,谁就能取得最后胜利,但那样即便是取得胜利,也一定是一场惨烈的胜利。
因此要想以少胜多,或是要想赢得漂亮,就必须要出奇制胜,或者说要敢于破坏和谐,但破坏和谐的结果,可能是一场灾难也说不一定。
所以,要想破坏和谐,又不被灾难困扰,时机选择就尤为重要了。
这时候北川军冲刺的骑兵队伍已经被射倒了无数,所剩者寥寥无几,完美地成功地冲进了加兰队伍,加兰弓箭兵长枪兵立刻躲到一边,让出一条缺口,将它们让进队伍里,而后呼啦啦又转回来,将那缺口堵得密不透风。
然后,就听得一阵阵咔嚓咔嚓的震撼人心的仿佛是骨肉分离的声音响起,然后就是一片宁静。
这时候北川的第二队骑兵队伍冲了上来,如开足马力的巨型坦克,硬生生地撞了过去。
那强悍的力道,那无阻的气势,那迅疾的速度,使得尖利的利箭都已经无能为力了,它们就那么无可阻挡地撞了过去,又一次撞在了加兰的队伍上。
这一次,他们似乎学聪明了,到得近前,不再闷头往里钻,而是放缓了马步,展开剑戟,一层层地撕开防卫。
与之同时,北川的步兵队伍也冲了上来,由远而近,已经带着猛虎下山的冲击力了,似乎,还有冲破层层束缚的豪情和迎向胜利的呼啸,是的,看那排山倒海气吞山河的架势,已经无可阻挡了。
就在此时,加兰军战旗一挥,弓箭兵长枪兵闪开一条道,整齐森然的战车显现出来,寒铁森森,没有一丝生气,冥冥中却如魔鬼一般,吐露着狰狞的尖牙和利爪,在那里招摇着。
下一刻,北川人还没来得及惊恐,就见那战车潮涌而出,排山倒海地冲进北川队伍中。
与之同时,加兰侧翼分出两只骑兵,沿着迂回的曲线杀向北川军。
那战车由战马牵引,后面以铁索拖着滚圆的铁耙犁,发出隆隆的巨响,飞也似地向前冲刺,冲进加兰队伍里。
那铁耙犁满身尖利的铁刺,如一个没有生命的刺猬,却有着吞噬生命的力量。就见它随着战马的牵引,一路穿梭,一路嗜血。
战马在人群里横冲直撞,便拖起那铁耙犁忽而颠向左,忽而荡向右,那铁耙犁便将它如刺猬一般尖利的铁刺忽而砸向右,忽而砸向左,一路砸得脑浆迸裂,砸得支离破碎。
北川人试图奋起抵抗,却哪里禁得住那样猛烈的冲撞,即使侥幸杀了战马上的人,战马依旧拖着铁耙犁疯狂肆虐,侥幸杀了战马,铁耙犁也依旧滚动,一时令得北川人无从招架,除了抱头鼠窜,竟然别无他法。
于是北川阵营内部顷刻陷入大乱,东奔西逃,哭爹喊娘的交织了一大片。
内部受到冲击,北川阵营本能地想要向外扩张,这时候侧翼的两支骑兵又杀了上来,就是一顿疯狂的虐杀,鲜血四溅……
骑兵虐杀之后,北川兵还没喘过气来,后面步兵端着长枪短刀又杀了上来,又是一阵狂风骤雨……
大势已去了!
听着耳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看着周围如落花流水的北川兵,铁摩柯终于悲伤地作出了这样的结论。
※※※※※※※※※※※※※※※※※※※※※※※※※※※※东海海域,一群战船行径在海上,阴沉沉的天,雾气氤氲,阴霾的气氛始终萦绕左右。
士兵们对这东海的恐怖都是如雷贯耳,除了使舵划桨的士兵之外,所有人都窝在船舱里不敢出来,甚至不敢探头。
只不过走了一天之后,周围除了风大浪急,偶尔将船颠得七上八下之外,也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情况。
深海幽灵?偶尔倒是有一缕黑烟飘过,但是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海中魔兽?偶尔倒是有一两条鱼打打水漂,翻翻白肚皮,巴掌宽的浪花都没有翻起来。
群岛兽人?倒是有几个海盗来过,但见到这浩浩荡荡气吞山河的气势,直接屁滚尿流地跑了。
于是那一丝戒备渐渐地在心中淡薄,许多人便小心翼翼地从船舱中走出来,去观赏那一片黯淡的风景——闷得发慌,没有办法。
看着周围雾气朦胧,水波滔天,倒也别有一番情趣,渐渐地人们也就忘记了心中的恐惧。
百里冰身在主船中,最开始也是揪着一片心过日子,一路走得风平浪静,渐渐地也就安下心来。
此时百里冰与温迪正在船舱里议事,这位心狠手辣的公主,杀起人来眼皮都不眨一下,然而在用人的时候,却是非常礼贤下士,她懂得用人所长,总是在你最擅长的地方让你大展拳脚,为此,许多人愿意鞠躬尽瘁地为她效劳,她的心狠手辣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因为,士为知己者死。
此前温迪曾效忠于二王子,为他出谋划策,出生入死,还曾与她势同水火,但那时候是各事其主,各自尽好自己的本分,即便有恩怨过节,那也是身不由己,现在能得她的赏识,为她所用,他也非常欣慰,但与之同时,总免不了以前的阴影在心里挥之不去,以至于他在她面前总是显得诚惶诚恐,说话也是字斟句酌,有时候尽量惜字如金,以免多说多错。
这时候,百里冰又向他请教敌军动向的预测,以及对敌之策。
温迪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虽然已经向各地守军通告我们安全的消息,但他们未必肯信,士气上已经输了一半,加之那一马平川,几乎无险可守,敌军这一路杀过去,必然势如破竹,而我们一溃千里的局面,势难挽回。”
百里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温迪继续说道:“我们唯一可以倚重的,是永熙河边的嘉和城,那城池三面都是高高的崖壁,崖下是永熙河水,水流湍急,而且城墙坚固,地势险要,加之嘉和守府大人聂行之足智多谋,胸有韬略,虽然城中不足五万兵马,也足以抵挡敌军汹涌来势,我想,至少撑到我们前往救援是没有问题的。”
“因此,我们一旦登陆,必须直趋嘉和城,守住了嘉和城,稍稍养精蓄锐,随时可以发起反攻,别看他夺了我们许多城池,实际上他们同样无险可据,且一时半刻无法扎牢脚跟,待到前方锋锐之师兵困马乏之时,便是我们发起反攻的时候,那时候,一溃千里的,就是他们了。”
百里冰听得心中大悦,不知不觉地,紧蹙的月牙儿似的眉,轻轻地舒展开来。
一见百里冰脸色稍缓,温迪说话底气也就上来了:“但是如果我们失却了嘉和城,反让敌方据守此城,我们恐怕就再难收复整个乌苏里平原,也就是说,嘉和城是我们必争之地。”
百里冰轻轻地点头,月牙儿似的眉,又悄悄地蹙了起来。
忽地船身一阵颠簸,所有亲兵侍卫禁不住一阵踉跄,而后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滚成了一团。
舱外甲板上传来尖声嘶喊,人们慌乱地奔突着,整个船舱都晃荡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百里冰摔倒,刚刚站起来,立刻又被掀翻在地,船舱摇晃得厉害,根本无法站稳身形,情急之下,只好抓住墙边的窗棂,才勉强稳住身形。
温迪连摔了好几次,一把老骨头几乎散了架,半天爬不起来,也找不到可以固定身形的地方,便随着那摇晃颠簸着自己的身体,时而发出一声呻吟。
“呛”的一声,百里冰拔出随身佩刀,用力一掷,叮一声,那刀钉在墙板上,颤颤悠悠地摇晃一阵,便静止下来。
“抓住刀柄。”百里冰急切喊道。
温迪望了望那近在眼前却又似乎远在天边的刀柄,伸了伸手,没够着,船身一阵摇晃,他身体滑出一段距离,反而离得更远了。
温迪露出一丝苦笑。
船舱又一阵摇晃,百里冰便借着那摇晃,就地一滚,已是到了插刀的地方,没有迟疑,一手抓住那刀柄,一手抓住温迪的手,使劲一带,便将他拉到墙边。
“抓住刀柄。”百里冰重新命令道。
温迪咳嗽一阵,手舞足蹈半天,才稳稳地抓住了刀柄。
一个士兵一路跌跌撞撞地撞进来,一路撞得平平碰碰:“公主,不好了,有,有魔兽。”
待他说完的时候,人已经滑到了百里冰的脚边。
百里冰眉头微蹙,扭头向着温迪说声:“你自己小心一点,我出去看看。”
“公,公主,你,你不能以身犯险……”温迪大喘着气,艰难地出声阻止。
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刻,温迪心中感激得稀里哗啦的,此时即便是要他上刀山下油锅,他恐怕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百里冰充耳不闻,身形一晃,已经溜了出去,船舱里还在回荡着她的声音:“我在任何时候,都必须要了解到我的部下的处境,他们都在应对什么,如何应对。”
那士兵美滋滋地在那里久久回味,被撞得鼻青脸肿也浑然不知——刚才撞进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嘴碰到了百里冰的脚。(未完待续)